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扎根

陈学志的声音还飘荡在耳边，但他的身影却已经从洛秋面前消去，显然，就连拿出现在楼顶的陈学志也只是暗影戏法留下的一道虚影。 根本不存在击杀陈学志这一选项，况且就算存在，眼下能救刘文琴的，也只有洛秋的灵脉。 根据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灌入到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刘文琴和自己一样，都是人造灵脉的宿主，身体经过人造灵脉的改造已经在某些方面趋近一致，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刘文琴的身体才能接受洛秋自己的本源灵脉。 要不要救她？ 洛秋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这个问题。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从个人感性出发，虽然自己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不受恶根影响的思考，但这几月连续不断地杀戮也让他的内心彻底麻木，面对刘文琴，洛秋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多少波动。 如果不是刚才凭借陈学志的记忆回溯看到了刘文琴在自己被抓走之后的记忆，或许...洛秋此时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她。 而从理性思考，此时此刻洛秋纠结的，则是陈学志之后的计划与目的。 他是知道陈学志对自己的计划的——割除本源灵根救活刘文琴已完成他的第一个实验，然后让恶根取代自己的本源灵根，已完成第二个实验。 然后呢？在自己的本源灵根被恶根替换之后呢？自己是否还能保持自我？是否还要继续被陈学志利用？是否...还会在经历那几月犹如地狱一般的时光？ 一团黑雾在洛秋身边凝聚成型，化作一只乌鸦落在洛秋的肩上：“还不动手吗？她的时间可不多了。” 洛秋瞥了眼已然化作自身灵魄的柳长眉：“你和陈学志，是一伙的。” “一伙的？不不不，你想到了，我只是被他救出来之后无处可去的一缕残识罢了，他帮我找了个不错的去处，我随便帮他几个忙。” “现在我是你的灵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在未来的岁月里，我是不可能背叛你的，毕竟我们现在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那你能告诉我陈学志之后到底想做什么吗？” “想做什么...很难猜吗？当然是颠覆整个世界，就像现在的世界之眼所做的那样。” 洛秋一时再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怀中的少女，感受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恍惚中，洛秋似乎听到了刘文琴垂死之际的呢喃。 她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曾在烂尾楼和她一起死去的姐姐刘文静，以及她的母亲。 还有一句对不起。 “...啧。”洛秋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烦躁。 再被恶念侵占、恶根控制的那段时光里，他曾看到过无数次家庭破碎、骨肉分离、那些痛苦、绝望、悲恸、憎恶，曾在那些日日夜夜中如海水将他淹没，压在万渊之底。 可现在，那些东西似乎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清醒而彻底消失。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又有一场悲恸正如潮水般袭来，哪怕自己这次不是主角，洛秋犹感窒息。 “...她是为了去找什么灵药才被陈学志劫持的，那我现在救她一命，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对吧。” 洛秋抬起头看向云鸦：“不过我要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你对我是否绝对忠诚。” “哈，一个中级驭灵师，要求一个超凡对其忠诚，这可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柳长眉冷哼一声。 忠诚二字，从他口中说出，那是对洛秋的赏赐，但从洛秋口中说出，则意味着他彻底的臣服。 但... 柳长眉看着洛秋伸出的手，最后低叹一声。 那有能怎样呢？ 超凡，在这世界也不过是一只大点的虫子罢了，他早已没有了身为超凡的心气。 “罢了，如你所愿。” 黑云散却又汇拢于洛秋掌心，最后，化作一柄刀柄处睁着眼睛的匕首。 洛秋深吸一口气，握着刀柄的手缓缓用力，再无一丝迟疑，将此送入自己心口。 “呃啊！” 三年前亲手剜出灵脉的痛苦再次袭上脑海，而这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是身体被生生撕裂成两半，又有大量的黑泥不断填入其中，将自己的内脏、鲜血、灵力一点点挤压到体外，最后充斥全身。 呼啸的狂风甚至盖过了洛秋声嘶力竭的痛吼，他亲眼看着一根犹如琉璃一般的灵脉从自己体内缓缓抽出，而在它的下方缺口，却又大量污浊疯狂涌入，似是要填补本源灵脉离去而留下的空隙。 而在洛秋的灵海之内，象征着本源灵脉的倒悬巨木已经彻底枯萎，不详的藤蔓游走在枯死的树干之上，藤蔓上的纹路随着藤蔓的蠕动像是一只只眼睛正在眨动，它们从天上的树根一直爬到插入云海的树冠之上，又沿着分叉的树枝遍布灵海各处，象征祥瑞的霞云彻底化作乌云，灵海呜咽着，最后闪出万千雷光，以作自己的怒吼。 可当电光在云层之中闪烁时，映亮的云像却是千万张聚在一起扭曲的鬼脸。 恶根扎根完成，灵灾之力，已然顺着那些遍布灵海的藤蔓，彻底侵蚀、取代了洛秋的灵力。 “哈——哈——哈——” 席卷全身的疼痛缓缓散去，洛秋勾起嘴角，连带着脸上的血纹也跟着一阵蠕动，那如琉璃一般的本源灵脉也没入刘文琴体内，在覆盖了整个街区的黑雾之中，散发出一抹微弱的光辉。 流逝的生机终于止住了。 而洛秋，也在这这一刻终于完成了第二次觉醒。 第二元素：禁忌类，灵灾。 洛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他放下刘文琴起身后退，身体没入翻涌地黑雾之中，于是匍匐在整个街区的黑暗随之站起，化作一尊无首巨人——脖颈处闪着红光，像是黑暗之物的眼睛，又像是被砍断了脖子而流出的鲜血，一直流淌到四肢。 而洛秋，便站立于这巨人的胸口之中。 它的腹中伸出几只大手抓起地上还在昏迷的刘文琴，随后，洛秋将目光投向学校的方向。 现在，他不想让夏夜死了。 洛秋心念一动，黑雾巨人便向着学校的方向迈步前进。 而在这途中，他自然也是遇到了正在逃亡大桥方向的撤离部队。 这支队伍似乎刚刚摆脱了几只妖兽的袭击，原本一百多人的队伍也明显有所缩水，他们此时正往大桥的方向跑去，但当洛秋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支刚刚脱离虎口的队伍又不由地停了下来。 无论用什么言语，都无法形容带队队长此时内心的震撼。 一只三十多米高的黑影缓缓从地上爬起，而在它主动露面时甚至没有人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它此时此刻就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没有脑袋的脖颈朝向自己，闪着的红光像是一只正在打量猎物的眼睛。 这似乎不是妖兽，但它所散发的气息却比妖兽更加恐怖，只是被那红光扫过，他们体内的灵力就像是停滞了一般，根本不受控制。 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现在，那黑暗巨人似乎停止了打量，终于决定向他们动手了。 黑暗巨人正向他们走来，他们亲眼看到那明明是雾气所化的大脚是如何压扁了一辆汽车，在落地的一瞬间黑雾中用涌动的红光顿时扩散，像是落下的脚印，将其覆盖的一切全部摧毁。 一个刚刚脱险，以为终于获得生机的驭灵师不由地跪在了地上，他愣愣地看着那双大足向自己慢慢踏来，嘴唇嗡动，似是在做死前最后的祷告。 或许...即使他们还能够使用灵术，此时此刻他们心中也再难升起任何反抗的想法。 没什么东西能挡住这种怪物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