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贼船

蒋瑛事情交给段毅去办了，她一万个放心。 半夜，段毅叫人传了信进来。 蒋瑛打过招呼了，只要有人过来传信，不过多晚，都要把她叫醒。 得知情况之后，蒋瑛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她微微一笑，叫宫女给她倒了杯水。 她如今住在离乾清宫很近的景澜宫。 翊坤宫被烧之后，虽然重新修建了，但一直人没有人居住，未央宫还是谢楚月住着。她已经住习惯了，不愿挪宫，李洵也没说什么。 蒋瑛便以宁家十二娘的身份住在景澜宫。 蒋瑛喝了两口水，问，“皇上歇下了吗？” 宫女一听，对身后的小太监说了两句。 小太监小跑着便出去了。 因为离得近，来回一趟时间倒不久。 “皇上还在批阅奏折。” 蒋瑛不由担心，“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转念一想，他出去许久，回来，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就不能等明日再处理吗？ 蒋瑛披衣起来。 宫女道，“夜深了，外头凉气重，姑娘还要出去吗？” “我去看看皇上。拿大氅过来。” 宫女很快找了一件过来。 大红色的一件。 蒋瑛瞧了一眼，想起了李驰，觉得膈应的慌，便道，“还有别的吗？” “还有件白色的。” “拿来。” 宫女赶紧取了来给蒋瑛披上。 蒋瑛便往乾寝宫去。 身边宫女提着一盏灯笼。 等到了门前，赵大虎瞧见了。 蒋瑛嘘一声，道，“不必通传，我去瞧瞧。” 都知道是未来皇后了，谁还敢拦着。 蒋瑛一步跨进去。 本要说李洵几句，这么晚了，不知道歇息。 谁知道刚一进去，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了。 蒋瑛没料到不只有李洵在。 陆昂也在。 她突然闯入，李洵和陆昂的眼神都传过来。 这一看，雪白的大氅将她裹着，看着便有一种温暖感。李洵多看了两眼，陆昂已经自觉将视线移开。 只眼神下垂，心突突了两下。 好在自己戴了面纱。 蒋瑛忙福了身子，“不知道皇上在忙，先告退……” 李洵看她慌乱尴尬的小眼神，笑问，“这么晚了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我晚上睡不着，随便走了走。皇上忙着，陆大人也忙。” 说完，转身就跑了。 “慢些，路上湿滑。”李洵笑着叮嘱了一句。 陆昂偷偷抬眼去瞄，咱们皇帝笑容都到耳根子了，一双眼睛一直追着那道身影。 “皇上年轻，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不如我们今日就到这里？” 李洵将视线收回来，道，“别忙，正好有个事，要和你说。” 陆昂道，“今晚非说不可？” “非说不可。” 陆昂只好垂首，“愿闻其详。” 李洵喝一口茶，道，“你瞧出来了吧？” “哈？” “别装。” 陆昂一脸茫然，“臣……” “十二娘就是蒋瑛。你一眼就看出了是不是？” 李洵早听说陆昂有一双锐眼。 过目不忘完全不在话下。 即便蒋瑛方才戴着面纱，陆昂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只他性格本就沉稳，没敢表露出来。 只没想到，咱们的皇帝更有一双慧眼，什么都没逃脱他那双眼睛。 “你觉得她可以当穆国的皇后吗？” 原本陆昂是被赐了坐。听到李洵在这个话，他郑重其事的起身，躬身道，“皇上若问起，那臣便直言不讳。” “这位蒋……姑娘若为妃，为嫔，只要皇上喜欢，微臣绝无二话。可为后，那是国事。她的身世……何况又在宫中多年冒充阉人。此事一旦被揭露，恐……” 李洵一点也不恼。 陆昂敢说实话，说明他没看错他。 李洵问，“陆大人觉得何种人才能撑得起这后位？” 陆昂略一思索，便道，“除了温良恭俭让的常德，自然也要过过人的学识，过人的胆量。最主要的是要有心怀苍生的胸襟。” 李洵道，“你说的这些没错。朕正好和你说几件往事。” “朕当初去北齐迎接北齐公主，蒋瑛也在列。当时被人构陷，说我们行刺北齐君王。蒋瑛被抓，严刑拷打，没有说出一句谎言，更给我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从而化解了这次危机。” “回京都城的路上，遇到了一群余孽的刺杀。当时出使队伍都被打散。我们命悬一线。是蒋瑛一人一马，到了最近的驻军地搬来了救兵。” “翊坤宫那一晚，是她拉着朕发现了一条密道，才得以保下一条命。” “朕去邓州之时，想把她带走。那时候朕没想过有朝一日称帝。但父皇当时出面阻挠，朕与她只好分开。” “再后来，蒋瑛洞悉宫内变数，与朕通信，一起谋划。朕带来的一万多兵马在城外，便是靠着她维持下来。宫内，也是她临危不乱，将五哥六哥的阴谋击碎。” “朕毫不夸张，朕能坐在今日这个位置上，一半以上的功劳是她的。” “她的胆量，卿以为如何？” 陆昂从未涉及宫闱，他竟不知道一个不起眼的阉人，竟能搅动乾坤。还是个冒充的阉人。 李洵说的隐晦，他也能听出一二。或许争一争这位置，都是蒋瑛的意思。 一介女流，竟有这等胆识。 跳开成王败寇来说。 这次的继位，已经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避免了多少的生灵涂炭。 蒋瑛何尝不是拯救了苍生。 “至于她的学识……朕觉得从来都不能以读了多少书来评断。她自小过得凄苦，并没有读书的条件。我们这等从小便不必担忧生活的人没有资格诟病这些。她若有条件，不一定比我们差。” 陆昂汗颜，“是微臣肤浅了。” 开国高祖皇帝便是贫苦出身，穆国的第一任皇后便是他的发妻。目不识丁，却一点也不妨碍她成为一代贤后。 坚毅果敢，于国有功，又与皇帝生死与共，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的皇后人选吗？ 李洵又道，“朕也看中她的品行。这些年朕与她的相处，这些自不必多说。至于她的身世，朕知道，会被人作为攻击的点。所以朕煞费苦心借用了宁家女郎的身份。” “只就算是这样，恐怕明日朝堂上，不免会有人站出来攻讦。” 陆昂道，“既是宁家女郎，明日宁阁老他们……” 李洵道，“这不够。朕让你也站在她这一边。总之，朕不想要任何人揪着这些不妨。” 张相一派，宁阁老一派，而陆昂更代表读书人那一派。 陆昂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上了当。 倒不如做个瞎子聋子。 李洵刻意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这不是拉他上贼船吗？ 李洵道，“陆昂，朕很信你。希望你不让朕失望。” ……陆昂也不敢啊。 第二日上早朝。 张相来了。 不少人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宁阁老一派立刻枕戈待旦。 “果然，张相病了这么久，今日竟上朝了。可见是要誓死反对立后一事了。” “阁老放心，我们诸位都已经准备好，唇枪舌战，绝对寸步不让。” 宁阁老欣慰的点头。 李洵来了，除了政事上奏之外，便问可还有别的事。 众人私下交流眼神。 就见张相第一个站了出来。 “皇上，关于立后一事，微臣有话要说。” “张相请讲。” 张相一开口，陆昂都已经准备好了。早上过来之时，专门松了松口腔肌肉。 张相道，“微臣觉得宁十二娘，出自江州宁家，定然才华卓绝，品行端正。既然是皇上钦定的人选，定然也有见识有担当，有胆量。所以微臣觉得，宁家十二娘可堪为后。” 众人一听，下巴差点掉地上。 这不对啊。 满朝文武皆是一脸懵。 皇帝也有些懵，但他坐在高处，看着这些官员的情形，真是十分精彩。 他还是问，“众卿以为如何？” “张相所言极是，臣附议。” 站出来的是张相身边的人。 老大都牵头表态了，他们还反对个屁啊。 陆昂也象征性的站出来，“臣也附议。” 百官同时道，“臣附议。” 此事就被定下来了。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太多。 所有人以为的唇枪舌剑都没有发生。 宁阁老那一派甚至觉得张相这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这般反常？ 下朝之后，张相去找了李洵。 两个人便去了乾清宫。 里面还在说事，宁阁老在外面着急的等。 陆昂下朝时便瞧见了宁阁老迟迟不走。 他过去便道，“恭喜宁阁老了。宁家这是要出一位皇后了呀。” 宁阁老也人逢喜事精神爽，道，“同喜同喜。” 陆昂问，“宁阁老怎么还在这里？朝堂上还有事情没说完？” 宁阁老老臣了，自然知道陆昂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便对他道，“不瞒陆大人。本官想见皇上，有个不情之请。” “哦？” “本官想把十二娘接回府上住一阵子。” 毕竟是宁家的女郎。 从现在开始准备封后大典，也有一段时日。本就没必要一直住在宫里。 但这点心思被陆昂看透了。 宁阁老是想弥补。当然十二娘到了宁府，也是叫别人都看着，宁家的地位马上就不同了。 若真的是十二娘，陆昂也就不多管闲事了。 可偏偏是个假的。 宁阁老肯定不知道实情。可见江州那边连他也瞒了。 蒋瑛过去，或许还容易露馅。 所以不管是李洵，还是蒋瑛，肯定都不愿她过去。 他既然已经知道这个秘密，在今日上朝时没有用武之地。那这个时候，就直接帮皇帝分忧了吧。 陆昂将宁阁老拉到一边，道，“说句不当讲的，宁阁老这话还是别提了。” 宁阁老不解，“这是何意？那是我宁家女郎，我的亲孙女，我还能亏待了她？” 陆昂指了指前面一排宫女，道，“我说十二娘就在那里头，宁阁老能认出来是谁吗？” 宁阁老看过去，“胡说。十二娘怎么会是宫女呢？” “宁阁老就说能不能认出来吧。” 宁阁老脸色僵硬一下，道，“本官一直在京都城内，江州那边的事情管的很少。” 陆昂道，“不是管的少，而是不想管吧？毕竟是个女郎，加上四老爷也没考取任何功名，宁阁老不大瞧得上吧？” “这……” 陆昂道，“听说这位十二娘自小身体不好，算命的还给她算过，说她命不好。如今她不仅好好活着，还有皇后之命。可见当初不过是些江湖术士胡言乱语。这胡言乱语却险些害了十二娘。宁阁老也听信了这些话吧？” 宁阁老一时间没法说什么。 陆昂压低了声音，语调晦涩，“这些事情你觉得我如何得知？皇上亲自去过江州的，恐怕知道的更加详细。亲情这个东西，若有嫌隙，见面总尴尬。皇上不说，不代表他高兴。至于十二娘更不必说了。她若真和你这个爷爷亲，早自己提出来了。所以宁阁老细品呢？何必找这个不痛快。这番话，若是皇上说出来，宁阁老可就难堪了。” 宁阁老哼一声，“说到底也是宁家女郎，她还能不认我？定是老四和他媳妇平时缺乏管教。” 陆昂道，“瞧瞧，这话十二娘听了肯定不高兴。她自小长在爹娘身边的，哪里听的这些？难道去了宁府，要和宁阁老吵一架？然后传出个皇后与宁阁老不和的消息来？” 宁阁老顿时一愣。 陆昂又道，“宁阁老也别担心。这说到底是宁家女郎，血缘在呢。便是不见面，在外头，也知道皇后出自宁家。这样便够了。宁阁老觉得呢？” 陆昂这话说的十分有理。 原是想体现一下亲情的。但本身就不熟，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真要到了一个屋檐下，恐怕也尴尬。万一十二娘是个不服管教的，闹了什么矛盾，便让外面笑话了。 不见就不见吧。 宁阁老道，“那一切都在宫里了？” 陆昂道，“在宫里，方便。” 宁阁老再没什么可说的，拱手，“多谢陆大人提醒。” “宁阁老客气。都是为皇上分忧而已。” 宁阁老便作别了。 陆昂转身要走，见张相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