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小金木之死

那个伪军又叫喊了一声。 可是，这一次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 那个伪军听听没有动静，忽然亮起了一道手电光，朝栗树下射来。 雪白的亮光里，一个身穿人民军制服的朝鲜青年，一动不动地仰天倒在树下。他的胸前，可以看到一片血迹，把半边制服都染红了。 尤林的心陡然一震：难道是朝鲜人民游击队的同志? 灌木丛后面那个粗嗓门的家伙，气汹汹地又喊了一声：“哼，装死!老子开枪啦!” “哒哒哒”!一串子弹从侦察员们头顶上飞过，打得树叶子乱飞。可是，倒在地上的那个朝鲜青年仍然一动不动。 树丛后面那个李伪军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用电筒照着地上那个人的脸，迟疑了一会，终于大着胆子走上前来，用脚把那个人的身子踢了一下，就朝后面林子里高喊：“朴参谋!上尉先生!游击队叫我抓到啦!” 后面还有敌人！ 尤林作了个手势，命令王振华和谢维忠立刻从两侧向前迂回，悄悄地干掉眼前这个敌人。 王振华早就想这样干了，当他从手电筒亮光里看清了，是一位朝鲜战友被敌人杀害了的时候，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消灭那个装腔作势的李伪军。 就见王振华急速地，不出声地爬着，从侧面接近那个家伙。 这时候，那个李伪军把枪挂在脖子上，弯下腰去，一只手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伸到那个朝鲜游击队员身上，去搜什么东西。 王振华正要跳起来猛扑上去，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闪电亮过，一件不平常的事在他眼前发生了。那个染满鲜血，倒卧在地上的朝鲜战士，突然一跃而起，飞快扬起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朝那个李伪军的咽喉刺去。 猝不及防的李伪军，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就仰天倒了下去。这家伙手里还紧握着电筒，那光亮正好仰射在持剑屹立的游击战士脸上。 侦察员们眼前显出了一张年青苍白的圆脸，和一对圆睁的怒目！但是，他站立不稳，身子摇晃了几下，又差点跌倒。 侦察员们又惊又喜，立刻跳起来，奔上前去。 三振华一把扶住了这位朝鲜同志的身子。 那个朝鲜人民游击队员听见声音，猝然转过身来，一把推开王振华的手。他怒目圆睁着，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人民军战士是不怕死的!” 尤林一把拉下头上的雨衣斗篷，露出志愿军的军帽，急忙低声说：“东木!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你的战友!” “志愿军同志?!”朝鲜战士难以相信地问。 突然，王振华惊喜地叫出声来：“金昌英?!小金东木!” 这位人民军战士楞了一下，突然间，也惊喜地叫了出来：“小王?真的是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便慢慢地倒了下去。 王振华急忙扶住他，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叫着：“小金!小金东木······” 可是，金昌英已经失去了知觉。 附近山梁上，又亮起了手电亮光，并且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见状，尤林立刻命令王振华负责保护朝鲜同志，其他人向两侧散开隐蔽，敌人不到跟前不准动手。 侦察员们迅速分散到树丛后面隐蔽起来，尤林则是拿起伪军手里的电筒，朝快步走来的李伪军晃了几晃。 很快，四、五个身披雨衣的李伪军，迈着大步奔了过来。 “打死了吗?混帐东西，我叫你们抓活的！” 一个口气很凶的伪军官毫不怀疑地走到栗树底下，对尤林说：“人在哪里?” “在这里！” 尤林突然把枪口堵住了伪军官的胸膛，用朝鲜话低声喝道：“不准动！举起手来！” 伪军官大吃一惊，手里的电筒跌到地上，带着惶惑的神情，慢慢地举起了手。 后面那几个李伪军士兵，慌忙向两边树丛里奔去，一面举枪打算射击。可是，还没有等他们枪响，突然从树丛后面伸出了一双双强有力的手，扼住了他们的脖子，几个伪军来不及作任何反抗，就无声无息地被消灭了。 “你们是什么人?”伪军官疑惑地望着黑暗中无法辨认的人影，带着几分恼怒说，“不要误会！老子可不喜欢开玩笑！” “哪里，这样的玩笑我们常常开！”尤林冷冷地说，一把夺掉了伪军官的手枪，“告诉你，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 “啊?!”伪军官浑身一震，两腿一软，几乎瘫下去。 孟二虎提着他那把锋利的铁锹，大步走过来。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抓住伪军官双手轻轻一扭，就把这家伙反绑了起来。 谢维忠和田昌茂踢开了伪军士兵的尸体，分头在山梁上警戒着。 周良才一心记挂着那位朝鲜战友，战斗一结束，他就赶到王振华身旁，带着急切的神情问：“小王，他怎么样了?” 王振华摇摇头，朝鲜同志的头枕着他的雨衣，仍然昏迷不醒。 他又一次俯下脸去，急促地轻声喊着： “东木!小金东木·····” 年轻的朝鲜战友仍然没有回答，孟二虎提着伪军官的后领，像抓小鸡似的把伪军官提到朝鲜同志旁边，轻轻一丢，那伪军官就摔趴在地上了。 尤林望了望昏迷不醒的朝鲜同志，眼里冒着怒火，对伪军官说：“快讲，这是怎么回事?” 伪军官从地上爬起来，腿一软又坐倒在泥泞的土坡上，丧魂落魄地回答说：“这个人，是游击队，我……我们正在……在搜索的……，上头命令叫……叫抓活的……” 经过简短的审讯，这个伪军官招供说，他是“太极狼”联队情报课的上尉侦察参谋，奉命配合北部战斗司令部所属的清剿队和师部特别勤务宪兵大队，搜索活动在鹰嘴峰一带的金钟万游击队，切断游击队通向战线北面的一切线路。 刚才，他带着搜索中队的七个士兵在山上巡逻，发现了这个游击队员，他命令士兵抓活的。可是，这个游击队员十分顽强，打死了他两个士兵，冲出了包围。 他们正在追捕这个已经负伤的游击队员，没想到，突然糊里糊涂的就在自己阵地的后方，被志愿军俘虏了。 “太极狼”联队司令部的军官? 尤林暗暗感到满意，这倒是一条不坏的“舌头”，可以说出不少情况来。但是，敌后的环境不允许他作详细审问，必须尽快把“舌头”送回师指挥所去。 这时候，正在低声呼唤朝鲜战友的王振华，忽然惊喜地说：“队长，他醒过来了!他醒过来了!” 后半夜的月亮，从重重叠叠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地露出了一弯银钩，把朦朦胧胧的月光投到山梁上。 在月光下，年轻的朝鲜人民游击队员渐渐的，渐渐的睁开了眼睛，望着蹲到他跟前来的尤林。 “小金!昌英东木!”王振华惊喜地轻声说，“这是我们侦察队尤队长!” 金昌英嘴角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尤林把他按住了：“别起来!别起来!” 金昌英又倒在王振华怀里。 他抬起一只手，吃力地指着胸口说：快……快！快……打开……” 王振华急忙替他解开衣服扣子。 金昌英从贴胸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军用地图，递给尤林。 尤林接过地图，赶紧小心地摊开来。 殷红的鲜血，已经染湿了大半张地图。 “敌人…·部署变更……，美军炮兵……，快到桥朔里找我……妈妈，……联络点……带上这把……剑!……” 金昌英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费劲地抬起右手，想把手里握着的短剑，递给面前的志愿军侦察队长。可是，他的手突然一松，“啪”的一声，短剑跌落在染血的地图上。 “小金东木!小金东木!”王振华急忙叫着。 可是，年轻的朝鲜人民游击队员永远合上了双眼。 尤林站起来，慢慢地脱下了军帽。 王振华放平了金昌英的身子，失神地站起来。突然间，他猛地拔起孟二虎插在地上的铁锹，猝然向那个伪军官转过身去，吓得那个伪军上尉惊叫起来：“志愿军先生!不是我……” 还没等他说完，田昌茂一下子将一条毛巾塞进了他的嘴里。俘虏呜呜啊啊地挣扎了一阵，看到那个持铲的小伙子并不会杀他了，这才安静下来了。 尤林小心地折好地图，藏在怀里，又拾起了那柄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短剑，紧紧地握在手里，对着烈士的遗体，小声说：“同志，你就放心吧！” 天上的云海翻滚着波涛，迅速移动着。 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山梁上大小树枝一齐摇动起来，洒下了一阵骤密的、粗大的水点。侦察员们掩埋了烈士的遗体，带着俘虏，踏上了胜利的归程。 前沿通向师部的公路，从无名高地北麓的山谷里伸展出来，穿过二十多里长的平原和丘陵地带，又蜿蜒地向白易山脉的崇山密林里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