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兄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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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七八个人不是村民,他们是格王陈时永的部下,清军攻占丹阳,他们逃了出来,躲到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
他们原想过几天就走,后来发现这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便想在这儿过日子,觉得比回老家安徽宿州要好。
当前粮食尚未收获,一伙人便靠偷抢为生,他们怕春南二人逃走后报官,便决定杀人灭口。
春南兄弟对这里地形不熟,逃进了一个河湾里,前面是芦苇滩,往外是河,一条很宽的河,再往前没了路,七八条汉子叫喊着追过来了,春南说:“快下河!”
二人跳入芦苇丛中,拨开芦苇往前走,高高的芦苇遮住了他们的身体,残暴的败兵们面对茂密的芦苇有些无奈,不敢下去搜。
他们在岸上站了一会儿,芦苇丛中传出几声细瘦的蛙鸣,一个人大声说:“看不见,回去吧!”
春南知道这是他们的计谋,肯定是在出口处守着,便对春北说:“我们不能往回走,回头是死路一条,只能游过去了。”
兄弟俩扔掉棍子,下到水里,向对岸游去。
河面上起雾了,像乳像纱像蒸汽,慢慢向上,向周边散开,没多会儿,便像天空垂下的素白纱幔,围在人们的周围,视野中是朦朦胧胧、混混沌沌的一片。
深夜的水很凉,二人冷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春南右腿还抽筋了,肌肉硬的像块铁,疼的人要晕过去。他只能靠两手扒水,不让身体下沉,几分钟后,肌肉才松弛,腿没那么疼了,可以慢慢蹬水。
春南春北游到对岸,揪着茅草爬上岸,身上湿漉漉的,人冷得发抖。
天还没亮,岸上一个人也没有,鬼也没有一个,他们脱下衣服,拧干水,穿在身上,继续往东南方向走。
走了一个时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气温慢慢升高了,身上感觉不是很冷了,只是觉得肚子饿,身体疲乏,真想好好吃一顿,好好睡一觉。
走过黄雁岗,岗东有一条短短的小河,河湾里有一户人家。两间茅草屋很矮,两边土墙有些歪斜,用两根大树干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土墙。
春北说:“这人家够穷的,墙快倒了,也不修砌一下。”
“可能穷,也可能逃难刚回来,没顾得上。”春南说。
春北站下说:“我肚皮饿了,去这户人家看看,讨一口吃的。”
“忍一忍,到家再说。”春南说。
兄弟俩刚要继续前行,从茅草屋里跑出一个女孩,大约十岁左右,一身破衣烂衫。她一边跑,一边喊救命,一个干瘦男人,从屋里出来追她,男人三四十岁样子,也是一身破衣烂衫。
女孩跑到春南面前,往地上一跪,抱着春南还没干的裤腿,气喘吁吁地说:“救救我,我爹要杀我。”
孩子的父亲追到了女孩身后,伸出干瘦的右手,揪着女孩的后衣领,大声吼道:“起来,回家!”
“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女孩哭泣着说。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父亲抬腿要踢女孩。
春北伸脚一挡,那男人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嚷道:“走你们的路,少管我家的事。”
春南上前将他拉起,女孩躲到了春北身边,春北手抚摸着她黑黑的头发。
春南看着那男人,严肃地问:“孩子说你要杀她,是真的吗?”
男人低着头,一声不吭。
春南又问了一遍,男人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虎毒不食子,你为什么要杀女儿,她不是你亲生的?”
男人手捂住眼睛,蹲在地上哭泣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悲戚地说起事情原委。
他们家有四个孩子,上面两个已经饿死了,剩下十岁的女儿和七岁的小儿子。妻子的腿有病,干不了活,也没法出去乞讨。家里没粮,小儿子饿得皮包骨,这两天又病了,不肯吃糠菜粥,要吃肉,夫妻俩没钱买肉,又担心小儿子饿死,便商量把女儿杀了,没想到悄悄话让女儿听到了。
春北看看小女孩,瓜子脸,大眼睛,肤色也好,长大了肯定是个漂亮姑娘,这狠心的父亲居然为了小儿子吃肉,要把她杀了,他很是气愤,斥责那男人说:“你这当爹的,怎么这么狠心!把她卖了,也比杀了强啊。”
“卖,这年头谁买啊?”可怜的男人抹着眼泪说。
春南把口袋里仅有的半两银钱掏出来,放到男人手中说:“你拿着,买点肉买点粮。”
男人感激地接过。春南又说:“你要卖女儿,我帮你找买家,过几天我们来。你可不能杀你女儿,杀人犯罪,我们要到官府告你。”
男人点点头,不啃声,春南低头对女孩说:“你爹说着玩的,别害怕,跟你爹回家。”
兄弟俩看父亲领着女儿往家走,这才迎着太阳,继续赶路。
进入皇塘境内,已是中午,太阳当头,天气暖和,身上衣服也快干了,心里也暖和了。
兄弟俩在陈家村听到不少谣言,有说长毛杀人如麻,江南有的村子人都被杀光了,晚上做梦时常是家人被杀的场景,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胆,看到路人,二人都是心潮激荡又欲言又止,如古人所言: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到村边,已是下午一点,两人光着脚,脸上胳膊上被蚊虫咬得青一块紫一块,两手空空,叫花子一般,春南还袒露一个手臂,扎着布带,他自我解嘲说:“出去像逃兵,回来像伤兵。”
他们先看到自家的屋脊和西墙外的大杨树,心里顿时充满了暖意和幸福感,多少次在梦里梦见,如今就在眼前。
他们走过自家麦田间的田埂,两块麦田都没种麦,一块大些的,种的是秧草,又名红花草。秧草三寸多长,密密的绿绿的小圆叶子,远看就如秧苗田。小一点的田地里种的是山芋,出土的苗有五寸多长,尚无藤蔓。
春南心里踏实了些,他说:“田里种着东西,家里有人,种秧草和山芋,省工,这两样东西长得快,能当菜也能当粮。”
二人走到村口,看见了殷火利,春南上前打招呼,殷火利大吃一惊:“是你们啊,回来啦,怎么这样?”
春南笑说:“一言难尽,有时间再说。”
“回来就好,你爸妈天天到村口看,上午一趟,下午一趟,见到逃难回来的就打听。你爸妈头发都急白了,你们再不回来,你妈要急死了,你爸都要去冈北找你们了,这下好了。”
“我家人怎么样?”春北急切地问。
“你爸妈还行,春桃不知怎么样,春东春西好像打仗打死了。”
二人听了,很是痛苦悲伤,眼泪流了出来。站了一会,等心情平静些,用手背抹去眼泪,才往村里走。
二人走进家门,蒋康和九珍是又惊又喜又悲,虽然两个人又黑又瘦,叫花子一般,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大家喜极而泣,九贞抱着春北大哭起来,别人也泪水汪汪。蒋康抹着眼泪,有些哽咽地说:“还没吃饭吧?饿了吧?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春南摸摸瘪瘪的肚皮说:“饿得像狼了,前后肚皮贴一起了。”
九贞说:“刚好有剩饭,我来炒米饭,蒋康你烧火。”
二人到厨房,蒋康坐到灶下圆石凳上烧火,稻草火呼呼舔着锅底,火星子开心飞舞。
铁锅烧热,九贞放入油、盐、酱油、葱花,又打了四个鸡蛋,是以往的一倍。鸡蛋炒半熟后,她把一盘中午的剩米饭倒入锅中,米饭粒发出“滋滋”的声音,屋里弥漫着油烟气和炒米饭香,烟气缭绕中,可见九贞脸上洋溢着笑意。
时间不长,两大碗米饭炒好,蓬蓬松松、粒粒金黄、油光发亮,炒碎的鸡蛋如无数朵桂花散落饭中。
两大碗炒米饭端上桌,兄弟俩便风卷残云地吃起来,九贞看着狼吞虎咽的两个儿子,笑眯眯地说:“真是饿狼,味道怎么样?”
春北嘴里嚼着米饭,含含糊糊地说:“天底下最好吃的炒米饭。”
蒋康笑说:“和朱元璋吃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样好吃。”
几个人都笑了,笑出了眼泪。
春北又问妹妹的情况,蒋康说:“春桃善人吉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没什么事。”
这个把月,村上逃难出去的,活着的都陆续回来了,春南兄弟算是逃得远回来晚的。陈长友回来的早些,他没去江北,跟着逃难的人逃到了浙江温州山区,给一户人家放牛打杂。干了一年多,那人家把他卖了壮丁。
陈长友不肯当兵,想逃回家,他先逃到山上,躲了一晚上。见没人追,他才从山上下来,走不多远,碰到了一头二三百斤的大野猪,龇牙咧嘴向他冲来。他吓得掉头就跑,跑到山崖边,无路可走,野猪已近在咫尺,他便跳崖,摔断了右腿。他折了根树干当拐棍,一路乞讨,一路问路,几个月后,才回到了家。人们问他怎么受的伤,他说是打长毛受的伤。
他听说春南春北回来了,也是欢喜不尽,拄着拐杖来到春南家。他看看春南看看蒋康,觉得父子俩越长越像了。
沈八用刚到家五天,听说春南兄弟回来了,也走来看,那条断尾巴的狗,紧跟在他身后,半寸长的尾巴不停摇着。
那狗因与家人久别重逢兴奋不已,担心再离别,与主人寸步不离,紧随其后,让人看了唏嘘心酸。
四个人在八仙桌四面坐下说话,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声,是孙寡妇在小沟塘边哭,她两个儿子都死在外面了,听说春南春北兄弟归来,不免又悲上心头,哭泣起来。
春南想到黄雁岗那人家的可怜女儿,便说:“孙寡妇要不要领养孩子,我们回来路上碰到一个穷人家,孩子养不活,要卖掉一个女孩。”
九贞感兴趣地问:“孩子多大?什么地方?”
“十岁上下,黄雁岗。”春北说。
“孙寡妇可能要,她不要,殷火利要,他说过,要给儿子买一个童养媳,晚上我去问问他们。”
春南关心地问陈长友:“你这腿怎么坏的?”
“和长毛打仗,追杀长毛时摔的。腿坏了,打不了仗,就回来了。”
“活着就好,回来就好。”
“是的,我们活着回来的,算运气好的。逃难出去的人,回来不到一半,好多人家吹灯拔蜡了。”沈八用插话说。
别人没说话,沈八用接着说:“长毛造反没一家不受害,我兄弟三个,我和九用回来了,七用死在广德了。”
蒋康说:“天下之祸,最大是战祸,民不聊生啊。”
沈八用说:“只怪我们投错胎了,投胎在这个乱世,投胎在江南这打仗的地方。”
春南说:“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希望从今往后,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
沈八用说:“天下的事我不想,我想的是怎么过日子,我家田少,你家田多,蒋叔,我来你家当长工吧,听说老马死了。”
蒋康说:“好啊,我正想找一个人呢。”他转脸问陈长友,“长友,你老婆刘春芹怎么样了?你也不去丈母娘家看看。”
陈长友悲愤地说:“她家以为我死在外头了,把她嫁给村上一个老光棍了。”
春北愤愤不平地说:“你又没休她,怎能一女二嫁?去抢回来。”
陈长友摇头说:“她家刘姓是大家族,村子又大,人多势众,打不过他们。”
春北说:“人吃米,要讲理,我不怕他们,我帮你去要人。”
陈长友忧郁的脸上开朗了一些,如果能把老婆要回来,他的所有烦恼忧愁,立即就会烟消云散。他是结过婚的人,没有老婆的寂寞和苦恼真是没法说。这是另一种饥饿和痛苦,只有老婆归来才能解决,他诚恳地说:“这事就靠你们帮忙了,老婆要能回来,我请你们上饭店吃酒。”
春南说:“这事要好好合计,过两天再说。”他转脸问母亲,“妈,春桃怎么样?有孩子了吧。”
九珍说:“她不回来,你爸也不去,说该小辈看长辈,也不晓得她家什么情况,你们回来好了,歇一两天,春北去槐树村看看春桃。”
“槐树村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春北说。
“丹阳西边,路在嘴上,一问就知道了。”
“有点远,五十几里路。”蒋康补充说。
“那么远,我去了要多住几天。”
“随你,只要把春桃接回来就好,对她说,我和他爸想她了。春南,你也去丁家看看,媒人死了,一直没有她家的消息。”
“过几天吧。”春南说,他用手摸摸胳膊上的伤口,那地方的肉一跳一跳的疼。
陈长友想起往事,问春南:“那天你们过长江,没多久就下雨了,一路上不容易吧?”
春南苦笑了一下,说:“那几天是风一阵雨一阵,身上是干一阵湿一阵,肚皮是饱一顿饥一顿,春北还——”他刚要说“要饭”二字,见母亲站在门框边认真听着,忙改口说,“还抓住了一只野鸡,用烂呢巴一包,放火上一烤,肉挺香。”
九珍笑说:“那叫叫化子鸡,叫花子没锅没佐料,就那样做。”
陈长友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人到难处,总会想到办法。”
春南感慨地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一点不错,到了外面,才知道何家庄最好,老家最好,回到家真高兴。”
晚上,九贞说:“春南春北都瘦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明天上街买两斤肉,补一补”
“一两银子只能买二十斤肉,能买三百斤米,逃难回来的,多数人家无米下锅,还是留着买米吧。”蒋康说。
九贞生气了,说:“也不是天天吃肉,吃一次就吃穷了,小气疙瘩的。”
“我们家吃两斤肉是没问题,有些人家没粮,也没钱买山芋苗,我们要准备人家来借,帮大家度过难关,以后再吃肉吧。”
“你真是活菩萨。”九贞不无揶揄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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