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现身

宗主斜过脸去，双目死死盯住冷怀古，众人虽看不见他的神色，但被他目光所慑，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冷怀古暗暗叫苦，他本拟一掌下去，宗主避无可避，必然命丧当场，那时再当众揭开此人面罩，管他是真也好，是假也罢，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旁人反正从未见过宗主真容，便也无从反驳，到时自己坐揽大权，慢慢将风泣血等人铲除，菠莲宗从此便改姓了冷。哪知宗主回掌相击，非但没有丝毫损伤，功力仿佛还在他冷怀古之上，要知世间高手，和冷怀古相匹敌的不过十数人而已，能远胜他者更是寥寥无几，难道宗主此前始终藏巧于拙，故意扮猪吃虎，实则竟是天下罕有的武学高人？他想到这一节，不免心中胆怯，苦思脱困之法，但此时身处孤岛，这里正是钱江入海之口，端地宽荡无比，自己水性平平，若无船只渡江，则非葬身水底不可。正踌躇间，就听风泣血续道：“冷怀古，你欺宗灭祖，其罪当诛，眼下只有乖乖跪下听从宗主发落，方有一线生机，若敢妄动，叫你尝尝风氏蜂锥的厉害！”说着抬起右臂，只待冷怀古举止不当，便要将毒针射出。 曹茉忽地站出，挡在两人中间，开口道：“主母且慢，此人确是假扮宗主无疑，他刻意唆使离间，引得咱们自相残杀、衅起萧墙，咱们万万不可上他的当！” 风泣血眉头紧锁，暗想在此当口，冷怀古大势已去，正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至于宗主是真是假，待自己掌权之后自有定夺，曹茉缘何会在此时突然跳反，去帮敌人说话？木归等人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文抒杨道：“八尊者，你今日怎地一反常态，竟如此敌我不分？冷怀古居心不良，忤逆宗主、反叛本教，你回护于他，莫非也要造反不成！” 曹茉摇了摇头，正色道：“冷怀古包藏祸心，想要夺权篡位，属下一清二楚，我并非回护于他，但这人确是假扮宗主无疑！我不能因小失大，眼睁睁看着咱们同室操戈，好让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木归等人面面相觑，实不知她今日为何如此执拗，又说什么敌人坐收渔利，除了她自己带来的娄之英等，菠莲宗哪里还有大敌？风泣血却深知徒儿的秉性，曹茉身居尊者末座，平素为人内敛低逊，向来少语寡言，从不驳斥各头领的提论，今日却大改故辙，几次三番挑头儿生事，定要咬死宗主乃是假扮，而她言语中略带做作，似乎在刻意说给什么人听，这其中必然存着古怪，想到此处怒火渐平，沉了沉气，幽幽地道：“茉儿，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敢直白讲说出来？莫非你是被这几个小贼劫持，要挟你来栽赃宗主的么？” 曹茉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发带他们过来，此事却与这几人不干。主母，我随你多年，何日曾说过假话？这人确然并非真正的宗主，主母因何不信？” 文抒杨冷哼道：“你口口声声质疑宗主，可有何凭证？这里的诸位都是本教首脑，哪个不比你跟宗主熟络？眼下只你一人在这疑神弄鬼，我们因何就要信你！” 曹茉并未回话，只是转头望向了虞可娉，风泣血见此情形怒心又起，斥道：“还说你不是受人要挟！我们来问你话，你却瞧这小贱人作甚！” 虞可娉突然咯咯一笑，道：“你们好不知趣，她哪里是在瞧我？文抒杨，你问因何定要信她，我来告诉你知。别看你们又是什么左右护法，又是什么一五七尊者，虽然和宗主会晤不少，却无一人见过其人真容，可是你们的八尊者曹姑娘呵，却知道宗主真正的身份是谁，你却说她该不该信？” 众人闻听尽皆色变，风泣血喝道：“我们谈话，要你这小贱人插甚么嘴？八尊者连宗主的面都未见过几次，说她认得宗主，可当真是笑话！” 文抒杨为人精细，她与娄虞几人屡打交道，深知虞可娉八面莹澈，常能探查旁人所不能之事，她既如此讲说，只怕事出有因，忍不住问道：“就算八尊者知悉宗主身份，但眼下宗主未以真容露相，她又如何能够辨出真假？此人身形举止与宗主日常无异，难道我们都看不出破绽，就她一人竟敢笃定？” 虞可娉道：“只论身形举止，此人正带着面具遮住脸孔，倘是装扮的像，的确谁也难辨出真假，但真正的宗主若此时刻便在这里，那么曹姑娘敢笃定此人并非真身，那便顺理成章了！”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骇，暗想莫非她也知道宗主身份，而此刻正主就在这庄园当中？风泣血见木归、广剑凉等人都现出疑虑戒备之色，心念一动，定了定神，道：“这小贱人故意挑唆，想引得咱们相互猜忌，大伙可莫着了她的道！” 木归经她提点，猛然惊醒，脱口道：“照啊，往年集会，咱们几人都是和宗主同时现身，从无有人缺席，咱们又怎能互相猜疑？定是这小妮子故弄玄虚！” 虞可娉笑道：“我是不是瞎说，一会儿自会揭晓，谁说宗主是你们护教、尊者假扮，刻意躲在暗处运筹帷幄、发号施令？就不能是他随处找来的傀儡么？焉知今天此人，便不是往常你们所见的木偶宗主？” 风泣血等人被她言语牵引，想起眼前这位宗主的种种做作，向他再度望去，见其仍是无动于衷，不免疑心又起。娄之英在一旁听了半天，见她所说与前几日演练的大为不同，刚想悄悄问询，忽听身旁有人哈哈笑道：“虞小妹子，再这般胡闹下去，我的部属都要心猿意马，被你耍的团团转啦！” 娄之英身躯一震，脑中宛如一道闪电打过，胸口直闷得透不出气来，就见身旁一人缓缓站起，原来说话的正是自己的师兄洪扇。虞可娉道：“洪三师兄，你瞧不过眼，自可向大伙说明，看曹姑娘和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假话！” 洪扇向那头戴面罩的宗主一指，说道：“先前我见他进来，还一时猜不到此人身份，暗想是谁神通广大，竟能悄无声息地自行来到这江心孤岛。后来见他出手对了一掌，功力竟不在冷护法之下，我便心中了然，必是虞小妹子你一路暗中留下记号，引得此人前来。纥石烈将军，当初你也曾和敝教通力协作，助我众多教徒一臂之力，如今难道便要反戈一击，置敝教于水火吗？” 那宗主缓缓将面罩取下，果然便是阿兀，只听他冷笑道：“当初我受金廷派遣，遭刘车千挟制，被迫与你这邪教沆瀣一气，那叫做身不由己。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率菠莲宗殃民作歹的元凶巨恶、带头为祸的罪魁匪首，居然便是桃源观的高徒、临安城鼎鼎有名的洪扇洪大夫！” 洪扇不置可否，见娄之英脸上写满异色，其中三分是错愕，七分倒是惊惧，禁不住道：“六弟，你听的没错，你师兄我，便是龙尊王佛钦点指引、菠莲宗第三代的掌法宗主！” 娄之英虽已猜到，但听他亲口自承，仍是忍不住身躯微晃，脸上几经色变。冷怀古、风泣血等人也暗暗吃惊，原来他们果真不知宗主的真实身份。洪扇见一众教徒神情惶恐，知道便这般随口而说尚不足以服众，于是又道：“隐藏宗主身份，原是本教的法旨之一，是以我自接掌宗主之位以来，十数年间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今日事关重大，关乎本教的根本，菠莲宗今后是存是亡、是兴是衰，皆在于此，故而我不得不现出真身，以扭近年来本教之颓势。各位护法、尊者，我知口说无凭，但有几件事，我一点你们便知，冷护法，昔日塞北雁滩之劫，木尊者、风护法，当年岭南罗浮之难、巫山起云峰之险，你们可还都记得么？” 冷怀古等人听他这般一讲，心中顿时惊觉，原来这几件事都是当初他们入教的因由，除了两任宗主，再无他人知晓，如此一来，此人不是真正的宗主却又是谁？洪扇从怀中摸出两件物事，向着冷、风二人掷去，冷怀古操在手中定睛观瞧，原来是一枚小小的银针，就见其两面有刃，形如宝剑，中间有一道细细的凹槽，正是宗主随身的法令铍针，和风泣血、木归等人对视一眼，当下再无迟疑，纷纷跪倒叩拜，道：“宗主大驾光临，属下参见宗主！” 洪扇道：“各位请起，教务暂且不忙推讨。”转头向娄之英道：“六弟，我知你现下满腹疑窦，有一肚子话要问，其实为兄也有一事百思不解，欲要问口于前。虞小妹子，你是何时、又因何事察觉到我是本教的宗主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