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罪无可赦

凤州刺史柯斜受命入长安城，与家人团聚，短暂地享受了一下天伦之乐。 一身青色官服的柯行，笑嘻嘻地向柯斜行礼。 他在国子监科考，以明经第六的成绩登第出监，在吏部司排了小半年队，得授正九品下蓝田尉。 柯斜都忍不住咂嘴，明经第六这个名次，好像是柯氏的保留名次一般。 柯行的科考并没有舞弊，但只是国子监这头的明经第六，与柯斜当年整个大唐同台科考的第六含金量低了不少。 但是嘛，谁在乎这個？ 让柯行静心等半年，然后给他一个堪比乃兄的畿县尉开局，侯君集也是用心良苦。 小小的丹州柯氏，连出三名入流的官员，可以骄傲地自称一句“官宦世家”了。 柯喜笑嘻嘻地在游廊坐凳上，摆出盖文达送的《春秋》三部及相关注解，另外摆出自己的课业，让兄长帮看看有没有问题。 柯喜读书的天分，或许是三兄弟里最高的，他写出的一些见解，连柯行都没能力评。 “总的来说，是很优秀了，但有些东西需要时间的沉淀、需要在外面拓展见识，你才知道，同一个事物，在不同的角度看是不同的形状。” “读书能够增长见识，但我们的见识不应该局限于书里。” 柯斜引导道。 柯喜快活地笑了：“我知道，就像树上的槐叶，不仅能让槐树长得更好，还可以做槐叶冷淘。” 柯大有拱在柯斜怀中，许久不愿分开。 牛芳芳撇嘴：“去了凤州就不知道回来，真是的。不会在凤州找了个外室吧？” 这婆娘，使小性子了呗。 柯斜逗着柯大有：“看看，你阿娘耍脾气了，可不能学哦。” 柯大有似懂非懂地点头。 柯斜根本没解释，牛芳芳也不需要他解释。 在凤州做事，柯斜功绩比别的刺史高，自然也比别的刺史劳累，哪有心思胡来？ 再说，以柯斜的身份，连法定的媵都可以纳四名，需要找外室吗？ 别人不说，当年焦堂带着媵入主新丰县，就是官员外任的常态——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 道理牛芳芳都懂，不过是抱怨一下而已。 老夫老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理好讲啊。 “撒出去的娃儿们怎么样了？”柯斜抱着柯大有，跟牛芳芳挨着在游廊坐凳坐下。 “一名柯氏的娃儿、一名栎阳县赵庄的娃儿被退了回来，说是体力差得有点多。其他的倒是没话说，赵宽颐上个月也回来了一趟。” 牛芳芳絮絮叨叨地说。 倒是在正常范围内，没遭到刻意针对。 “留下的人四散收集消息，隔几天回府来确认一下安全。时不时会跟游侠儿摩擦，好在基本没输过，本郡君想出手都没机会。” 牛芳芳洋洋自得。 就牛芳芳家传的武艺，虽然远远比不上牛进达，却能吊打九成游侠儿。 有传承的跟野路子，就是不一样啊！ 柯恶看着柯斜，没来由就想踢屁股。 翅膀硬了，管不了，得罪的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这次出使吐谷浑，你要去？”柯恶的声音不善。 继母扯了扯柯恶的衣襟，让他注意态度。 柯斜轻哼一声：“明显的陷阱。” 柯恶的神色缓和了。 大郎的能力不差，只要发现这里头有问题了，就能避开陷阱。 不，以大郎的性子，恐怕还会回手砍一刀。 ----------------- 太极殿上，御史大夫张亮有条不紊地开启弹劾模式：“臣张亮，弹劾兴州刺史赵君德私访凤州，弹劾宿国公程咬金私宰耕牛，弹劾岐州与凤州私通利益。” 朝堂上，瓦岗出身的官员多了，也是分成无数派系的。 其中，纯粹庄户出身的张亮，本身就遭鄙视，加上他文不成武不就，只能私下联系各路江湖汉子，在瓦岗大系中都不招待见。 所以，入朝顶替韦挺的张亮，开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对程咬金、赵君德等人进行弹劾，柯斜算是顺带的。 程咬金出班啐了一口：“挟私报复的烂怂！赵君德从长安城回兴州，途经凤州向贤达请教一下，怎么了？老程杀牛实有，大不了罚完这辈子的俸禄！” 食牛狂魔程咬金杀耕牛吃，在大唐不是什么秘密，一般只有新上任的殿中侍御史会拿这说事。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程咬金因为私宰耕牛罚了多少年俸禄，到他死之前能不能扣除完毕。 侍御史以上都懒得因此弹劾滚刀肉程咬金，只能给新人刷刷业绩，张亮一介御史大夫弹劾这事就有些失格了。 柯斜在殿中，连眼皮都没抬。 张亮的弹劾只是前菜，柯斜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中书舍人马周急了，赶紧出班：“凤州刺史，对御史大夫的弹劾，有何话要说？” 柯斜看了一眼马周，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出班举笏：“臣柯斜无话可说，既然这都是罪，臣罪无可赦，唯有去此官身，回老家为母守墓。” 朝堂上一片嗡嗡声。 贫瘠的凤州这两年是怎么扭转局面的，大家都看在眼里，结果你御史大夫说这也有罪？ 娘的，现在朝廷不敢妄动凤州刺史的位置，张亮却来激怒他？ 吏部尚书侯君集出班举笏：“臣侯君集有奏，如果按御史大夫的弹劾，天下大半刺史都应该辞官。” 中书令温彦博缓缓开口：“本官在宦海浮沉多年，头一回听说治理好地方有罪的。” 哪怕侍中杨师道跟柯斜有恩怨，也无法接受张亮这逆天的话语——基本的道理要讲啊！ 宗正卿窦诞轻咳一声：“本官倒是好奇，岐州怎么就利益输送了？是岐州的钱粮都送给凤州了吗？” 张亮有点心慌，本来是主要攻击程咬金他们，柯斜捎带而已，哪晓得柯斜直接撂挑子，连一句辩驳都不肯啊！ 柯斜但凡辩解两句，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本官是说马勺脸谱的事。”张亮支支吾吾地辩解。 “哦，马勺脸谱啊！怎么，凤州是没给钱吗？”窦诞的话让张亮无言以对。 草率了！ 岐州刺史窦恽是咸阳窦氏的人，弹劾时就不该把岐州牵扯进去。 再说，还指望诱骗柯斜去吐谷浑，柯斜这一辞官，前面的算盘不白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