第67章 蜕变

经过一段时间的博弈，那个夏州青年明显气喘吁吁，已在强弩之末。AAR的那名游侠虽实力与他不分伯仲，但作战经验比他强了太多。 “停！” 随着夏州青年的认输，比赛的初次对决落下帷幕。 “喔！” AAR这边的队员顿时迎来一阵喝彩声，看得夏州交流团这边一阵不服气。 “可惜了，小陶的经验还是远远不及对方。” 一道不急不缓的女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随即便引来一阵惊呼。 “哇啊！龙大姐头要出手了！” 龙卿昕将一头黑发扎起，从人群中走出。她装扮干练，搭配上腰间宝剑，顿有英姿飒爽之感。 “龙卿昕，请赐教。” “锵”的一声，利刃出鞘。名为【影舞】的长剑发出阵阵轻鸣。 那名游侠谨慎地退后一步，明明对手只是个18岁的小姑娘，却带给他莫大的压迫感。 好在刚刚一战没耗费他太多体力，面对与他实力相仿的龙家长女，他还可以一战。 刹那间，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与之前那名陶姓夏州青年不同，龙卿昕修行的乃传承悠久的【舞剑术】，更是师从夏州的老牌强者公孙凝，其招式不仅致命，还颇具观赏性。 她的每一次出剑都宛如一次精确无比的计算，以最优雅唯美的姿态划破空气。飞舞的剑花在两人之间频频绽放，用花瓣纯白的色彩给眼前的场景增添另一抹单调。 玄阳静静注视着场上的刀光剑影，脑海中不由自主蹦跶出几行夏州诗圣的诗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家的舞剑术传承已久，到现在已有近千年。有意思的是，公孙家是个母系家族，公孙的姓氏只传承给女性成员，也只有女性成员有资格学习舞剑术。 上面的诗句，正是出自诗圣在观赏过公孙家家主舞剑后写下的《剑器行》。 这简直不像一次惊心动魄的对决，倒像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龙卿昕绝美的面庞上，冷静沉着丝毫未减。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她一下挑飞对方的武器，接着行云流水般收剑入鞘。 不过十个回合，龙卿昕取胜。抛开她自身高级原能者的实力不说，就单是她舞的那一手剑法就惊为天人。 “喔哦哦哦！二大姐头威武！” 夏州交流团这边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他们总算扳回了一城。 “请问接下来，谁来？” 龙卿昕意犹未尽地甩甩发尾，她洁净的脸上甚至没冒出一滴汗珠。 始终平静内敛的目光扫过AAR的众人，在玄阳身上额外多停留了两秒。 玄阳挑挑眉毛，他当然注意到龙家长女的格外关注——她这是想挑战自己。 但玄阳注定不能让她如愿，玄阳作为年长者，还是特级原能者，与她对决就太欺负她了。 再说，因为谢渝楚弄出来的那个凶煞，他现在伤还没好。 “让谁去呢？.......” 玄阳也看向身旁之人：钢塔下手太没轻没重，薇诺依，湛翎，启明和张修靖自然也要排除。 原本凛霜月是最好的选择，可据说她抽空背地里和龙卿昕打了好几场都是平手，现在的她显得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明摆着是不想上去了。 那就只剩下........ 伊甸莉雅接上玄阳的目光，前者会心一笑，【焰阳升起之时】随即出鞘。 “我......” “我来吧，龙小姐。” 众人皆被另一道声音吓了一跳，也让伊甸莉雅的动作为之一滞。 趁着这个空隙，腰悬细剑的白色身影平静地走出人群。在强大的对手前，她的身形显得无比娇弱。 “罗斯柴尔德小姐？” 龙卿昕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握着长剑的手不知为何有些沉重。 “什么？！” 所有熟悉薇诺依的人也傻眼了——在他们的认知里，她只是一个文弱无力，只拥有治疗能力的非战斗人员而已，怎么又会提着剑上场和这般强者对决呢？ “您才刚步入初级原能者，即便拥有高阶的治疗特能此时也毫无用武之地......” 没错，无论对决如何激烈，挂彩都是不大可能的。要是发生意外，在场的特级强者：奥沃尔，里瑟，玄阳他们都会立刻出手。 这也就意味着，薇诺依根本发挥不出治疗的优势，她完全是依靠远不如对方的作战经验和还尚且不稳的实力境界，向各方面都远超自己的强者发起挑战。 “这是我的选择，龙小姐。” 薇诺依微微一笑，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居然没显得丝毫羞涩，只是向不远处的龙卿昕屈膝提裙道： “战胜您对我而言是痴人说梦的事，我只是想知道，这段时间来我的进步到底有多少.......” 说着，她心有灵犀般回头，向刚欲出声挽留的玄阳露出一个微笑。 带着恳求、坚定，和让他放心的笑。 是啊，薇诺依做出这么任性的决定，根本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他，为了大家，仅此而已。 玄阳将涌到嘴边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他欣慰地点点头，向薇诺依回应一个肯定与赞许的笑。 “小心些，不要太勉强自己。” “嗯！” 得到玄阳应允的薇诺依心中微微激动，她稍稍平复心情，目光重新聚焦在对面的龙卿昕身上。 “拜托了，龙小姐。” “我知道了。” 龙卿昕始终不变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复杂，她向薇诺依还一礼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把境界压制在初级原能者的水平。” “并且，为了公平，只要你能坚持三分钟，就算我输。” 薇诺依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这下，就单单是对自己的一次试炼了。 她拔剑出鞘，蓝色的瞳孔里剩下的只有对方的身影。 龙卿昕凝息片刻，主动挥剑攻来。薇诺依贝齿紧咬，握住细剑剑柄的手微微沁出汗渍。回忆起伊甸莉雅教过她的剑招，面对龙卿昕四面飞舞的剑锋，薇诺依向着前方——向过往一切的软弱，无能，质疑和讥讽，刺出带着她笃定的一剑。 在二人交锋的前一刻，玄阳按下了隐形眼镜的计时器。 战斗开始。 “叮！” 剑锋与剑锋交错，发出接连不断的尖锐炸响。面对龙家长女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贵族千金应付得十分吃力。她看似纤弱的手臂爆发出不相符的力量，却因剑柄处传来的巨大力道震得虎口发麻，微微颤抖。 汗珠，顺着薇诺依扎成马尾的银发，星星点点滴落在绿茵茵的草坪上。 等到龙卿昕的攻势稍缓后，薇诺依抓住机会，手中的细剑仿佛有了灵魂般左突右刺，她以灵活的动作躲过对手的一招招反击，并抓住空隙向她最刁钻的防守空区发起猛攻。 “小薇.......” 看着薇诺依招式有自己几分影子的伊甸莉雅不免入了神，回忆起夕阳下薇诺依咬牙坚持不停挥剑的场景，忍不住欣慰地擦擦因感动而发红的眼睛。 玄阳在远处蹙着眉头看着这场战斗。龙卿昕虽说把实力压在了初级原能者，但毕竟就算是初级原能者，战斗力也分三六九等。 龙卿昕对力量的控制还不够精炼，她压制的境界相当于初级原能者的巅峰。但薇诺依不同，她才晋升为初级原能者，就算离中等水平还有一段距离。 再加上龙卿昕剑术的熟练度，以及常年积累成的战斗经验，薇诺依作为修行武道不过一个月的新手，能勉强与对方平分秋色已实属不易，甚至称为天才都不为过。 玄阳看得出来，龙卿昕除了实力压制外，没有放哪怕一丝水。 时间已过去两分钟。 “这样下去不行.......” 随着战斗的继续进行，龙卿昕也不免被对方的实力震惊。 她作为老牌强者公孙凝的得意门生，修行舞剑术十年之久，怎么会连一个初级原能者都战胜不了。 龙卿昕终归没有老手的沉着，在她心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无法速胜。 随着她呼吸的逐渐急促，进攻的节奏和剑法也随之杂乱，更是给了气喘吁吁的薇诺依喘息的机会。 贵族千金海蓝色的眸子透露出一丝不解，体力近乎透支的她还是咬着牙继续攻击。 熟悉薇诺依的人都在疑惑——龙卿昕怎么说都是从小习武的天才，就算压制实力，也不应该无法打败修行不久的薇诺依吧？ 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只有真正熟悉两边剑术的玄阳才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 伊甸莉雅教给薇诺依的剑法就是她自己用的那套。玄阳曾有意留心过：它十分古老，并且风格以迅猛凌厉为主，讲究的是从一开始就猛追猛打，追求速胜，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而龙卿昕的舞剑术则讲究美观与致命并存，注重用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消磨敌人的体力和注意，待到时机成熟时才发出致命一击。而舞剑术之所以能名扬四海，就是因为它将大部分剑术都讲究的【势】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所谓【势】，就是随着出招人不断挥剑逐步累积的一个剑势，刚交手可能没什么，但随着战斗的进行，修炼者将愈战愈勇，届时的这股【势】光是站在一边看都觉得压迫十足，喘不过气。更别提正在进行战斗，直面这股【势】的对手本人。 曾有人这么形容：没积【势】之前，全力一击只能堪堪砍倒大树。但积【势】之后，随手便可劈山断流。 但恰好，伊甸莉雅的这套剑术是所有讲究【势】的剑术的克星天敌，它的迅猛攻势能不断摧毁【势】的叠加，并打断对手的节奏。 再加上龙卿昕本就年轻，没有老一辈进攻受挫时还能保持的沉着冷静，没及时切换战术应对，所以甚至战局中还被薇诺依隐隐压过一头。 “快.....快到极限了......” 薇诺依原本凌厉的攻击力道越来越小，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全身的衣物已然湿透。 四肢百骸的酸痛不停从神经传来，刺激着薇诺依的大脑，她从未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过。 她快支持不住了。 不，她必须坚持！为了自己的目标，为了自己的队长，也是为了大家！ “砰！” 又是一招漂亮的上挑，让龙卿昕本势在必得的一击愿望落空。 “时间......还没到么......” “锵！” 又是一击完美的突刺，击退了龙卿昕苦心酝酿的杀招。 精彩的战斗让所有人都不免入了神，包括玄阳在内。他们怎么都没料到，战况居然能焦灼到此般地步。 场上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他们的神经。场上二人的每一次挥剑，都仿佛斩破了他们沉思的阴翳。现在的整个世界，貌似只剩下她们二人拼尽全力战斗的场景。 沦陷于这场对决的他们也发现，薇诺依的体力似乎马上要耗尽。 “乒！” 薇诺依奋力挥出一剑，可就在触碰到龙卿昕剑锋的刹那，一道钻心的疼痛从她的右臂传来，宛如毒蛇猛兽噬咬一般的痛苦后，她持剑的手臂彻底失去了知觉。 抓住机会的龙卿昕宛如解脱般，用尽力气挥出长剑，将薇诺依的武器抽飞，以自己稍强的体力，终于将此次对决画上句号。 “赢了......罗斯....柴尔德小姐，你没事吧？” 龙卿昕收剑入鞘，胸口微微起伏。但薇诺依却已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现在.......” 玄阳这才从怔神中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计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10：01】 她居然，在龙卿昕手上坚持了十分钟！？ “........已经过了十分钟，十分零一秒。” 听到玄阳判决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场上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叫好掌声。 既是为薇诺依的勇气与实力，也是为二人给他们带来的这一场精彩战斗。 “...........” 龙卿昕像是醒悟了什么，她陷入片刻沉默，接着向薇诺依和众人欠身道：“龙卿昕技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 虽然最后是她结束了战斗，可她还是败了，并且是完败。 想到这里，表面还保持着淡然的龙卿昕转身离去，只不过没人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形。 “辛苦了，薇诺依。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呢～” 启明好似一个老家长似的，她捡起薇诺依掉落一边的武器，再递给薇诺依一颗小药丸。 “吃吧，科研院那边新研究出来的小玩意，能让你快速恢复体力。” 薇诺依不假思索地将药丸吃下去，身上那无休止的疲劳感总算消失了。她起身向启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接着全然不顾依旧疼痛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向人群。 所有人都自动为她让开一条道，因为想表达的实在太多，以至于让霆龙小队的诸位都近乎说不出话。 薇诺依穿过人群，径直走到玄阳面前。她的目光携着期待，宛如等着父母表扬的小孩子。但神色却有些扭捏。 “玄阳，我刚刚表现还不错吧？” 玄阳舒心一笑，但并未做什么，只是借走身边伊甸莉雅的终端，再接着打开相机，面向贵族千金。 薇诺依微微一愣，随即，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红霞从头浮到脚。 她现在实在是太狼狈了，原本洁白的脸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的混合物，作战服脏兮兮的，银发上也布满不少尘埃。只有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澄澈依旧。 “你的右手应该是脱力了，没知觉很正常，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玄阳伸手，弹开薇诺依刘海上的一颗小石子，略微心疼地说道。 “下次注意些，别太过火了。啊，还有.......” 玄阳终于说出了薇诺依满怀期待的那一句话： “你的表现的确让我刮目相看。” “嘿嘿，谢谢夸奖～” 薇诺依眼中顿时绽放出七彩的光芒，语气明显放松下来。 但一想到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她便忍不住羞得无地自容。 “那个，我先去洗个澡！..........” 她朝澡堂一溜烟奔去，跑出芭蕾舞者般轻盈的步伐，蓬松的尾巴跟着轻晃。 玄阳凝视着薇诺依远去的背影，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薇诺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