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重要

院子里的几个人目送了姑姑离开，徐青芷马上抬步去扶徐姑姑，埋怨道，“呵，厉害了，竟还当着我的面，与旁人说悄悄话了。” 徐姑姑虚弱的一笑，“活了那么久了，娘娘总该允许我有些秘密。” 她说秘密的时候，眼神却在蒋瑛身上扫了一瞬。 “随便你有没有，反正你也不会害我。赶紧回屋躺着去，我这就给你去煎药。陈太医说了，你这病不打紧，好好吃药，还能活好长时间呢。” 徐姑姑道，“我这病好不了了，我知道。” 徐青芷生气了，“你再给我胡说。我不要你有事，你就乖乖活着。” 徐姑姑无奈的笑笑，“人都有一死的，你还能跟阎王爷抢人？” “别以为我不敢。回去躺着去，怎么越老还越不听话了？” 徐青芷扶着徐姑姑躺下，出来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 没什么好治的，药也就好开了。不过是一些补药，勉强续几天的命。 她要去小厨房煎药，蒋瑛却已经将药拿好了。 不等徐青芷开口，蒋瑛已经抢先道，“这几日奴才就留在这里伺候。殿下那处有屏儿姐姐，还有小林子，不缺人。娘娘陪着徐姑姑，或者歇息一下。煎药的事情，奴才来就行了。” 徐青芷叹口气，“我陪你一道。看着她那副样子，就难受。” 蒋瑛没再说什么。 徐青芷回身到房间里翻出来一根老参，怎么来的，已经忘记了，反正好些年了，肯定大补。 蒋瑛接过来，她在小厨房点了炉子，开始煎药。 拿着蒲扇，随时扇着火。 徐青芷一开始在旁边蹲着的。蒋瑛请她去别处坐，她不愿意。蒋瑛只好端了一张小凳子给她。 主仆二人守着炉子。 徐青芷道，“她跟了我很多年了。我母亲去世的早，她拿我当孩子照顾。我还不大会走路的时候，她都已经开始照顾我了。以前在邓州的时候，一开始过得清贫，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但是吧，人快活。后来进了宫，我把她也带来了，其实从来没问过她愿不愿意。这地方是个牢笼，锁了我，不该锁着她的。” 蒋瑛知道，徐青芷一定觉得，如果徐姑姑没进宫，兴许现在身体就没事。 她道，“徐姑姑一定不后悔跟着娘娘。在徐姑姑看来，娘娘一定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了。你们相互扶持，一直走到今天，她不会后悔。” 徐青芷不由一笑，看她一眼，“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 “奴才不小了。只觉得人心换人心，娘娘和徐姑姑都是相互照顾的。” “哎，说是相互照顾，瞧她，不争气，竟要撇下我了。” 蒋瑛说不出话了。 她进宫之后，经历了好几次的生离死别了。 虽然还是难过，可心肠却比之前硬一点了，倒不是无动无衷，而是知道，除了接受，也别无他法。 “不说这些了，叫她养着吧，兴许还能好。” 蒋瑛使劲点头。 徐青芷突然身体探过来一些，问，“昨晚喝酒了？” 蒋瑛惊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徐青芷道，“屏儿那丫头没历过事情，自然不懂。可我以前常喝酒呢，酒味一下子就闻出来了。你没喝，那就是洵儿喝了。他为什么要喝酒？” 蒋瑛心虚的不行，不想徐青芷鼻子这么灵。 只是当时因为要先管徐姑姑的事情，所以没提这茬。 “殿下他……他就是……”蒋瑛啄磨了一下，编出个谎言，“这不是先前宫宴，总被五殿下嘲笑么。殿下总觉得不大高兴，昨儿个兴起，便想喝一些。屏儿姐姐定是不愿的，只能半夜奴才偷偷送过去的。不过奴才看着殿下的，没喝多。昨天夜里，也是怕娘娘不高兴，殿下就没出来了。” 徐青芷却没所谓的摆摆手，“我一直觉得他身子弱，缺了点男子气概。喝点酒是好事，别伤身就行。他已经大了，许多事情也不是我能管的。你瞧瞧，在我身边的人我都没管好呢。竟不知道她已经病的这么重了。” 这是又自责了。 蒋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徐青芷自己先起来了，道，“和你说会儿话，我觉得好些了。要不然听她说那些丧气话，我忍不住就要骂她。我去瞧瞧她，把她一个人扔那里怪可怜的。药煎好了，你送过来。辛苦你了。” “奴才不辛苦。” 蒋瑛煎好了药送进去的时候，徐青芷正在说话。 她和徐姑姑一直在回忆以前在邓州时候的事情。徐姑姑说起往事，脸上都是笑意，眼睛里也有光了。徐青芷差点以为徐姑姑这病只是一场幻觉。 可又想到，或许这就是所说的回光返照，心中又十分悲痛。 徐青芷亲自喂药，徐姑姑闻了闻，道，“不喝了，太苦。” 徐青芷柔声劝，“放了人参呢，赶紧喝。” 徐姑姑听到是人参，忙道，“可是前些年你生辰太后送的？那可是个百年老参啊，怎么给我了？实在是浪费。我这个病也好不了了，不如留着给旁人用。” 徐青芷薄怒，“什么好东西你不值当？你要是愿意，我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去。你再说这些丧气话，我是真的要生气了。你给我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把身体养好。咱们两个还没看着洵儿娶妻生子，以后你还得帮忙抱孩子呢。” 徐姑姑明明笑着在听呢，眼泪就滑下了。 她拍了拍徐青芷的腿，温和的说，“你多傻！人都有一死的，何况我也不年轻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还说是不是？真是不想理你了，生了病，就犯糊涂了。小瑛子，你来喂。她不喝，我唯你是问。” 说完，把药碗往蒋瑛嘴里一塞扭头就出去了。 徐青芷不是在跟徐姑姑生气，是在跟自己生气。她肯定躲到哪里去抹眼泪，不能让徐姑姑看到。 蒋瑛到了跟前，去喂药。 徐姑姑道，“我走了之后，你帮我照顾好她。她性子太要强了，总不肯服软。” 蒋瑛道，“徐姑姑先不说这些，你定会好起来的。” 徐姑姑望了她一眼，“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还说这些无用的话做什么？” 蒋瑛沉默，眼眶觉得酸。 “你可别难过。要不然大家都哭哭啼啼的，怕是想我走的早一些。” 蒋瑛无语的看她一眼。 徐姑姑微微一笑，道，“我活到今天，不错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娘娘不争不抢，也不肯受气。殿下那里虽说沉稳，可奈何身子不行。我便是走了，也放心不下。你机灵聪慧，日后要辛苦些了。我们为奴为婢，如果遇到了这样的好主子，命都是可以交付的。” “小瑛子，你明白吧？有些事情，比我们自己的命要重要。” 蒋瑛没细想，只点点头。 徐姑姑主动将药碗接过去，皱着眉一口喝完，随即道，“还有件事，我要拜托你。慧娘，你若是能抽出空，就去看看她。她又痴又傻的，实在是可怜。” 见徐姑姑主动说起慧娘，蒋瑛便多嘴问了一句，“姑姑如何认识慧娘的？你应该知道，她是……” “她是十殿下的生母。”徐姑姑道，“我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宫女，连六宫都没去，就干些杂活。那时候她被人欺负，我就是出手帮了个忙，两个人便认识了。再后来，知道她有孕了，这宫里头谁敢让宫女怀孕啊。孩子倒是生下了。她一天没抱，连口奶都没喝到，人就被送进了冷宫。这打击太大了，她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蒋瑛问，“那她的脸怎么会变成那样？” 或许是她哪里得罪了皇帝，才将她发配过去的。若只是在意她的身份也不至于，现如今那位梅常在不也是好好的。那只能是别的事情了。 徐姑姑道，“因为有人不想看到那张脸。” 蒋瑛不解。 徐姑姑却咳嗽了几声，道，“我有些累了，要躺一会儿。你叫娘娘别守着我了，也去歇息。” 蒋瑛只好端着碗出去了。 徐青芷见她出来抹抹泪，问，“药都喝了吗？” 蒋瑛点头，“说是累了，要歇一会儿。娘娘你也去躺一会儿吧。” 徐青芷点点头，“晚上还得守着，我是得躺一会儿。小瑛子，有什么事你叫我。” “娘娘放心。” —— 蒋瑛这么一大早来永寿宫，太监不敢给她通传，是因为这是太后下的死命令。 早上头一个进太后寝房的人只能是身边的姑姑。旁人去了，是要掉脑袋的。 姑姑隔着帘子说话的时候，太后身边是有旁人的。只是说话的功夫，那人已经窸窸窣窣的将衣服穿戴好，从另一侧离开了。 他本来要从长廊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穿着太监的衣服，也不显眼。无意间往院子那处一看脚步却不由顿住了。 前方不远处，蒋瑛正在焦急等待姑姑这边的回复。 男子看着蒋瑛那张脸，便挪不动脚步了。 没片刻，姑姑过来把她带着去见太后。 男子脚步微动，正好有个宫女走过，被他直接抬手拦住，“方才来的那位公公姓什么？” 宫女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宫女一直在院子里伺候的，见过好几回蒋瑛。她想了一下，因每次都是叫小瑛子，她极少听到喊她的名字。 想了一下，突然道，“有回似乎听到姑姑叫了他一声蒋公公，大概是姓蒋了。” 男子的脸色微变。 容貌六七分的相似，也是姓蒋。 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只是他为何是个男儿郎？ 莫不是女娇娥换上了男装？ 不排除这个可能。男人露出了一些欣喜的笑意。或许这许久的寻找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 身边的宫女看的呆了。 原来他是会笑的。 笑起来这般好看。 可下一瞬，男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光，“我同你说的话，透露半个字，我扭断你的脖子。” 宫女收了花痴眼神，身体都颤了颤。 这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宠的不要不要的，可不是她能得罪的人物。 男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透过窗户去看外面。 过了许久，姑姑终于回来了。 想上前偷听，但还是忍了。 太后再充他，也是有底线的。 他要确定蒋瑛的身份，得自己去查。 这边姑姑也顾不上先把自己的衣衫换了，因为徐姑姑说的话太要紧了。她直接到了太后跟前，支开旁人。 太后慢悠悠的喝茶，道，“什么事这么要紧？便是真的死了，也不至于这样。” 太后是有些善心的，但善心有限。 就像对徐青芷，的确看她更顺眼，后宫的那些妃嫔里面，她最喜欢徐青芷。 可是这喜欢也有限。无亲无故的，能举手帮一把，就帮，实在谈不上要尽心尽力。 便是知道宫里已经没旁人了，姑姑还是压低了声音将徐姑姑的事情说了。 太后掀了眼皮看她，却不大惊慌，只觉得有些意思，“她竟知道？” 姑姑点头，“虽然不清楚是怎么知道的，但肯定是知道。你说贤妃那里……” “贤妃应该不知道。”太后语气有些笃定，“她向来磊落，不藏私。这种事情知道了也没好处。徐姑姑将要死了，肯定是拿着这个秘密来换点什么。她没说别的？” 姑姑摇头。 太后想了想，随即笑了，“她不说，自然是觉得哀家能猜到。她能求什么事情？不过是贤妃或者九殿下。也罢，她既然一直守着这个秘密，那哀家就承了她这份情。” 姑姑谨慎道，“贤妃或许不知。但她一死，这秘密相当于没了。你说她会不会……” 这话提醒了太后。 徐姑姑这么严谨的人，藏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直到临死前才说出来，定然留了后手。否则这个威胁也太没用了。 太后不大高兴，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淡淡吩咐，“你找人去查一下，她圈子小，左不过就那几个人。” “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