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原来如此

一个不是很宽敞的墓室，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奇异的木棺。 黎笑突然抓着我的手，紧紧地握着。 我知道，她很悲伤。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口木棺，靠近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自己的心田之上。 终于，我看到了他。 穿着那身我无比熟悉的锈金雷云玄袍，双手交叉着平放于腹前，因为神息的沐浴，肤如凝脂、出尘绝俗，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黎笑在看到木棺里的刘远年时，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眼前，又看到了那条滚滚流淌的浑浊大河。 那个穿着粗布衣的长辫青年行走在遍布死尸的河滩上，冷峻的脸庞刻满岁月的烙痕，眼神中流露着永不动摇的坚毅。 作为水府的回光返照，他亲手终结了那场难以形容的大乱，他的生命也像祖祖辈辈一样，奉献给了那条大河。 或许还会有人听说过水府大门长刘远年的故事，但不会有人真的能够切身感受到，他曾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突然，我发现他的眼睛睁开了，好像活过来了一样。 他那双黄蓝异瞳，就像是在幻境里的那样，沧桑，祥和。 他没有开口，我的耳畔却响起了他的声音。 “如果可以，我宁愿我永远沉睡，不会醒来。“ 这句话，在我第一次在幻境里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说过，可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很多时候，我问爷爷的时候，他总是闭口不谈。或许他不是不想说，而是那些真相，不该由他说给我听。 有些事情，得让我自己从自己那里得到答案。 刘远年，也是我自己。 我问他，我究竟是什么人。 人有天地命三魂，他的命魂已经化回神魂，不可能再堕凡胎。那我又是怎么回事？既然严格来说我不是他的转世身，那我为什么会承袭他的因果？ 他给了我答案。 他的命魂的确已经化回了神魂，也无法堕回凡胎。可他的天地双魂却不受此拘束，只要他愿意，一样可以转入凡胎。 言外之意，我的命魂是我自己的，我的的确确就是杨千文。可我的天地双魂却是来自他，所以我得到他的样貌、记忆，还有宿命的印记。 但因为没有命魂的缘故，所以我只是一具凡胎，不具备、也不能承袭他的神力。 我虽不是他严格意义上的转世身，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还爆出了一个震碎我三观的事情。 当年爷爷带走了他的双魂，目的就是为了能找到可以容纳双魂、让他再度复生的躯壳，可是能够承袭他天地双魂的凡胎举世罕见，所以爷爷才会找了两百多年都没有找到。 最后，爷爷在广西遇到了一个婴儿，将双魂与婴儿的双魂融合拼凑于处，这才有了我。 而这一切也并不是偶然。 刘远年埋在冯家祖坟山下，他肉身虽死，但意念还在。死去多年，却在几十年前突然醒了过来。 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唤醒他的，正是我那个清明来拜山扫墓的生父。 准确来说，是他无意中有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没出世，就让刘远年感觉到极深的羁绊。 我生父和生母当初发现怀上我后想把我打掉，刘远年于心不忍，用特殊的方法保住了我。刚开始的时候，哪怕他知道我是能够容纳他双魂的躯壳，也并不想对我做什么，只是后来冯家人的骚操作，让我差点一命呜呼。 爷爷找我也是他在冥冥之中告知，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跟死婴没什么区别了，微弱的命魂不足以支撑我活下来，又因为我是能够完美契合双魂的容器，所以爷爷才将双魂投入于我。 这就是那对鬼差查不到我的原因，因为我本来就不在正常的转世投胎秩序里，相当于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我这条命，是爷爷给的，也是刘远年给的。 困扰多年的谜底一扫而空，只让我感到光怪陆离。 他们布置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复活，那他怎么样才能复活？ 他说：“你死，我活。“ 这句话好似万钧雷霆劈头而下，震得我五神皆碎。 我不可置信地让他再重复一次，他给出的还是一样的回答。 他的命魂已经化回神魂，正常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昆仑天宫继续完成夜息的使命了，是用了特殊的办法才能继续留存在这片凡尘里。 那个特殊的办法就是我。 天地双魂再堕凡胎，沾染上凡尘的气息后再度回到他的尸身中，他再度复生后就可以蒙蔽大道，误以为他还是凡躯，就不会强制逼他离开，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跟白清云未完成的恩怨。 将天地双魂逼出我的身体、与我的命魂彻底剥离开的前提条件，就是我要自尽而死。 我讷讷地接连倒退，两耳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这就是黎笑为何会感到心慌，是我为何会在推门的时候感觉自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会死在这座墓里，被我自己杀死...... 突然回想起，爷爷好几次在我睡着的时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闪烁着不舍的眼泪。 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吧。 可我是他亲手带大的，随着我的长大，他的信念发生了动摇，产生了亲手阻止局势发展的矛盾想法。 试问天底下，有谁能亲手把自己的孙子送上黄泉路？ 是我不明白他的苦心，我不明白...... 我生来就是一个注定要被献祭的物品，我自以为的自救，其实只是把我自己往另一个火坑里推。 凭什么......，哪怕我的生命是他们给的，也不能说拿走就拿走啊。 我不是一件冰冷的物品，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一直没说话的黎笑突然开口了：“你凭什么剥夺他人的生命，前世今生又怎么样？那不是借口。“ 原来我们的心灵对话，她也是能听到的。 她没有前尘的过多烙印，但于若竹对她的影响依然存在。自从进入这个墓室开始，她已经不是黎笑了，而是变成了于若竹。 躺在木棺中的是她曾经无比深爱的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耗尽了一生的心血，到死也不后悔。 但于若竹的意识，又怎么能一直压制黎笑呢？ 一旦触碰到我，黎笑的意识立刻就反弹回来了。 她不管刘远年是不是盖世无双的英雄，不管刘远年是不是至高无上的神祇，在她的心里都比不上我。 她抬手掌对准刘远年，发出坚决的警告：“如果你要拿走千文的命，我就先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