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同

连着好几日李洵都在屋内抄经书，鲜少出门。 李俭也不曾来过。 这日，离着中秋宫宴也只有两日了。蒋瑛正好有机会可以去一趟浣衣局，便赶紧去了。 她从李洵那里听说，中秋那日，宫内会备许多螃蟹。雪阳宫即便徐青芷不能去参加，也会分到不少。李洵的意思是到时候也会分给下人们一些。 螃蟹这个东西，蒋瑛没吃过，甚至还有点害怕。总觉得长成那样，钳子一举，怪吓人的。在蒋府时，府里的老妈子有一回在处理螃蟹的时候就被夹得嗷嗷叫。 不过这东西很美味，至少蒋思思这么说过，似乎很爱吃。蒋瑛便和李洵小心说了，她那一份不吃，可不可以自己处理。 李洵就说随她，喂狗都行。 蒋瑛正好有机会可以去浣衣局，便想问一问蒋思思吃不吃。 出了雪阳宫没多久，突然就遇到了李俭。 看李俭的架势，却不像是突然遇到的。他身边跟着个太监，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似乎在这边踌躇半天了。 见到蒋瑛，小太监偷偷扯了扯李俭的袖子，将食盒往跟前递。 李俭不情不愿，拂了袖子。 小太监便堆了笑脸，对蒋瑛道，“十皇子害羞，这东西是专门给贤妃娘娘还有九皇子用的。是咱们崔娘娘亲手做的。劳烦蒋公公送到主子跟前。” 蒋瑛去看一眼李俭，想着要去接。李俭却突然将那食盒抢过来一把砸在地上。 一张小脸气呼呼的。 小太监吃了一惊，忙蹲下来要去捡。 李俭指着他，道，“捡什么捡？本皇子砸坏的，不许捡。虚情假意的一些破玩意儿。” 那小太监见李俭动了真气，也不敢再做什么。 蒋瑛便道，“劳烦回去禀告崔娘娘，就说东西我们收到了。十皇子一会儿去找九皇子玩。” 小太监一听，便道，“蒋公公能否在贤妃娘娘跟前美言几句？咱们崔娘娘也是……” 蒋瑛却突然眼一横，薄唇抿出一条冰冷的弧度，吓得小太监不敢再说下去。 “主子的事情咱们就别议论了。你以为我们是什么身份，贤妃娘娘还能听我的不成？何况做出的事情总该有个担当，崔娘娘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做了就做了，别后悔到处找补了。崔娘娘交代的事情你算是成了，在这多说，当心舌头遭殃。” 小太监吓得舌头卷了一下。这蒋瑛看着和善的很，说出狠话却叫人害怕。他转念一想，事情也算是成了，管他怎么成的。便点点头，道了声谢，这就走了。 蒋瑛抬眼去看李俭，他还是气呼呼的。 蒋瑛笑着说，“别气了，你九哥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李俭见蒋瑛已经明白，更有些懊恼，“她做的那些糊涂事，九哥生气就生气了。” 蒋瑛哄着孩子的口吻，问道，“你知道就行。那何必因为这事，这阵子都不来了？” 李俭自然是因为没脸。 他与崔嫣没有什么母子情分，但到底在她名下的。这等事情，李俭当然觉得丢人。 “九哥气着吧，我不见他了。” 蒋瑛不由一笑，“你的九哥如果这么容易生气，早不和你玩了。我问你，你九哥可曾嫌弃过你什么？” 李俭一张小脸却十分认真，摇头，“不曾。这宫里，九哥待我最好。虽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我知道，有时候无需多言，护我爱我都是在行动里的。” “这不就是了。崔娘娘虽然做的不对。但一码归一码，那件事与你无关的。何况崔娘娘也担心你与九皇子不和，所以才做这些。不管她是不是为了自己，但也有为你的成分。” “哼，她就是为了自己。她若有的选择，才不会这般养着我。”李俭脸耷拉下来，问，“你们是不是都瞧不起我？和父皇一样，从来都不拿正眼看我。” 蒋瑛认真道，“您是皇子，奴才这等人和你没有可比性，何来瞧不起一说？” 李俭觉得蒋瑛这点上是不懂自己的，毕竟身份完全不同。 他老成一般叹口气。他的生母若在身边，怕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生母若真是多好，皇帝也不会把她放在冷宫不管不顾那么多年。他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蒋瑛柔声宽慰道，“你与崔娘娘这般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不影响你和九皇子的感情。九皇子这些日子可累了，天天抄经书呢。胳膊酸的很。” 李俭关切起来，“怎么就……”又明白过来，“都是她的错。我去帮帮九哥。” 蒋瑛笑，“这就对了。你去帮九皇子，他定然高兴。奴才还有差事在身上，十皇子自己过去吧。” 李俭从蒋瑛这里确定了李洵真的没有和他生气，这几日的担心和愧疚也就消散了，高高兴兴去找李洵了。 蒋瑛笑着摇摇头，到底是个孩子，心性自然，易生气，又好哄。 蒋瑛便赶紧去浣衣局了。 去了之后，便遇到了一个老嬷嬷。 她来过几回了，说话又好听，老嬷嬷对她倒算客气。 蒋瑛道，“前些日子，思思姑娘跟在湘娘娘去过我们雪阳宫，弹得曲子格外好挺。咱们贤妃娘娘近日觉得无趣，叫小的去问问她手上可有曲子。” 蒋瑛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她说的那些经历，浣衣局的人是知道的。 蒋思思出去一趟，又被打发回来，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老嬷嬷努了努嘴，道，“思思姑娘出息了，听说能在中秋宫宴上献舞呢。这几日不常在这边，去了教坊司那边。你今日来的不巧，人不在。” 蒋思思在蒋府时，是寻了当地的名家教过一阵子舞蹈的。只是毕竟地方小，能力有限。在蒋瑛看来，蒋思思这舞蹈也就一般。 这是其次，蒋思思如何能拿到这个机会的？ 蒋瑛没去多想，将似是有这个机会，不是坏事。毕竟她是秀女出身，总不甘心在浣衣局一辈子。 她笑着对老嬷嬷道，“既如此，那我改日再来找她吧。” 说完，便走了。 刚出浣衣局，便瞧见了蒋思思。 她见到蒋瑛倒有些意外。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迎过来道，“来找我的吗？” 蒋瑛道，“得了机会就过来了。听说姐姐可以献舞？” 蒋思思笑笑，“就是教坊司那边缺人，知道我会，便将我叫过去了。” 蒋瑛道，“毕竟是中秋宫宴，皇上也在。姐姐这是个机会。” 蒋思思嗯一声，“希望皇上能看到我。你还有旁的事吗？我练的累了，得歇息一会儿去。” 蒋瑛想问她吃不吃螃蟹的事情，可一想她中秋那晚要献舞，皇帝高兴了，定会有赏赐。这螃蟹就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了。 她摇摇头，道，“祝姐姐能成功。” 蒋瑛说完便走了。 蒋思思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去看她。眼睫颤了颤，一口气长长的舒出来，便进了浣衣局。 一进门便被老嬷嬷给拦住了，叉腰指着前面，“该洗的衣服赶紧去洗了。别以为借去教坊司就可以一步登天了。里面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能瞧上你？你不想想那里是什么干净地方，不过是供人玩乐的一些人罢了，有谁能真正爬上去的。” 蒋思思也不争辩。这老嬷嬷算个屁，眼睛都没长的。 等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时候，再来收拾他们这些人。 她与他们永远都不相同。 蒋思思拖着疲惫的身躯过去洗衣服，才发现自己跟前堆了满满的两盆，比以往还多些。 老嬷嬷冷笑一声道，“你这几日常常偷懒，我都给你记着呢。今天不洗碗，就把你锁起来，别想着去跳劳什子舞。” 蒋思思瞪了她一眼，便蹲下来洗。 这些都是暂时的，她总有一日能走出来。 蒋瑛再回到雪阳宫，却已经不见李俭。 她还有些意外。 李洵头却不抬，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困惑，道，“十弟小孩子心性，坐半个时辰，便如坐针毡了。” 李洵这次用的文雅，用粗鄙些的话说屁股上就像长了东西，总想起来蹦跶两下。 蒋瑛微微一笑，想着李俭的确是这样的。 李洵用笔蘸了墨，继续写，问，“十弟说你训斥了他身边的小太监？” 李俭有样学样，表情十分丰富，把蒋瑛唬小太监的话都说了一遍。 蒋瑛没想到会这样，有些赧然，道，“奴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狐假虎威倒也不至于。” 蒋瑛没懂。 李洵说，“叫崔娘娘认清现实，省的再来烦。” 便是要叫崔嫣更深刻知道，她和李俭是不同的。她做的事情也该自己承担，但不牵涉李俭。 蒋瑛这就懂了。 算是她没做错事情。 她撸了撸袖子，自告奋勇，“奴才给九殿下沏茶。” 李洵望她一眼，道，“试试也好。” 竟还有些紧张起来。 屏儿赶巧收拾好衣物，从里屋出来，便看到蒋瑛正在慢条斯理的沏茶。 动作算不上娴熟，但看着也是有板有眼。 屏儿突然察觉到蒋瑛这手腕真细。 身材也娇笑，看着腰也细。 和女子差不多。 屏儿被自己吓了一跳。想起来蒋瑛家境凄惨，是因为从小没有营养吃不上好的，才生的这般。 她想着，晚上的鸡汤，盛出来一碗给她，补一补。 蒋瑛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紧张的看着李洵。 李洵递到唇边喝了一小口，便道，“泡的时辰久了，下次再少十息。” 蒋瑛是按照当时的时辰记着的，显然还是有偏差。 她点点头，“奴才记住了。” 李洵执了笔，看她一眼，神情也有些柔和。有种遇到了聪明学生的那种满意。因他只说过一遍的事情，蒋瑛已经能做到七七八八，实在是不容易。他其实喜欢喝这样的茶，只是觉得旁人做不到他满意的程度，他自己自然不好费这个力气，所以平日里的茶水都将就过去了。 屏儿看的有些傻了。 李洵何时这么耐心教过别人东西？ 他身子弱，对人对事，都是爱答不理。也因此身边人和事情容错率也低。可真是奇怪了，对蒋瑛竟这么有耐心。 屏儿走出来，想着要去劝李洵歇息片刻，也到了时辰该用药了。 她还没开口，李洵却先问，“你出去，那件事可有着落了？”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二人知道。现在却直接当着蒋瑛的面说，但用词还算隐晦。 屏儿不敢擅自揣测李洵的意思，只道，“中秋节后，便回来了。到时候便到我们雪阳宫里来。” 李洵点头，没问别的。 屏儿问，“是安排在哪里？”徐青芷那处，还是直接这边，这边又是什么个身份。 李洵闻言顿住，他搁下笔，却问，“是不是该吃药了？” 屏儿点头，“奴婢这就去取，殿下歇息片刻吧。” 蒋瑛便扶了李洵到榻边坐下，将引枕放好。 弯腰再起身的时候，李洵看到了她耳朵以下粉白的肌肤。 刚见她时，只觉得黝黑的，透着一股不健康，还觉得脏兮兮的。 在雪阳宫一阵子，她变白了许多。尤其是那处的皮肤，轻易不怎么触碰到阳光，便更粉嫩。 粉嫩…… 他怎么用上了这样的词。 李洵别过脸去，忍不住咳嗽几声。 蒋瑛被这咳嗽声吓坏了。 好在屏儿进来的及时，忙过去替他抚了抚胸口，又将药递过去，道，“这几日殿下实在是太操劳了。这身子不比旁人，不能这么消耗的。若是叫娘娘知道了，那都是咱们这些人的不是了。过两日，不是还要参加中秋宫宴么？” 李洵没接话，皱着眉将一碗苦药喝下去。 碗搁在案几上，力道不大不小，薄唇有一道冰冷的弧度，道，“多嘴！” 这口吻是显得不高兴了。 屏儿不敢再多说。 可这样子也才是李洵平日里的模样。 对蒋瑛怎么就格外不同呢？ 脑子突然想歪了，毕竟前面有些迹象，莫不是徐青芷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屏儿惨白着脸，赶紧将碗收了去。 蒋瑛挠挠额角没搞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