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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一 春色嗾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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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3月,下旬,傍晚。 红日西斜,纤云零落,清风过林,麦田荡绿。 “当当”的钟声响过,皇塘小学堂放学了,学生们背着书包蜂拥而出。过了一会儿,人渐稀少,松年出了北门,他身穿一件浅黄色的中山装,手里拎个黑皮包,往西街口走去。 从西街口到何家庄,有一南一北两条道。近一个时期,他早上走北边近道,经西庄塘、大坟园到街上小学堂。下午放学绕一些路,从南边经西荷塘、尧头墩回家。 有人问他,为什么早出晚归路不一样?他笑一笑,一语双关亦真亦假地说:早上看雾,晚上看花。 他从南边回家,一路上确实可以看到花,先是尧头墩几十棵白玉兰树开的花,满树硕大的密密麻麻的花朵,还有扑鼻的浓浓香味。过些时日,西荷塘东边的一片桃花绽放,红得似火。现在西荷塘往西的槐树开花了,满是金黄和芬芳,高高低低的槐树枝叶间,花絮成串,色如云锦。 除了盛开的鲜花,他更想看看如花一样的姑娘修月梅。 至于他如何认识修月梅,说来话长。 西荷塘西边有一排低矮的砖瓦房,住着三户人家,是修氏三兄弟,老大在家种田,老二在常州务工,老三在上海做工。 去年五月,上海日本纱厂枪杀工人顾正洪,修家老三跟工人们一起上街游行示威,被流弹击中身亡。妻子改嫁,扔下了三岁的女儿,老大老二不愿抚养,推来推去,想把孩子送人。 陈蓉知道以后,让松年放学去一下修家,看看小女孩有没有毛病,智力是否正常,如果身体智力没问题,就想收养小女孩。 星期三的傍晚,松年放学后去修家,老大家大门锁着,老二家开着门,父母不在家,只有15岁的女儿坐在门口小凳上绣花。松年走到门口说:“你家大人不在家?” 姑娘抬头瞪松年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眼神,我不是大人啊。” 松年笑了,说:“父母在,女儿没嫁人,都不是大人。” “我没你有文化,有什么事,你说。” “我想看看你家小女孩。” “不行,她睡觉呢。”姑娘说。 “你把她叫醒,我看一看,我们家想领养。” “不行,让你家大人来看,大人才能领养。” “我这么高,不是大人啊?” “父母在,男人没结婚,都不是大人。”姑娘以牙还牙。 无论松年怎么说,姑娘就是不让松年进屋去看小女孩,他只好狠狠瞪了姑娘一眼,回家向母亲汇报。 第二天上午,陈蓉和柏年去修家看孩子,觉得小女孩身体健康,智力正常,陈蓉便让柏年把孩子领回当女儿,取名来娣,想借偕音之意,进门后带来个弟弟,让婚后两年未生育的苏小辛能生个儿子。 松年第一次去修家没办成事,对伶牙俐齿的姑娘,到印象深刻。在与人闲聊中得知,姑娘叫修月梅,心灵手巧,绣花绣得好,母亲在常州拿点活,买点布绸丝线,让她在家绣了拿出去卖,挣些钱补贴家用。 柏年领养了来娣,两家有了一层似亲非亲的关系,一来二去,松年也就与修月梅熟了。他觉得修月梅相貌秀丽、聪明活泼,和她在一起说说话,很是愉快。 近一个时期,放学后,他便以看花为名,从她家门前走,看到她坐在门口树下,便走过去討口水喝,坐下说说话,看她绣花。 修月梅开始叫松年蒋先生,两人熟悉了之后,松年说:“我们是亲眷,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哥吧。” 修月梅觉得松年为人随和,长得一表人材,又有学问,也喜欢和他说说话,听他讲讲新闻和诙谐有趣的故事。 她识字不多,但爱学习,包布包线的报纸她也看看,有不认识的字,在旁边用针扎一下,做个记号,松年来时便拿出来向他请教。 经过两三个月零敲碎打的学习,修月梅认识了三四百字,加上原先认识的二三百字,一共认识了六七百字,有些文章连蒙带猜能知道个大概意思。 今天,修月梅在屋里绣花,听到皇塘小学堂放学的钟声,走出门四下看看。太阳已落到房顶,树梢和田地沐浴了一片金黄,墙边树旁,多了阴影。西荷塘岸边柳树多,树荫使河水变成暗绿色。轻风吹拂着河水,泛起一层层粼粼闪光的微波。 码头边有一棵梨树,开花一年早,一年晚,此时花已凋落,白而薄的花瓣掉在水里,鱼儿们追着咬着,激起细碎的水花,此景如一句诗: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一会儿,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回家,在桌上倒了大半杯水,把小板凳拿到门口,坐在女贞树下绣花,身上落满女贞树缝隙洒下的光影。 她绣着花,时不时抬头,朝东面大路上走来的那人看上一眼。 松年安步当车,昂首挺胸,高抬着下巴,左右双臂来回摆动,带着点清高和自命不凡,两手交叉甩动着走过来。 头上蒙着淡青纱巾的修月梅站起来,笑盈盈地打招呼后,回到屋里饭桌前去绣花。 桌上放着大半杯开水,有热气从杯口冒出来。 松年在桌子上首坐下,两腿张开,想往后仰,发现后面没有依靠,便坐直身子,一手摸着温温的水杯,抬头看看芦席打底的屋顶,又看看屋里家具,房子不大,很整洁,家具不多,很干净。 修月梅今年16岁,人长得标致,脸色白净中有些许红润,她眉毛扬起,双眼看看松年的脸,又看看他上看下看的眼睛,微笑着说:“别看了,我家房子蹩脚,连你家磨屋都不如。” 松年耸耸眉说:“蒿草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屋,或有侯王。” 修月梅嫣然一笑说:“你是先生,会说话,我去拿报纸,你教我几个字。” 修月梅去里屋拿来一张报纸,搁在松年面前,报纸已经有些发黄,是一张半年前的《上海时报》,报纸上扎了不少小眼,如半个月亮照耀下的夜空,星星点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松年把报纸往面前拉近,指着扎了眼的字,一个一个的念,修月梅靠在桌边往前探着身子,一个一个跟着念。 松年教了二十几个字,喝下半杯水,修月梅说:“太阳要落山了,今天就认这么多,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 “没事,教学生也要教呢。” “教学生有薪水,教我没有薪水。” “你可以工抵工,给我绣个东西,我看你绣工挺好。” “这个可以,你想绣什么?” “绣一只在河之洲的雎鸠。” 修月梅边收报纸边说:“我没见过雎鸠,不会绣。” “那鸳鸯一定会绣吧?池边顾步两鸳鸯,绣一对池中鸳鸯。” 修月梅脸红了,像门前开着的桃花,她低着头含情脉脉地说:“你妈看见,要说你的。” “真有这天,我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先生的人,一言为法,别乱说,走吧。”修月梅推他胳膊说。 松年起身出门,修月梅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伯伯在"天天乐"帮忙,他说你哥最近老去那儿打麻将。” 松年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人不可以无癖好,人有点爱好,也不是坏事。” “爱好也得分好坏,赌博不好。你哥人太老实,丁麻子和秋赖瘌两人串通起来赢他的钱,跟你哥说说,别去当冤大头,不是白给他们送钱吗?” 次日,松年放学去了天天乐,柏年正在靠门的桌子上打麻将,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放在桌子上,他抬头看到松年,拿下撑着下巴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松年握着拳头,眉毛倒竖,眉角下拉说:“我怎么不能来,我要看你怎么输钱。” “输钱我愿意,不用你管。”柏年眉毛打结,目光移向一边说。 “要赌也要和人赌,别和鬼赌,别和麻麻瘌瘌的鬼赌!”松年扫视了桌子上的几个人一眼说。 丁麻子脸一沉,瞪着松年说:“你放什么屁呢!谁是鬼?” 松年手指着丁麻子,厉声说:“你就是鬼,你和秋赖瘌串通起来赢我哥的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说话要有证据,你别乱放臭屁!”丁麻子声音很高,歪鼻子冒汗。 “你嘴放干净点!老子抽你!”松年恼了,上前对着丁麻子的麻脸就是两个大耳光。丁麻子脸上火辣辣的,骂了句“狗日的”,站起身挥拳打松年,被松年抓住胳膊一拉跌倒在地。秋赖瘌上前帮忙,也被松年打倒在地,用脚踩住了头,柏年忙把松年拉开,推出门外,侧着头说,“你疯啦,我的事不用你管!” 半个月以后,松年放学又绕道经过西荷塘,修月梅在女贞树下绣花,斑驳的阳光洒在粉红色上衣和橘黄色的裙子上,似展翅的花蝴蝶落在树旁,修月梅早就看见了松年,待他走近了说:“绣好了,你来看。” “什么绣好了?” “你装糊涂。” 松年跟进屋,修月梅从三层木货架上取下一幅绣品,打开递给松年说:“看看,喜欢吗?” 白缎子上绣的是松鹤图,中间一株挺拔的青松,松下一只昂头站立的仙鹤,左边下面用蓝丝线绣的荷塘,一棵粉红的荷花,一只蜻蜓立在上头,尾巴翘起。荷塘岸边有一些黄色的小花,几只蜜蜂在上面采蜜,画的上方绣了一对大雁,靠边绣了竖排的松鹤延年四个字。 松年看看,连声称赞:“绣得真好,针法活泼,栩栩如生。你这礼物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古人说一字千金,你教我几百个字,多少金?好换无数绣品了。” “绣花不容易,绣不好要扎手,有诗说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我看看你的手,扎破了没有?” “手没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这块帕子。” 松年接过绣品,仔细看了看说:“这仙鹤的眼睛像真的一样,怎么绣的?” “一只眼睛要用十几种颜色的线,要掌握好松紧尺度,才能平整飘亮。” “妹是线来哥是针,穿在一起不离分。”松年念了一句歌词。 “你念师范就念这些啊?肉麻;我去拿报纸,你再教我认几个字。”修月梅进里屋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报纸,松年跟进去,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下巴顶在她刚洗过还带着洋皂味的黑发上,低声说:“真香。” 修月梅吃了一惊,心怦怦跳,身体挣扎着说:“放开手,让人看见。” “没人来,来人我就松手。” 修月梅被松年紧紧抱住,觉得浑身发热,她低声说:“松开。” “再抱一会儿。”松年把她扭转过身,用力搂住,觉得她发烫变红的脸像她绣的荷花,他低头欲吻她的红唇。 她把头转开说:“你听,来人了。” 松年忙松开手,修月梅拿着报纸跑到堂屋,捋一下乱了的秀发,松年跟出来问:“人呢?” “你我不是人呐。”修月梅咯咯笑了,手上的报纸也快乐地颤动着。 日落西山,风变大了,变得不正经,吹起沙尘,撩翻女人的衣衫裙子。松年像快乐的小鹿,走走跳跳,举头看前方,几棵松树精神勃发,主干朝天侧枝也翘得老高。秧苗田里,好多蜜蜂在紫色花朵上飞着,嗡嗡叫,像是窃窃私语:春色嗾人狂。 他想,等这个学期结束,就和爸妈提娶修月梅的事,然后定婚,春节就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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