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招供（下）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之中。然而，派出所却宛如一只警惕的野兽，静静地蹲伏在这片漆黑的夜幕之下。它那坚实的身躯隐匿于黑暗之中，只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仿佛是这只巨兽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略显狭小的办公室。屋内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如同一束细细的金线般投射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道细长而扭曲的光影。这些光影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神秘而独特的画面。 付平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前，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仿佛想要穿透这片无尽的黑暗，探寻到隐藏其中的秘密。尽管手表的指针早已悄然滑过了十二点这个时刻，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倦意，反而透露出一种专注和坚毅。 在他的身后，白玉成正坐在办公桌前，认真地整理着今晚审讯的笔录。每一张纸页在他手中轻轻翻动时，都会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响。这种声音在这寂静无声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是一首舒缓的小夜曲，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就在这时，白玉成突然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严书记来了。”他的话语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瞬间引起了付平的注意。 付平缓缓转过身，目光恰好迎上了正快步走来的严书记。只见严书记步伐匆匆，甚至连西装外套的扣子都未来得及扣好，这与他平日里一贯保持的一丝不苟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要知道，这位镇纪委书记向来都是以严谨和稳重著称的，如此匆忙的模样实属罕见。 “付书记，白队长。”严书记一边说着，一边顺手轻轻关上了门。随后，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急切地问道：“我刚听说案子有重大突破，是不是真的啊？” 此时，坐在一旁的白玉成慢慢放下手中的笔录，清了清嗓子，开始将今晚的审讯情况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起来。他首先介绍了两名嫌疑人各自的背景信息，包括他们的家庭状况、工作经历以及社会关系等等；接着又深入剖析了他们与黄超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然后按照时间顺序，逐步梳理清楚了整个纵火案发生的前因后果，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在叙述的过程中，每当讲到一些关键之处时，白玉成都特意提高音量并加重语气，着重强调了魏东来在此案件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而一直静静聆听着的严书记，则始终全神贯注，神情严肃，不时地点头表示认同。 然而，当白玉成讲到那两名嫌疑人供出魏东来具体是如何配合黄超侵吞制药厂资金的时候，严书记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满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激动的神色溢于言表。 "这下可抓住魏东来的把柄了！"严书记用力拍了下桌子，"这个魏东来，我们纪委谈话多次，他就是不开口，整天打太极。现在有了这些实打实的口供，看他还怎么狡辩！" 付平看着严书记激动的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严书记，按照规矩，接下来对魏东来的审查就该由纪委接手了。我们ga这边......" "付书记，"严书记立即打断他的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您放心。公安这边做得这么好，我们纪委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我向组织保证，一定把魏东来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 白玉成在一旁补充道："严书记，这两个嫌疑人的口供我们都录了双份。具体细节都写得很清楚，足以证明魏东来参与了黄超的违法行为。" "好！太好了！"严书记接过白玉成递来的材料，快速翻看起来。他的眼睛越看越亮，手指不自觉地在纸页上敲打着，仿佛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证据。 付平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严书记，您看是不是......" "我这就去安排！"严书记站起身，将材料仔细收好，"付书记，您就等着好消息吧。魏东来这次插翅难飞了！" 看着严书记匆匆离去的背影，付平和白玉成也走出了办公室。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光芒。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仿佛踩在深夜的寂静上。 "付书记，"白玉成压低声音说，"您说严书记能搞定魏东来吗？" 付平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已经黑着灯的办公室，若有所思地说："魏东来这个人很难缠，表面上看起来软绵绵的，骨子里却很倔。不过......"他嘴角微微上扬，"有了这些证据，再加上严书记的性格，魏东来怕是扛不了多久。" 白玉成点点头。他很清楚严书记的作风，这位纪委书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审查起人来却像狼狗一样，一旦咬住就绝不松口。现在有了两个嫌疑人的口供，就等于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尖刀。 走到派出所大门口，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的光圈一个接一个，像是通向某个未知的远方。 "白队长，"付平突然说，"你让人盯着点黄超的动向。别让他跑了。" "已经安排好了，"白玉成拍了拍胸脯，"我派了两个得力的兄弟，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就算他去茅房，也得报告方向。" 付平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白玉成一支。两人点上烟，橘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烟雾袅袅升起，在路灯的光晕中缓缓散开。 "这一仗打得不错，"付平吐出一口烟圈，"你们这边立了大功。" 白玉成摆摆手："都是付书记指挥得好。要不是您昨天攻心审讯在暗示让我接手审讯，可能还在原地打转呢。" "别谦虚，"付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你们应得的功劳。" ...... 天色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纪委的办案房间里更是憋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日光灯刺眼地亮着，照得魏东来那张脸愈发憔悴。他耷拉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当初在曹海镇那股子张扬劲儿？ “魏东来，想清楚了没？老实交代，对你只有好处。”办案人员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一把锤子，一下一下敲打着魏东来的心房。 魏东来抬起头，眼圈红肿，眼珠子转了几圈，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我说，我都说……”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跟黄超那狗东西，都是他撺掇的！” “怎么撺掇的？从头说。”办案人员递给他一支烟。 魏东来接过烟，哆哆嗦嗦地凑到嘴边，火光一闪，映亮了他满是胡茬的脸。“四五年前吧，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黄超，当时他还是个小喽啰，我也没把他当回事。后来，过了一年多，他突然找到我，说有个发财的门路，问我干不干。” “什么门路？” “他跟我说，他堂哥是县教育局的局长，认识不少人，能帮我弄到产业园制药厂的订单。”魏东来狠狠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我那时候也鬼迷心窍，想着能赚点钱，就答应了。” “然后呢？” “然后，黄超就带着我到处跑关系，送礼、请客，花了不少钱。最后，还真让他把订单给拿下来了。一开始还算顺利，我也赚了点钱。可后来，黄超就问我想不想当制药厂的厂长，说是看中我有点文化，外形也过得去。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现在想想，他是怕找本地人容易露馅，才特意找我这种外地人。" "结果呢？"办案人员追问。 "结果他真把那两个股东赶走了，真让我当上了，"魏东来苦笑，"他堂哥是县教育局局长，在书记面前很有分量。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付平听到这里，眉头紧锁。他太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了——一个小小的制药厂厂长，背后牵扯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 魏东来继续交代着每一笔生意的细节，从最初的六百万到后来的上千万，数字越来越大，手法越来越隐蔽。他说到用空箱子平账时，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谁能想到呢？箱子是空的，账面上却是满的。" "那些人都有谁参与？"办案人员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魏东来明显犹豫了，手指不停地搓动着烟头。 "还想争取从轻处理吗？" "黄利民、黄超、丁一、刘春生、吴思伟、方嘉煜......"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魏东来嘴里吐出来每说出一个名字，魏东来的身体就颤抖一下，仿佛这些名字都是烫手的炭火。付平在监控室里听着，心情越发沉重。每个名字背后都藏着一段不堪的往事，都代表着一个本该清白的灵魂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深渊。 "说说你们是怎么操作的。"办案人员追问道。 魏东来咽了咽口水："黄超说得对，要在曹海镇混，就得打通关节。政府有人，派出所有人，村上也得有人。就像织网一样，一根线连着一根线，谁也跑不了。" 付平想起刘春生，那个去年还在表彰大会上慷慨激昂的村干部。谁能想到，他也是这张大网中的一员？ "你们是怎么处理王占奎的？"办案人员继续问。 魏东来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那还不简单？黄超他们在上面打点好了，一纸文件就把人搞退休了。张总、姜总那两个制药厂股东也是，不就是个资本收归国有嘛，谁敢吱声？" 严书记在一旁小声说："付书记，这些事......" 付平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画面里，魏东来还在继续交代："本来今年我们还准备再来一笔大的，结果......"他抬头看了眼摄像头，声音低了下去，"付书记来了。" "所以你们就放火？" "没办法啊，"魏东来苦笑，"付书记太厉害了，老丁那套根本不管用。黄超说，与其等着查出来，不如趁早毁证据。" 审讯室里一时沉默。魏东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说："其实我早就想收手了，可这事就跟xd一样，沾上了就甩不掉。每次说要退出，黄超就会拿出更大的利益来诱惑。一千万、两千万，数字越来越大，人就越来越贪......" 付平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他知道，要打掉这样一个腐败集团，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每个环节都被打通，每个人都在其中分一杯羹，像蛛网一样密不透风。 "严书记，"付平突然转过身，"你觉得这些人里面，还有没有漏网的？" 严书记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一激灵："付书记，您是不是怀疑......" 付平看着严书记发抖的样子，笑了："我就是问问。" "付书记，您放心，我绝对清白。这些年来，我虽然没做出什么大成绩，但求个问心无愧。"严书记急切地解释。 "我知道，"付平拍了拍严书记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这次案子你办得不错，回头我给你请功。" 严书记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的汗："付书记，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先守住风声，等详细论证后再......" "不用等了，"付平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明天就行动。" 审讯室里，魏东来仍在交代细节。他说到火灾时，声音明显颤抖起来："那天晚上，黄超给我打电话，说付书记要去芝麻山村开村民大会了，让我赶紧处理掉账本。我们商量着放火，打算把所有证据都烧掉......" "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办案人员问。 魏东来苦笑一声："知道，可那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黄超说，只要账本没了，就是死无对证。谁知道......" 付平看着画面里魏东来痛苦的表情，不禁想起自己刚到曹海镇时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的药材商人。短短几个月，一切都变了。 "付书记，"严书记小心翼翼地问，"您说他们知道咱们要收网吗？" "他们肯定有所警觉，"付平转过身来，"不过现在证据确凿，他们插翅难飞。" 夜已深了，审讯室的灯光依然明亮。魏东来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椅子上。他的供述录像还在继续，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些年来的肮脏交易。 "黄超说过，只要我们抱团，就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魏东来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付平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他知道，在这些平静的灯光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明天，他就要撕开这层遮羞布，让所有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下。 "严书记，"付平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明天一早，你就把所有材料整理好。该抓的抓，该查的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严书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付书记，您说他们会不会......" "不用担心，"付平笑了，"我早就安排好了。现在，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审讯室里，魏东来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像是突然老了十岁，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办案人员收起笔记本，示意可以结束了。 付平看着监控画面，若有所思。这个庞大的腐败网络，就像一条盘踞在曹海镇的毒蛇，现在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明天，就是他亮剑的时候。 严书记送付平出门时，夜风微凉。付平站在院子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老严啊，你记住，做人要像月亮一样，走得再高也要照亮人间。" 严书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付平的意思。他看着付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开始细细琢磨接下来的工作。 回到办公室，付平打开台灯，桌上的案卷堆得很高。他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是刘春生的资料。照片上的刘春生笑容灿烂，胸前的优秀党员奖章闪闪发亮。 "刘春生啊刘春生，"付平轻声叹息，"你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他想起当时上任的时候，刘春生激动地发表感言，说要当好人民公仆，为百姓谋福祉。谁能想到，这样的话竟成了最大的讽刺。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零星的灯光。那里面，有多少人正在为明天的行动而焦虑不安？ 办公桌上的文件还在等着他。付平重新坐下，一份份翻看。每一张表格、每一个数字背后，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在关键处做了标记，准备明天一并收网。 "叩叩"，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是严书记，手里还捧着一份材料。"付书记，我整理出来一些补充的证据，您看看。" 付平接过来，是几张药材进货单。"这是从哪来的？" "魏东来的仓库里找到的，"严书记压低声音说，"看来他们还是有所保留，没把所有证据都烧掉。" 付平仔细看着单据上的日期和数量，眉头渐渐舒展。"好啊，这下证据链更完整了。老严，你做得很好。" 严书记搓着手，欲言又止。 "还有事？" "付书记，"严书记犹豫了一下，"您说，这些人为什么......" 付平放下文件，目光深邃："人性啊。有些人站得越高，贪欲就越重。权力这个东西，就像把双刃剑，用对了造福百姓，用错了害人害己。" 严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去休息吧，"付平说，"明天是个大日子，你也养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