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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父子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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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坝西头种了几棵粗壮的桃树,枝丫修剪得整整齐齐。 桃树下挖了一口六、七尺见方的小养鱼池,鱼池上搭了竹篷架,竹篷架上爬着葡萄藤,碧绿的葡萄叶盖满竹架,给池鱼遮着太阳的光。 十几尾尺把长的草鱼静栖池底,而活泼的鲢鱼不时跳出水面,在清澈的鱼池里泛起一个又一个的水圈。院坝的另一头,盖着猪圈、羊圈、鸡舍。 五级高的青石台阶上,座落着一幢齐崭的青瓦白墙房子,屋脊翘起,抹上石灰,特别显眼。 门是楠木的,用桐油涂得亮光光。 堂屋里青砖铺地,两边厢房铺着杉木地板。用“急死驴”的话来说,这住房是从大副业捞出来的。 说到捞,“急死驴”是一“绝”。龟甲竹上捞,家畜家禽身上捞,挖山货捕小兽也是捞,就说院坝头那几棵桃树吧,每年得摇落一次钱…反正,一粒芝麻过他手,不挤出一点油星星来绝对不撒手。 “急死驴”常为自己“捞”出来的这幢砖瓦大房洋洋自得。他经常对人说:“个人、集体要想富,捞字上面下功夫。” 可是,郭胜虎站在院坝里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吱呀呀······”朝门响了一声。 “急死驴”一手狠劲地搔着蓬乱的头发,走了进来。 看得出,他脸还没洗,眼角上留着眼屎。 林月秀推开灶屋的方格格窗子,伸长脖子探出头来,不高兴地问道:“你一早蹿到哪里去了?菜园子还等着淋粪哩!” 往常,“急死驴”搞自留地时,恨不得长出三条胳膊六只手来,可这回,他却只回答一句:“到黄医师家去了。” 说完便走到郭胜虎的身边,问道:“胜虎,今天,你到副业组去干活了?” 郭胜虎心想,大概尤林已经跟综合场讲过,所以,老爹晓得了。他不声不响地点点头,心里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领导给我的"特殊任务",我才不干呢!” “急死驴”见儿子点头答应,心里暗暗高兴。 因为,他是有自己的盘算的。 社教运动使“急死驴”的会计大权旁落以后,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李智慧一病倒,黄暮林便话里有话地偷偷对他说: “老郭,鸡母出窝快捡蛋,机会难得啊。你没得想过,重新争取为集体干点事啊。” 这话说得“急死驴”心头霍霍动,肚里拨拉起了小算盘,心里想,黄医师是综合场的副场长,大小是个干部吧,说话起点作用。 再说,他同县物资局的干部章知斌熟悉,大队长又信得过他,只要他帮忙,几下里使劲,我再在大队长面前卖劲地干,重新上台当会计,还不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 这么一想,过去当会计时占到的便宜,过得松闲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 “急死驴”这些天里,做梦也在摸算盘珠,跑黄暮林家可脚勤了。 昨天傍晚,黄暮林授意他去挖集体的天麻,趁今天去县里赶场,可以多卖几个钱。今天一早又说,大队长有个重要任务布置下来,让他俩去完成,“急死驴”听了,高兴得直拍大腿。 黄暮林却阴阳怪气地说:“老郭,队委会决定让胜虎也参加副业组了,你可得管住他呀。胜虎是个好小伙,就是没得头脑,爱跟着那些知识青年闹腾。不瞒你说,尤林对你的意见可大呢,说你老郭满身铜臭,资本主义思想严重,要胜虎跟你老子划清界限呢!” “啊?”“急死驴”吃惊地望着黄暮林,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啥,这话我本不想讲啊。老郭,你莫把它搁在心头啊。”黄暮林眨了眨眼,转身走了。 “急死驴”正回想着这一切,郭胜虎突然问道:“老爹,队上的天麻,昨天夜晚是你们收了?” “是啊。就为了趁今天县里的赶,赶场天去卖,昨天把我累得够呛。今天你就跟我去卖······卖天麻。” 郭胜虎不明白地问:“公社里国家收购站天天开着门,卖集体的天麻,为啥得到县里去赶场?” “急死驴”望着郭胜虎,“嘿嘿”两声,微微晃了晃脑壳,用神秘的口气说:“胜虎,今天的事儿啊,可是千丈深、深的洞洞,你摸······摸不到底细了。” 郭胜虎听了这话,觉得有点异常,联想到尤林昨晚上提醒大家要警惕的话,他不由地仰起脸,十分奇怪地望着自家的老爹。 “急死驴”得意洋洋地对郭胜虎说:“憨小子,赶场天去······去卖,集体可以多·······多捞进票子嘛。” 郭胜虎大吃一惊,叫道:“啥子?你要把集体的天麻拿到自由集市上去卖高价?” “这有啥大,大惊小怪的,集体收入多······多了,社员年终分配也多嘛。”“急死驴”不以为然地说。 郭胜虎火了,叫嚷道:“你们是要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不去!” 父子俩的对话,被灶屋里的林月秀一句一句都听在耳里,见郭胜虎直脑壳拐不过弯来,便赶紧从灶房里跑出来,一边撩起围襟擦着双手,一边心急口快地说:“胜虎,乖娃儿,莫说你爸爸是为了队上好,对我家也有好处哇。这可是综合场派下来的任务,没得错。跟你爸爸去吧!” 郭胜虎没吭声,却把身子一转,把背脊对着林月秀。 林月秀晓得郭胜虎没悟过神来,便又绕到他面前,双手绞着十指,昂起胖胖的脸盘,说:“斑鸠肉香,哪个不眼馋?你一个娃儿家,真不晓事。为集体办事,错不了。” “大家都要改造葫芦塘,为学大寨出力,你们却只顾眼前利益,还要点脸部?”郭胜虎气鼓鼓地说。 “急死驴”已经听得一肚子气,可还硬憋住劲,想说动儿子的死心眼。 “胜虎,李智慧这······这会计病倒了,你老爹我还要争······争取为集体于点事呢!你跟着我好好在副业组干,赚几大叠票·······票子,给尤林他们看看,到底是下·······下葫芦塘强,还是搞·······搞副业的油水多!” “啊?”郭胜虎没想到,今天老爹叫自己去卖天麻,背后还有这样的花巧!他是想同改造葫芦塘唱对台戏啊!郭胜虎憋在肚子里的气一下子全爆发了。 他鼓起了嘴,一口回绝道:“不去,就不去!就是金蛤蟆,银田鸡,我也不去逮!” “那······那你要干啥?”林月秀也沉不住气了。 “学大寨!大干社会主义!实现四个现代化!” “急死驴”眼见长得武高武大的儿子,一身好力气,却不肯为自家流汗,硬要把劲使到葫芦塘里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歪着脑壳,左手报腰,右手点着郭胜虎,恶声恶气地叫道:“你是我的儿子,得归······归老子管!你是副业组的人,得归综合场派活!吃了早饭,就一起去······去赶场。” 郭胜虎回答得更干脆:“我是人民公社社员,听毛先生,听赤色革命组织的!” 林月秀在一旁见父子俩顶了牛,急得两手不住地搓揉着围襟布。 她有心帮“急死驴”说两句,又怕憨性子的儿子发作。 想了想,林月秀伸出手,一把拖住儿子的胳膊,用七分哀求三分劝说的声调,对他说:“胜虎呀,你莫老跟在那帮子知识青年后头乱闹哇!你也生着两只耳朵,就没得听到寨上有人在说,智慧的病变重了,是林元洁给她吃错了药才造成的吗?姜晓晖又爱跟大队长闹。邓成钢那野火性子,啥祸闯不下?都说石思敏聪明,我看他呀,整天价没完没了搞啥子试验,是个木瓜脑壳。尤林说不定啥时也要栽跟斗呢。你去学他们的样,到时候,还不是一起落下水头去。他们是大城市里来的,说不准哪天拍拍屁股走了。你可咋办哇,吃不了也得兜着走,把我们一家人都拖累啦。听妈的话,莫去争那一身膘,到头受人宰。” 郭胜虎听林月秀说了这一番话,脸都变了色。看自己的妈,端着个竹箩,净淘些胡话,把知识青年都说成了啥呀。 郭胜虎不由地唬起脸,满肚子不快地说:“妈,你咋乱嚼牙根子啊,葫芦花都叫你说成是黑的了!知识青年在我们石旮旯,奔的是正道,哪像······” “正道,正道,你晓······晓得啥子叫正道?”“急死驴”弹出批杷般大的眼珠子,截断了郭胜虎的话头,吼道,“饿······饿你三天,你就馋嘴啦!告诉你,今天你要不······不跟着我去卖天麻,老子就不许你再······再踏进这院坝的门!” 郭胜虎再不想跟他们磨嘴皮嚼牙根了。他转了转眼珠,忽然心头有了主意,赌气地说:“好!你不要我踏进这院坝的门,我就走!”说着,甩手扭头就走。 见儿子这模样,林月秀追了两步,担心地说道:“胜虎,你莫走,有话好说嘛。” “急死驴”的瘦驴脸扭歪了,摆着做老子的威严,大声命令道:“你给我站······站住!” 郭胜虎的犟牛性子一上来,八根缰绳也拉不回来。 他理也不理,仍往门外走。 “急死驴”见治不住儿子,窜到前头,死死地横身堵在门口,暴跳如雷地叫道:“猪蹄子煮一百滚,还得朝·······朝里弯。你个憨脑壳,胳膊肘咋就个尽往外······外拐啊?” “胳膊就得往社会主义道上使劲,不能朝歪门邪道上拐!”郭胜虎推开挡道的“急死驴”,冲出朝门,又回头甩了一句:“圆囵葫芦一劈两,你们啥时不抠掉私心芽子,我就不踏进这朝门一步!” “气·······气死我啦!”“急死驴”只觉得头皮发麻,两眼都瞪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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