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脱胎换骨

将还魂丹交给神女之后，我去往了那眼神泉。 我再次抬头看着那座天宫。 目光穿透万里层云，那流云汇聚成的瀑布之上的顶巅之处空空如也。 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呢？ 她肯定知道我来了，可是我跟白清云之间的恩怨她不愿意插手，她也没有办法插手。 与其为难，不如中立旁观。 我一头跳进了神泉之中。 这神水并不会让我窒息，从每个毛孔钻入我的身体。可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身体受到的撕裂剧痛远比修九雷咒印的时候更严酷，皮肤好像是要被生生地剥下来，骨头也像是完全粉碎了一般，我逐渐丧失掉了所有的意识。 堕入黑暗的幻境之中，我看到了正沉浸在神泉里的我。 浑身出血，脸色苍白，生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流失。 刘远年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身旁。 他看着神泉里的我不语，但那也表示了一切。 幸运不会一直眷顾我，这一次，没有谁可以帮助我，我失败了。 花开花落多少年，昆仑天宫是起点，也是终点。 如果说宿命是一场注定你死我活的斗争，那么我的死亡，也表示结束了宿命。 我跳入了天宫的神泉，自我了结了一切。 幻境突然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黑洞，我毫无反抗地往下坠陨，就像是夜息托世刘远年之时的那束流星。 在这个永无止境的黑洞中，我看到了过往的所有。 黎笑坐在沙发上，千雅用侧脸贴到她微隆的肚子上，笑得很开心。 扎着小辫子的小千妍抓着一个糖葫芦坐在我的怀里，用稚嫩的小脸蛋蹭我的脸。 十几岁的我搂着马楼三的肩膀，跟一群朋友在镇上撸串吹牛。 最后出现的是夕阳下的小山村，几岁大的我光着脚丫，屁颠屁颠地跑向那个站在门口呼唤我的老人。 “加油啊！不能输！” “一定要振作起来！” “我们都在等着你回家！” 各种熟悉的声音包围着我，可我还是那么一直坠落，一直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停止了，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了我。 那个浑身散发着光芒的道士抚摸着我的脸，笑着安慰：“还没有成功呢，不可以睡的。” 我对他哭：“阿公，或许我从来都没有真的长大，没有您在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抬手抚摸我的额头，依然微笑：“阿公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的千文是不会输的。” 一股莫名的巨力打碎深渊黑洞，我再次睁开眼睛。 我看到自己沉浸在面前，沉闭的双眼流出鲜血，逐渐往水面飘去。 脱胎换骨之后，原来的身体就会彻底变成一具空壳，再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我抬起手，去抚摸着它已经干枯的脸：“二十九年的风风雨雨，谢谢你陪我一路走过。” 话音一落，那具尸体散发滢滢光芒，逐渐消失在了神泉之中。 我抬头往水面一看，轻灵一动，瞬间飘到神泉上空。 风与雷汇聚，泉面上倒映着一道庞大的身躯。 我从没感觉到这种超然脱俗的感觉，天地尽匍匐脚下，生灵皆受我庇佑。好像完全化成了一团无形的风，再也不会受到任何拘束。 我低头往下看。 神女对我抚肩鞠躬，她的身边，站着那个倔强坚傲的少女，看着我热泪盈眶。距今为止两百多年前，她也曾站在河边这么看着我。 我又转头看向那座天宫。 还是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那个人。 我俯身冲到远怡和神女的身边，远怡看着我，笑得很开心：“哥，你终于回来了。” 我抬手去摸她的脑袋。 当初阴差给我那颗还魂丹的时候我想的就是给她用，现在能够看到她重新复活，我很开心。 神女问我：“你现在是要直接去找它吗？” 因为我知道她是在代替千妍询问我，所以我反问一句：“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如果你还有什么没有办完的事情，可以先回去办完。” 没有直说，但是里面的意思我听出来了。 哪怕我现在得到了刘远年的一切，却不代表我一定能够打赢白清云。 转世是有代价的，每一轮都会丧失掉很多。夜息本体是一条百余丈的黑龙，到了刘远年就缩水成了三十余丈，到了我，就只有十余丈了。 能不能取胜还是未知数，而一旦我找过去，那就是没有任何余地的生死决战，没有人可以确保我能活着回来。 所以在那之前，如果我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的，就先回去做吧。 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我又回头看了天宫一眼。 她还是不肯见我。 罢了。 我麻烦神女帮我跟千妍打声招呼，然后带着远怡离开了仙境。 远怡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她也知道我虽然得到了刘远年的一切，但我到底不是刘远年，反倒不知道该跟我说什么。 我开了话匣，说我想广西，问她想不想跟我去。 她同意了。 回到山下，到老乡家取车，开始了返乡的路途。 到了车上，远怡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开开心心地询问我的事情，我也乐此不疲地回答她。 刘远年亏欠了她太多，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哪怕我在不久之后重蹈刘远年的路，黎笑也会代替我保护她。 就在我即将离开这片山区的时候，我突然心神一晃，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后视镜。 后视镜倒映着一块越来越远的巨大山石，山石之上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她身穿柔云织成的金肩霞袍，裙摆像火花一般摇曳。额点流火神纹、头戴神雀金冠，身体隐隐映出霞光，栗红色的长发荡起飞舞，世间没有任何语言足以形容她的美丽。 她是支撑天维的巨擘，不可侵犯，不容直视。 在我看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滴落而下，黄蓝神瞳之中，流露着无穷无尽的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