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迟暮

漠北，斡难河畔！ 年轻骑兵骑着战马，马蹄踏过解冻的冻土，溅起泥点，甲胄上还挂着未化尽的霜花，却不再像冬日里那样沉得压肩，风里也没了割脸的寒风，反倒带着点河冰碎裂的清冽气。 “呼呼……” 朱瞻基骑在马上，回头大喊道：“兄弟们，来比比，谁超过我，我就把我的佩剑送给谁了！” “驾！” 骑兵们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扬鞭策马，朝着朱瞻基追去。 一时间，马蹄声如雷，尘土飞扬，朱瞻基纵马驰骋，身姿矫健，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骑兵，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 远处，燕王朱棣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骑着战马，在草原河畔肆意驰骋的骑兵，眼神中流露着一丝羡慕。 “年轻真好啊！” 随即笑了笑，呢喃道：“我也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马骑的比他们都好！” 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都七十多岁了，已经骑不了马了。 “驾！” 骑兵队伍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骑，没穿盔甲，没佩刀剑，穿着蓝色长衣，一看就是女子打扮。 朱棣眯着双眼，说道：“这人好熟悉！” “千岁！” 朱勇有些惊愕的说道：这……这是大公主啊！” “驾！” 大丫骑着一匹黑马，左手持着缰绳，右手握着马鞭，驰骋战马，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大姐……你何时回来的？” 朱瞻基瞪着双眼，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小瞻基，别废话了，超过我再说！” 大丫挥鞭策马，大喊道：“心之所向，即是人生！” “什么意思？” 朱瞻基有些不太明白，但听到比试，顿时来了斗志，狠狠抽了下马鞭，催马加速追去，两人并驾齐驱，马蹄溅起的泥花纷纷扬扬。 “迂！” 大丫勒住缰绳，战马停了下来。 “大姐，你怎么停了，不比了？” “你玩吧，我给四叔爷打个招呼去！” “驾！” 大丫已经看到了高地上的那个老头，骑马走了过去。 “四叔爷，我回来了！” 大丫在马背上大喊道：“我回来了！” “大丫，好孩子！” 朱棣年纪大了，背也躬了，步履蹒跚的走过去，缓缓挥手。 “四叔爷！” 大丫翻身下马，朝着朱棣跑来：“四叔爷，还好吗？” “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 朱棣立马问道：“孩子，你怎么回来了，朝廷那边怎么样了，听说陛下回来了，他还好吗？” “好，一切安好！” 大丫笑道：“我爹说了，心之所向，即是人生，所以我就回来了！” 朱棣听后，由衷的感慨道：“陛下对你之疼爱，不亚于任何皇子，包括太子！” 在这样一个时代，能让自己的孩子选择自己人生，无疑是最大的疼爱，而且这个孩子还是闺女。 除了永兴皇帝，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做到了。 “四叔爷，我父皇让我问你的好！” 朱棣笑道：“好，挺好的！” 大丫低头叹息道：“四叔爷老了，比我走的时候苍老了不少！” 朱棣淡淡一笑，摆手道：“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岂有不老的道理，只要陛下能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自从知道皇帝被困在西南半岛的消息后，朱棣就万分的担忧，尽管朱高炽临走时说这是皇帝自己唱戏，可心里还是慌…… 那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是他的大侄子，是大明朝的皇帝，是整个朱家的顶梁柱，这要是塌了，江山社稷就乱了。 回到呼兰呼失温城的王府中！ 燕王一家人和大丫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还是熟悉的涮肉，朱棣吃了两口，配上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四叔爷饱了吗？” 朱棣点头道：“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东西了，你们还年轻，多吃点，多吃肉！” 老爷子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两口就饱，再也吃不下去了。 “大丫，以后安心就在这住下吧，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也别说什么添麻烦的话，都是一家人，多双筷子的事，什么时候想走了在走……” “四叔爷……” 大丫心中十分温暖，燕王对她当真是极为照顾。 “什么也别说，吃饭，老头子我回去歇歇！” 朱棣笑了笑，转身离去，身影显得消瘦又孤单。 深夜！ 朱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后，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的人。 老爷子，马皇后，先太子，秦王，晋王，周王，还有他们燕藩一家人。 一生的过往，仿佛就在昨日！ 夜醒后，再也睡不着了，披着棉衣走到门口坐着，一直坐到天亮。 清晨！ 朱瞻基匆匆赶来，连忙问道：“爷爷，您怎么在这坐着？” “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 朱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昨个梦到了很多人，梦到了你奶奶，她做了满满一桌的饭菜，等着我去吃……” “我想，我应该没多少日子了，很快就能和王妃团聚了！” “爷爷！” 朱瞻基鼻子一酸，立马说道：“您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年纪大了，加上之前受的各种伤，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年纪大了，这些旧伤无疑成了催命符。 朱棣心中仿佛有了预感，自己的人生恐怕不多了！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说不说的，都是事实，七十多岁的人了，也该走了！” 朱棣艰难的起身，说道：“瞻基，走吧，陪我去三峰山看看！” “好！” 三峰山埋葬着他一生的挚爱，而垂垂老矣的燕王已经骑不动马了，就叫上山也有些吃力。 “爷爷，孙儿扶您走吧！” “不用！” 朱棣推开孙子，态度坚定，一步步的走着。 “瞻基，你们留下，我自己过去！” 朱棣继续走着，挚爱的墓碑出现在眼前。 “妙云，我又来看你了！” 朱棣缓缓走到墓碑前，轻轻抚摸着碑上的字迹，眼中满是柔情与思念。 朱棣挤出一丝笑容，坐了下来，依靠在墓碑旁，缓缓说道：“高炽在这不习惯，身体总是不好，我让他回京城修养了，高煦在麓川打了一个大胜仗，现在已经是亲王了，真给咱们长脸，高燧在辽东也很安稳，瞻基，祁镇，都挺好，别挂念……” 朱棣念叨了许久，几乎都是家里的琐事。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草原的气息，朱棣仿佛又闻到了当年家中的烟火气，他闭上眼，回忆着与王妃的点点滴滴。 许久，朱棣睁开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妙云，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来陪你了！” 他转身，步伐虽有些蹒跚，但却带着一种释然。 “做好饭，烫好酒，等我，我们见面的日子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