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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到底怎么个从宽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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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间土打墙,薄瓦顶的简陋屋子,因为几十年间兵匪为患,械斗成灾。 这间屋子和这里所有的屋子1样,窗子是石条的,小小的窗框里立着好几根石栏杆,中间只留4指宽的缝隙,透光很差。 为了增加1点光线,屋顶上开个砖头大小的天窗,镶着玻璃片,白天漏下1束阳光来,晚上就只能露出1小块星空。 过山嫂看洪秀治进来了,连忙让坐,洪水生搭讪地点点头,察颜观色起来。 只见这个渔家姑娘穿着藏青色宽腿夹裤,撒花薄棉袄,扎着1条光溜溜的大辫子,两只凤眼忽闪忽闪地光采照人,胸脯挺得高高的 。这才几天不见,竟变得这样精神? “水生哥,不认识了吗?”秀治先开了口。 “要是在别处见,还真不敢认。” 阿花见到秀治,高兴起来,扑到秀治腿间。 秀治1边逗着她玩,1边和水生说话:“你被抓走,过山嫂哭了几天,孩子还差点出事。” “是啊……是啊……我都听说了。” “我哥哥1跑回来,她就急着探听你的消息。”秀治瞟了他1眼,看有什么反应。 洪水生脸上装作镇静,心里却象钻进几只海老鼠,突突乱蹦,因为他闹不清在海边打靶那天,老海爷俩看到他在海匪队里没有,要是看到,今天可就完了。 “你哥哥谈起我了?”洪水生问道。 “阿嫂紧着问,不谈还行?……我哥说你.…..” “说我什么?”洪水生感到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又急切地问道。 “说你们被抓到海门岛,就分成几队叫敌人押走了。” “是啊是啊。” “我哥还说,被抓去的人,也有的摇身1变,穿上了蒋匪军的老虎皮,你呢?” “唉,我叫人家用大枪押着修阵地,那份罪就别提罗。” 说到这儿,洪水生又看了秀治1眼,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信任表示,才算放心,谢天谢地,洪顺海那天没看到他。 洪秀治见他不说真话,又逼进1步说道:“你这次回来,再不用象避猫鼠那样躲壮丁罗。” “可不是么!” 在1旁1直没吭声的过山嫂,插进来说道:“要不是3天两头钻地洞子,怎么会得1身关节炎,1变天就嚷嚷腰酸胳膊疼。水生你说,那洞子里边潮不潮?” “潮啊!” “闷不闷? “也闷!” “谁逼着你去钻的?” “那还用说,是那些"黄狗仔"逼的。” “还想不想钻?” “这……这是哪里的话!”洪水生见老婆那张快嘴句句逼人,真怕她把胳膊上刺的字给抖落出来,急得直抓头皮。 “哪里话?你心里明白。” 秀治听出过山嫂的弦外之音,便急转直下地说道。 “阿嫂,听说今晨敌人派过来1个探子。” “是吗?”洪水生心里1惊,把话茬接过去。 “手脚套上熊掌上来的。” “噢!”过山嫂也觉得这实在离奇。 “证据拿到手了,在1个洞里找到的。大军撒下了天罗地网,张开了如来佛的大手,他别想跑啦!” “那,抓到会怎么处置?”洪水生尽量装作随便问的样子,但眼神里透出极度的惊恐。 “听尤科长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将功赎罪,立功受奖。” 她说得很慢,生怕把尤林向他交代的赤色革命军的政策说走了样儿。 水生听来,每个字都像大锤砸铁砧似的敲到心头。 又闲扯了几句,洪秀治感到已经做到了高科长交代的3点。 1是叫洪水生知道事情不妙,2是进行政策攻心,叫他看到光明,第3点是告诉过山嫂实情,动员洪水生弃暗投明。 这后1点因水生和孩子在场,秀治不好启齿,趁过山嫂送她出门的时候暗暗做了交代。 过山嫂虽然对水生回来目的有了估计,但是,1旦证实,她还是感到万箭穿心,强忍泪水回到屋里。 1家3口在沉默中吃了晚饭。1步难得的白米饭,倘在以往要吃得香喷喷的,1放下筷子就得打上两个响亮的饱嗝。 但今天,洪水生心里7上8下,过山嫂满腹忧虑,小阿花看阿妈脸上罩着1层云彩,把嘴噘得能吊个麻油瓶,谁也没吃出白米饭的香味来。 忽闪忽闪的松明火快烧到根下了,1家人上了床。 洪水生只脱了长裤,不肯脱上衣,死劲地捂着胳膊上的字,松明最后闪了1下,收去了暗淡的火焰。 屋子里静悄悄的…… 阿花躺在里边1动不动,大概是睡着了吧。 过山嫂和洪水生都没有睡,女人的善感在折磨着过山嫂,搅动她的9曲衷肠。 她想起漫长的艰苦生活,幼时,寡母拖带着她,经历着凄风苦雨,几个月不见1粒粮,不见1捧地瓜米,水生把用血汗换来的1点粮食,分成两半,两家度饥荒。 阿爸生前给自己做的单裤褂破了,小了,不能再接再补了,只好白天围着被子蹲在家里,晚上才敢到海边拾点海菜。 是水生把他千补万缀的衣服脱下来,1声不响地丢在眼前,自己穿着1条短裤度过北风凛冽的寒冬。 他俩患难与共,凝成了火1般的感情,7年前,在这个土打墙简陋的屋子里,结合在1起了。 以后,小阿花在这张床上诞生了,水生做父亲了,他喜得每次从海上回来总要先把高大的身躯弯下来,看着孩子小脸,甜甜地笑了。 甜蜜深垫的感情,鼓舞他们度过艰难岁月,憧景着美好的未来。 7年多来彼此知冷知热,没红过1次脸。可是如今他是敌人的探子,反对救苦救难的赤色革命。 不行,叫他去找大军说个清楚…… 可是,会“从宽”吗?不会从此失去自己的亲人吗?…… 大海涨满潮了,浪头拍打着半岛北侧的峭壁,发出连绵的涛声,搅扰着她的思绪。 她凝望着房顶上的天窗,眼前浮出惊涛如雪的海岸,浮出躺在岸边被鲨鱼咬去1条腿、血肉模糊的阿爸的遗体,和那双不肯闭上的仇恨的眼睛。 眼前的幻觉把她带到发生惨案的现场:挂着狗牙旗的快艇从颠翻了的渔船边上开过去,头上顶着中药碾子那样帽子的蒋匪兵,吃着香蕉看着在海里挣扎的渔民哈哈狂笑…… “喔~喔~” 鸡叫头遍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个尖锐的问题也在折磨着洪水生,他在想:“按事先约定,已经有小船在前面海上等他,自己悄悄溜掉吗?这样不辞而别,对得起老婆吗?再说大军撒下了天罗地网,张开了如来佛的手掌,恐怕逃不掉了。熊掌也落到人家手里,人证物证都在,赖也赖不掉。” 他想到刻在胳膊上的“反赤复国”4个字,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人家砍的。 “4眼”儿情报处长这招可真毒啊,比唐僧套在孙悟空头上的那个紧箍咒还要厉害!害得你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啊! 他用手摸着胳膊,因为才刺过两天,还有点肿疼。 他咬着牙,心里发狠地想:“如果能把这只胳膊剁掉就好了……” 当他觉得无路可走时,耳旁响起洪秀治的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可是,到底是怎么“宽”法儿呢? 他摸着胸口窝自问:“除了刺上这几个字,自己还没干别的坏事。虽说没见过赤色革命军,可也听说过,他们就是过去的红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5。自己也是穷渔花子,祖祖辈辈当牛做马,阿爸死得那样惨,1块骨头渣滓也没找到,自己为啥要和心向穷人的赤色革命军作对?为啥要和舍命救自己女儿的恩人作对?” “喔~喔~” 鸡叫2遍了,到底怎么办,不能犹豫了。 老婆是怎么想的?她半天没动身子,怕是睡着了。 洪水生悄悄地把手向妻子的枕边摸过去,摸着摸着,像触了电似的突然停住了。 妻子的脸下半边枕头全湿了…… 她没有睡,她1直默默地流泪。泪水流在枕头上,就像流进他的心田,他浑身战栗着,刚要把手缩回来,却被1双滚烫的手抓住,放到暖烘烘的胸脯上。 “你找大军去说,我陪你1起去!子午卯酉151十地全说清楚,大军愿意怎样发落就怎样发落。你知道吗,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啊!我们没米,他们把自己的米送来,阿花遇到虎鲨,人家从虎口中替我们夺回来。人总得有个良心,你不能反对他们,不能骗他们。我们就去说,大军也许不会难为你,给你立功赎罪的时间。” 过山嫂抚摸着因为刺字肿得暄乎乎的胳膊,连珠炮似的1口气说出憋了半宿的心头话。 洪水生没有把手缩回来,轻轻地叹了口气,感到老婆的话都对,但1个无形的钩子把他死死的钩住,要脱钩实在太难了。 过山嫂说:“咱们不能把仇人当恩人,把恩人当仇人。” 洪水生静静地听着…… “只要你改邪归正,就是坐牢、发配,我也等你,以后的时光长啊!” 洪水生鼻子1酸,禁不住滚下泪来。 “啊呀,你倒说1句响话呀!” “好!我说。” 洪水生的话也象拉开了闸门的水,1下子“流”出来了,他1口气谈出被抓去后的遭遇,最后痛苦地长叹1声:“胳膊上刺上反对赤色革命军的字啦!” 过山嫂没言声,1只手继续抓着胸脯上的那只手,1只手顺着胳膊摸上去,很快触到微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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