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担着

傍晚，李洵也在受邀之列。 他要去给太子殿下接风。 李洵着了紫色的华服，腰间系了镶着玉带。 时辰还没到，李洵在窗边负手而立，宛若青松。面如冠玉，如圭如璧。 门口小林子正在和屏儿说话。 小林子要跟着李洵去见世面，心情有些激动。年纪小，耐不住性子，便拉着屏儿说话。 “屏儿姑娘，我与你说件事。我在别处听说蒋公公在永寿宫受欺负了。” 太监自有太监的圈子。 小林子进了宫也是认了师父的，隔一段时间，便要去探望一次。 太监的圈子信息也是爆炸似的。 旁的小林子不感兴趣。他胸无大志，愿意就在雪阳宫待着。他觉得跟在九殿下身边，不能大富大贵，但能落个轻松自在。 但他听到了关于蒋瑛的消息，便多听了一些。 永寿宫月钱的事情早在私下传开了。 经事的太监没了威望，更可气的是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口气自然咽不下去，于是便动了心思要对付蒋瑛。 小林子说的口沫横飞，他觉得蒋瑛人不差，还有些担心，便将这事说给了屏儿听。其实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帮忙，但就是觉得应该说出来，显得他并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屏儿自从察觉到了李洵对蒋瑛不同寻常的感情之后，一边同情自己的主子，理解了他同意蒋瑛离开的苦衷。一边更对蒋瑛有微词，她若是稍稍注意些言行，兴许和李洵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来。失了分寸，总是出事的源头。 她虽也不愿看到蒋瑛出什么事，但为了李洵考虑，还是硬了心肠道，“这些话不必再与我说。他如今已经离开了这里，便与我们这里毫无关系。是生是死都没关系，你可记住了？若是敢在殿下跟前提半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小林子吓得要捂住自己的嘴，眼神却突然往屏儿身后看去。 屏儿如芒刺背，转过身，慌忙屈膝。 廊下，李洵站着，将方才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原以为是太后亲自要她的，去了永寿宫，许是能得重用。原来她在那边过的竟也不算好。 李洵的眼眸垂了垂，道，“小林子，你把李大虎叫来。” 屏儿一下子便意会到了李洵的意图，忙道，“殿下，一会儿就得去赴宴了？” 小林子顿了顿，等李洵的指示。 李洵道，“不妨事。” 小林子赶紧走了。 怕耽搁了接风宴只是托词，屏儿只得道，“殿下，你说过不管他的事情。” 李洵淡淡的望过来，却有一份威慑在。 屏儿却硬生生顶上去了，“殿下，你说的，让奴婢随时提醒你，以免犯错。” 李洵目光瞬间冷下来，语气更冷，“屏儿，他在雪阳宫一年有余，我以为你至少与他有些情谊在。如今知道他有危险，你却能说出这番话，叫人觉得凉薄。” 屏儿张了张嘴，小林子已经出去找人了，这里就他们二人，她索性道，“奴婢斗胆，殿下扪心自问，若现在有难的不是他，而是旁人呢？殿下是否也会出手相助？” 李洵什么性子，屏儿怎么不知道？ 对任何事情都是淡然处之的。 怎么到了蒋瑛这里，他就乱了阵脚，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底线了？ “屏儿，你当知道，我如今只在雪阳宫对她施以援手，已经是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的控制。 若是知道她有危险，却不闻不问。那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更担不起一个喜欢的名头。 李洵说完，拂了袖，转身进了屋子。 屏儿站在原地惴惴，李洵比她想要的要更喜欢蒋瑛。 不多久，李大虎来了。 给李洵行了礼。 李洵的吩咐很简单，调一个人去永寿宫操作起来太显眼，何况手也没那么长。他叫李大虎在永寿宫里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太监或者宫女都可以，最好是太监，明里暗里都帮忙盯着一些蒋瑛的行踪。 这些不是难事，李大虎毫不犹豫就能答应下来。 但李洵最后又添了一句，若蒋瑛有难，可以出手。 李大虎脑门冒汗。那可是在永寿宫啊，谁敢贸然出手？ 李洵看出他的为难，声音淡淡的落下来，“不必担心，若出事，自将我供出来，任何责任我担着。” 可见李洵的决心了。 李洵对李大虎有大恩，李大虎不好说个不字。只是想着李洵对蒋瑛一个太监似乎过于关切了。但深了他不敢想。 在这宫里安身立命最重要的一条，不瞎打听，不瞎猜。主子们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关乎他们的性命。 李大虎应下了，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选，在永寿宫有两三年了，与他私交还不错，为人还算忠厚老实。 李洵点点头，李大虎办事，他是放心的。他给了屏儿一个眼神，屏儿递过去一包银子。 李大虎忙道，“这点小事奴才不敢收。” “不是光给你的。你找人办事，自然不能白干。这世上只有利益关系才最稳妥。” 这话仿佛在点屏儿，她觉得后脑勺凉凉的。 她也不是不管蒋瑛的死活，只是在她的世界里，李洵自然要比蒋瑛重要得多。 她先前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李洵这个情感变成了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她常常睡不好，怕那把剑落下来，斩了雪阳宫的这些人。 “若无事不必来报，若有事便过来告知一声。还有，别叫他知道。”李洵又吩咐完两句。 他始终还是相信依着蒋瑛的聪慧，是可以处理在永寿宫里发生的事情。只是他终究忍不住要帮一帮。 爱可以是放手。 也可以是守护。 李大虎走后，李洵也带着小林子去赴宴了。 他去的有些迟了。 好在他存在感低，低调的入了席，旁人倒也没说什么。 这接风宴分了两边。 皇帝在这边给李越接风。 皇后以中宫之名另外款待了众多女眷。 李洵刚入座，就见李季笑的格外开心。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李俭，坐在他身边，小脸苦哈哈的。 李洵捏了一颗葡萄递过去，“怎么不高兴了？” “九哥，你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他……” 说着话，便要哭出来了。 李洵不解。 此时却见李季突然幽幽抛过来一句，“他是哭自己的靠山靠不住了。” 李季云里雾里的抛出来一句，也没解释，笑了声，随即站起来，对着皇帝道，“父皇，今日是给太子殿下接风。三哥去了一趟边关，整个人脱胎换骨果真不一般了。听说三哥一人斩杀了数十个匈奴，当弟弟的实在是羡慕。想来三哥如今的武艺一定精进不少，五弟不才，想和三哥切磋一下，也是为诸位助助兴。” 李季此话一出，诸位大臣的表情就不一。 有看戏的，有私下摇头的，也有面目表情的。 李洵才发现皇帝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抬手道，“太子刚回来，就不用……” “儿臣愿意。”皇帝的话被太子给打断了。 他起身，拱了手，道，“五弟既然有这个雅兴，儿臣也不好扫兴。” 李定看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些心疼来，竟也能理解此刻他的坚持。 便道，“既然只是切磋，就点到为止。沈墨，给他们上剑。” 沈墨领命，给二位皇子一人一柄长剑。 李越从位置上移开，走到中间。李洵眼眸微闪，才明白了这些人的情绪。明白了方才李季莫名其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越竟成了一个跛子，他的左腿明显伤了。 李俭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听人说三哥在杀完匈奴回军营的时候，遇到了匈奴人的突袭，不小心从马上摔落，匈奴人趁机放了冷箭，直接刺穿了三哥的脚踝。虽说还能行走，却再也不能像我们这样一般了。” 李越为人还算宽厚，因为已经定下了储君之位，对他们这些兄弟还算仁厚。此刻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李洵为此也有些惋惜。 他身为储君，如今身有残疾，以后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李洵小声宽慰李俭，“一条腿而已，他是储君，不会变。” 李俭嘴里有话没说出来。 穆国开国以来几百年了，十几位皇帝，从来没有哪位皇帝是个跛子。李俭想，李越还能稳坐这个储君的位置吗？ 李越和李季便比试起来。 李季胸有成竹，他在武艺上超过李越。李越把心思都放在了怎么成为太子身上，后来真的成了太子，觉得自己稳了，在武艺上更有些松懈。 结果一番比试下来，李季发现李越真的有所长进。 这出去历练过，真正上阵杀敌之后，眼神和力道都不一样了。 李季原本其实想让李越这个跛子当众丢个丑，他要在明显占着上风的时候，假意收手，说一句点到为止，也没做的难看，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 谁知道李越招招用了狠劲，他若是不认真对待，恐怕自己要被伤。 一番比试下来，刀剑无眼，也怕二人误伤。他本就心情不佳了，两个人再因为这个受了伤，他就更不好受了。 给了沈墨一个眼神，叫他适时的去制止。 这里面沈墨武艺最高，也最能判断出来二者比试到什么程度可以停下。 李季早就想好了见好就收，他憋了一招，终于占了上风。随即自己收了剑，笑着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李季正得意，谁知道李越突然剑柄一旋，剑刃直直的刺向李季的左胸位置。 猝不及防间，李季也被吓得登时脸色大变。 在场的诸多人也都心被提了起来。 这剑真要刺进李季的胸膛，那可不得了。 但剑离着李季左胸口位置还有一寸的时候，李越却停下来了。 他收了剑，道，“五弟，在战场上可不兴如此轻敌，毕竟笑到最后一个的才是真的赢了。” 李季磨了磨牙，“三哥，小弟受教了。” 随即也不服气，道，“看来三哥就是因为轻敌，才受了伤。说起来真是令人惋惜。” 李越果真脸色沉下来。 他将剑直接甩在了地上，转过身，一高一低的踩着步子回到了座位。 虽然身边人没说什么，可是他的耳朵里充斥着都是李季轻蔑的笑声，还有旁人的嘲弄。大家都在笑他是个跛子。 他本来要压李季一头的，为了给自己正名。即便他现在一条腿不便了，可他依旧是太子，他依旧有这个能力坐在这个位置。 可这一切，被李季的一句话给破坏了。 当他坐下来，眼神看向也已经落座李季，眼神透露出浓浓的杀气。 方才，他应该一剑刺下去。 比起旁人，李季更直观的感受到了李越的杀气。 便是方才那一剑，李越没刺下来，但那一瞬，李季感受到李越的杀气。他想刺的，只是最终没有。 如果当时李越真的刺下来，该是个什么情形。 李季想起来，后背竟有些发凉。 李越是在逼着他先发制人吗？ 为什么不呢？ 原先李越储君的位置还坐的好好的，他当然要慎之又慎。可如今，李越成了个跛子，穆国史上就没有一个跛子当皇帝的。 他真该感谢那些匈奴人，当然还要感谢那一支冷箭，他的机会似乎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