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凤宿洞

伪军上尉楞楞地站在那里，鼻孔疯狂地翕动着，呼呼直出气，脸上的肌肉抽动得更厉害了。过了好半晌，才骂出声来：“他妈的什么东西?一个警卫中队长，神气到老子头上来了。啊······呸!” 他还想赶上前去发泄一通，可是那伙“国军”已经走远了。这时候，李承义带着两个“特勤”队员从地堡里出来，大摇大摆地向伪军上尉这里走来。 “什么事?呃?”李承义问道。 他的酒已经消了，可是感到强烈的头痛。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望着大桥上渐渐远去的人影：“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 伪军上尉朝李承义转过身来，脸上余怒未尽。 “真他妈的该死!搜索营那帮饭桶瞎了眼，搜索的时候漏了一个老太婆，偏叫八师二十二联队一帮小子逮住了。哼，你瞧他们那份神气劲儿!” “什么二十二联队?说清楚点!”李承义注意地问。 “是!”伪军上尉立正说，“那小子是八师二十二联队警卫中队的，是个上尉。因为我们昨儿晚上扣押了他们去催给养的那班人，这小子就故意往我们头上拉屎，要把老婆子带到八师去。这不是明摆着要……” “够了!”李承义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伪军上尉顿时闭住了嘴。 李承义仍然用细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一面沉思地自语着：“他们催给养可真上劲啊，连中队长也亲自出马了!” “我派两个班追上去，把那个老婆子夺下来!”伪军上尉忿忿地说。 “饭桶，这事情闹大了对你有好处吗?哼，简直丢人!” 李承义不高兴地瞪了伪军上尉一眼，想了一下。 “你马上去给八师打个电话，就说是……就说是……不！先什么也不用说，就说是查问一下，二十二联队警卫中队长有否外出！” “是!”伪军上尉应了一声，可是仍然呆呆地站着，带着莫名其妙的神情望着李承义。 “混蛋东西!站在这里干什么?”李承义看到伪军上尉楞楞地立正站在跟前，突然恼怒地骂道，“还不快去!” “是!”伪军上尉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进地堡摇电话去了。 李承义掏出斜挎在腰间的望远镜，举到他那对浑浊的，因为酗酒和熬夜而发红的眼睛前面，向桥上望去。 可是，他的望远镜里除了一条笔直的，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的桥面以外，什么也没有看到。“八师二十二联队”的那些人，完全消失在雾中，无影无踪了。 他扫兴地放下望远镜，向身边那两个“特勤”队员说：“快，追上去!跟着他们，看住点!” “是!”两个“特勤”队员同时应了一声，立刻快步向桥上奔去。 李承义把望远镜装进皮盒子里，一只手仍然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回到闷热的地堡里。 “哟包吵!哟包吵!哈罗!哈罗!”伪军上尉还在那里使劲地摇着电话，一会儿用新罗话，一会儿用漂亮国话喊叫着。 “怎么样?”李承义问。 “哼，占线了!”伪军上尉火冒冒地说，把电话耳机重重地一丢，“他妈的什么二十二联队，净给老子找麻烦!” “麻烦的不是这个，上尉!”李承义冷冷地说，“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二十二联队的，那才麻烦哪!” “啊？那！·······”伪军上尉大吃一惊。 “难道是游击队……?!我马上带人去追！” “用不着，我已经派人盯上了！”李承义说着，往行军床上一坐，帆布行军床的支架发出“吱嘎”一声。 伪军上尉佩服地望着他的上司，张大了嘴巴，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 “这么说，他们走不掉?”他问。 “哼!”李承义冷笑一声，没有回答，顾自往床上一躺，等着那两个“特勤”队员的回报。 这时候，尤林和侦察员们已经走出大桥一里多路了。在这里，他们追上了前面的伪军和被押走的新罗老乡，跟在人群后面悄悄走着。 公路上了山腰，蜿蜒向南延伸。 深深的沟壑和陡削的山崖上，杂树和野草长得非常茂密。 不一会，公路转入了一个深深的幽谷。 在一片密密的，枝叶交叉的槠树丛前，阿妈妮站住了，轻声说：“就从这里上山!” 长满青苔的大岩石旁边，在锯齿形的、绿得发黑的槠树叶子遮掩下，有一条久没有人走过的，几乎不能辨认的小路，路面上长满了纵横的葛藤和开着黄花的蟛蜞菊。 小路向山崖上伸出十多米远，就被高高低低的小树和乱草完全遮没了。 尤林站到路旁，装作打火点烟，两眼迅速向山谷前后观察了一下。时机很好，前面李伪军们押着几十个新罗老乡，已经拐向山弯那边。 后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立刻上山!”尤林小声发出了命令。 侦察员们分开槠树枝，敏捷地钻进了树丛下的小路。叶子上沾满露水的槠树丛轻轻摇曳着，立刻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尤林最后又望了望山弯两头，确信没有人看见他们以后，也迅速钻进树丛，沿着潮湿的、散发着浓重的腐叶气味的小径，向陡削的山崖上爬去。 转眼之间，侦察员们就隐没在这个寂静的，绿色的山谷之中了。 一只画眉刚刚睡醒，婉转地，孤孤单单地叫了几声，又停止了。 山谷里是那样安静，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几分钟之后，两个臂上套着白袖章的“特勤”队员，气喘喘地从山弯后面大步赶来。一拐进幽谷，他们又望见了前头那群影影绰绰的人群。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悄悄说了一句什么，显然放心了。 刚刚爬上山崖的尤林发现了这两个敌人，他作了个手势，侦察员们立即伏倒在山路上，轻轻拨开草丛，注意地监视着崖下。 这两个伪军走到槠树丛旁边站下了，拭拭脸上的汗，各人点了一支烟，不慌不忙地向前跟去。 不一会，就走出幽谷，转过山弯那边去了。 “阿妈妮，你这个办法真好!”王振华伏在阿妈妮身旁，高兴地小声说：“敌人做梦也想不到，志愿军侦察员已经从他们眼皮底下走过来了!” “不，小王。很可能，敌人现在已经想到了。”尤林严肃地轻声说，“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李伪军，也许就是来跟踪我们的。” “真的?”王振华瞪大了眼睛。 这一点，他可没有想到。 “一点都不假。”周良才在旁边吸着空烟斗，安静地说，“可惜呀，跷脚赶到，会场散掉那是他们来迟了!” “敌人已经怀疑我们，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查明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新波里去!” 尤林说完，侦察员们一齐爬了起来。 阿妈妮手上的布条，刚才已被王振华解掉。这会儿，王振华扶着她，又向山梁上爬去。“四川水牛”强行夺过了吴天信背上的电台，背在自己肩上，八个人很快就翻过了这座山梁，走进一个山坳。 山场中间是一片狭狭的，杂草丛生的荒芜了的庄稼地。在这里，在跨过一条两尺来宽的小沟的时候，阿妈妮突然一交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王振华急忙去搀扶她。可是，他一看到阿妈妮的脸色，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问：“阿妈妮，你怎么啦?” 阿妈妮的脸色腊黄，满脸是汗。 过桥后的急行军，刚才这一阵山路的登攀，阿妈妮被踢伤的腰已经痛得支持不住了。可是她一直咬着牙，不肯告诉志愿军侦察员们。 “不要紧，没有关系!”她喘着大气，抓住王振华的手，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加上一夜来的紧张，悲痛，愤怒和劳累，使她突然头昏眼花，又倒了下去。 侦察员们焦急地围拢来。 “阿妈妮，我背着你走!”王振华急忙扶住她说。 “不行，不行啊!”阿妈妮挣扎着坐了起来，喘息着说，“天亮了，前面说不定又会碰到敌人，背着我，你们行动不方便!” 眼前这个情况，使侦察员们一时都急得直揪心。 尤林暗暗责怪着自己，只顾着对付敌人，可是对阿妈妮关心得太少啦。 他同周良才商量了一下，迅速作出了决定，为了胜利，侦察小分队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同敌人抢时间，尽早赶到新波里去找游击队，一分钟也不能迟延。 可是，也不能让阿妈妮她老人家再多走一步了。侦察员里留下一个同志，在这里照顾她，其他同志，立刻继续前进。 “不行不行!孩子们，不要管我了!”阿妈妮听明白尤林的意思以后，坚决不同意留下人来照看她。 她难过地说：“我不能带你们去找游击队，我没有完成劳动组织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能拖累你们，快，找游击队去!” “那，你怎么办?” 阿妈妮抬起头来望望周围的地形，指指山口那边说：“出山不远，有个村子叫凤宿洞，是我大儿媳妇的娘家，我稍稍休息一会儿，可以慢慢走到那里去的，那里会有人照顾我。再说，我一个人碰到敌人，更容易对付，你们别担心!” “凤宿洞!”尤林用心记住了这个地名，“阿妈妮，你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