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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西,枫林似火。
林间官道上,停着几辆马车,少宰叶青在此等候周康,为他送行。
南征有功之臣,俱有封赏,在蔡茂心中,清楚地知道此次最大的功臣是叶青。
故而叶青虽然没有封赏,所提出的要求全都被蔡茂同意。
王朝立拔擢为礼部左侍郎,进光禄大夫。
主帅周康被赐同进士出身,迁为河西拢右制置使,作为朝廷监视西北军政的封疆大吏。
“这黑厮刚回建康,屁股还没有做热,就要去拢右吹冷风,唉,不得不让人掬一把同情泪。”周潜背着手,幸灾乐祸地说道。
在他身边,怒目而视:“俺哥哥立下大功,升了如此高官,你这厮定是眼馋心酸,才在这里大放鸟屁。”
周潜在密州厮混一段时间,早就和这群人混熟了,闻言背着手鄙夷道:“粗鄙,粗鄙至极。”
虽然浑却也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自己打不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一会,去门下省述职的周康,这才骑马出来。
在他身后几个皮肤黝黑,精瘦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在西南新结交的小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陆谦在车帘前敲了敲,道:“少宰,贵霜制使来了。”
躺在软榻上的叶青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子走出来,远远看到周康骑马赶来。
“属下岂敢劳烦少宰亲自送行!”周康翻身下马,一脸受宠若惊地喊道。
“周康,你来这里,我们说说话。”叶青走到一个路边亭内,坐下之后见周康还站在一旁,笑道:“你也坐。”
周康也不客气,毕竟自己和少宰是几次过命的交情,坐下之后一脸欣喜道:“属下还没谢过少宰,为周康谋来同进士出身。”
“些许小事而已,你是我的心腹,我不提拔你还能提拔别人不成。”
同进士出身,也比普通武将要好,贵霜是一个啥都看文凭的时代,你没个好的出身,当了大官也束手束脚的,没人钦服。
叶青之所以这么跋扈,还有许多人向着他,就是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出身。江南书院中疯狂鼓吹叶圣人的那些,也都是以此为叶吹最大的底牌,你不服文曲星下凡?
“西北自有局势在彼,你此去之后,要多和当地的胡人结交。东夷人、柔然人、回鹘人、乌斯人,用的好了都是我们的爪牙臂膀。西北胡汉杂交,你虽然要倡中原之风,也不许欺凌胡人,我曾跟西北官吏说过,一视同仁就是最大的仁政。
镇西军虽然军纪涣散,结党蔚然成风,亦多有可取之处。他们托比与我,你却不必过多顾念,只要做好一个制置使应该做的就行。
镇西军将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摒弃私心为我所用,我们不抱着个奢望,更不会去为此浪费心力。你要做的,是收心,收秦陇百姓、军心。若是他们的生计,和咱们休戚相关,那么西北就是我们的天下。”
周康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叶青颔轻笑,看来这黒厮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他轻呼一声,不一会陆谦带着亲兵上来,摆了一桌子酒菜。
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一盆煮的脱骨的猪头肉。
陆谦解下酒囊,周康、、周潜、吕望几个人挤在亭子里,叶青笑着道:“来,为周康辞行。”
乌梁海,克烈部。
忽儿札的脸上,挂着一丝丝担忧,迈步走进他哥哥的大帐。
做工精美的桌椅,金银器皿,以及散着醇香的美酒。
忽儿札更加着急,道:“禄汗,如今我们克烈部,人人都想回家放羊,前几天招募人防备金,都无精打采的不愿打仗。克烈部纵横草原,靠的可不是放羊啊。”
“忽儿札,羊群带给我们粮食和财富,为什么不养呢。我准备在乌梁海建城,组建咱们克烈部自己的商队,以后再也不用在草原上四处漂泊了。”
一听这话,忽儿札差点晕倒,上前道:“禄汗,草原上的柔然人如同散沙一般,一直没有自己的大汗,现在金羸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克烈部称雄的机会来了,怎么能贪图安逸。
在东边,弱小的肃慎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帝,我听贵霜人的商队带来的消息,肃慎人只用了两千战士,就打败了金国十万铁骑。
每个贵霜人都在宣扬肃慎的勇猛,所有人都不记得了,率先打败金狗的可是我们克烈部。”
打什么金狗,克烈禄汗不以为然,自己现在过得十分舒服,为什么要带着族人去拼命。
以前的时候,不拼命会死人,现在粮食足够吃的,金人又没打过来,为什么要舍弃这舒服的日子,去撩拨金人。
“忽儿札,你的眼光就像是漠北的冻窟一样古老陈旧,现在我们克烈部要什么有什么,不过是付出几只羊、几匹马而已,我的子民都有粮食吃,不用再寒冬中等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
自凡是草原上的霸主,他们起事之处往往是凶蛮霸道,悍不畏死,战力骇人。
但是一旦成功,也会迅腐化,如今的大金,马上崛起的肃慎,次第而起的柔然,无不是如此。
原因就是这些人起事之初,不拼命就活不下去,反正也是一死谁还顾忌这个那个的。但是后来生活一旦安逸,便会失去那股子血性,变得瞻前顾后贪图享受。
如今的克烈部,只是通商而已,就已经被富庶的贵霜人带来的奢靡风气给熏醉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些人疯狂追逐贵霜的烈酒、美食,都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羊、马的质量,好卖个好价钱去了。
忽儿札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自己的亲哥哥,克烈部的禄汗,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禄汗,万一大金来攻打我们,该如何对敌?”
“金人早就不复当年之勇,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贵霜可以依靠么。大不了举族投贵霜,顺服大金和顺服贵霜有什么不一样。”
忽儿札愕然看着自己的哥哥,突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克烈部虽然实力很强,也只是在草原上和其他柔然部落比较而已,若是真的和大金、贵霜这样的怪物比,依旧只是一个小部落。
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贪图安逸,居安不思危么。
忽儿札看着两鬓斑白的大哥,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有雄心壮志了,自从大哥带领克烈部以来,自己的这个部落一直就没有什么进取心。
强如克烈部,被喀喀尔人打了几次,都没有要报仇的想法,反而一味地媾和。
只有在金国大军压境的时候,没有退路的克烈部,才爆发出自己本该有的血性和战斗力。
黑山马市,已经变成黑山羊市了,这么多的羊肉依然供应不上贵霜的需求,禄汗已经决定让和自己关系较好的乞颜部,也参与到黑山互市来。
忽儿札没有心情和大哥在帐中饮酒,他拒绝了禄汗的邀请,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曾几何时,他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虽然经常食不果腹,每年部落都会饿死人,但是却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汉子。
尤其是大哥克烈禄汗,更是一等一的英雄,扛着父亲的尸体和金狗打了两个月,硬是没有投降。
整个草原这么大,谁提起克烈禄汗也得挑大拇哥,赞一声真英雄。
现在面对金国的威胁,大哥竟然脱口而出要归顺贵霜...
忽儿札去过贵霜,哪怕是边远的延安府,也不是草原上能比的。
在那里的一个县令,或许生活就比禄汗优渥,可是那个中的富丽风流,其实草原豪杰的胸襟...
举目远眺,枯黄的草原上一望无垠,熟悉的牧民脸上,都洋溢着红扑扑的神色,忽儿札知道那是喝了贵霜美酒的反应。
其实他们喝的,只是贵霜人的烈酒,但是对草原上的牧民来说已经是琼浆玉露一般了。
忽儿札叹息一声,心底无比的落寞,怪不得以前看不起贵霜,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原来财富,真能让英雄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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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樊楼,雅轩。
高衙内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上官云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上官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讲义司,圣上加恩不断,冯相信任有加,真是荣宠至极,羡煞旁人。”高柄兴高采烈地举杯相祝。
上官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柄这些日子大方起来了,时常请自己喝花酒,但是自己没道理怕他。
满饮一杯,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尚书之尊兼入讲义司,社稷大事都须他老人家睥睨指点,可见圣上垂意,冯相青眼相加。”高柄急忙起身为上官云再满上一杯。
在他们一旁,上官群咬牙切齿,这些鸟人恭维自己的父亲的高升,却按住弟弟巴结,把自己晾在一边。
自己和他一母同胞,都是嫡子,自己还是个长子呢,怎么就这般被冷落了起来上官群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高柄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上官云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
却是一群莺莺燕燕,穿花蝴蝶一般捧了各色酒食进来,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王禀脸色涨红,席上高柄不断地戳自己,他终于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偏又故作豪气地喊道:“高三儿,你请的什么鸟客,两个陪酒的...姑娘都没有。”
他是正经的将官,平日就爱耍枪弄棒,不怎么参与这种场合。
高柄神色一动,笑道:“王禀说的对,咱们建康子弟,如此豪杰,在此饮酒岂能没有美人相伴。”
他轻轻拍手,进来几个唱小曲的白脸小厮,还有几个俊俏的姐儿。
贵霜风气如此,狎妓是一个十分风雅的事,在场的人也都放得开。
众人有意奉承,上官云如同众星捧一般,被灌了了大醉。
上官群心中愈加恼恨,干脆起身回家了,不久之后上官云晕陶陶的,不知道被什么人架起来,往楼下走。
“别..别拉老子,我还能喝,哈哈,喝...”
樊楼上,高柄站在雅间往下张望,见到郑家的车轿如约而来,拍掌道:“来了来了,快点就位,按照演练的来。”
上官云醉醺醺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高三儿还安排了下一场么?”
突然,扶着他的人撒手而去,上官云倒在路边。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上前扑在他身上大哭,上官云浑身没劲,挣扎了几下连踢带踹都软绵绵的。
樊楼乃是闹市中心,很快就聚集了一批人围观。
远远驶来马车内,郑云瑶掀开车帘,神色兴奋道:“姐姐,那里好像有热闹看嗳!”
阮香玉宠溺地抱着她的肩膀,轻笑道:“这么多人,你去看热闹,当心被人挤神仙。这么好的身子,可就可惜啦。”
郑云瑶脸一红,转身不依地和她厮打耍闹起来,阮香玉连连告饶,道:“不如找个人问问。”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一边,连连摇头,脸上一副嫌弃的神色。
郑云瑶眼色一亮,高声叫道:“高柄,高柄,这边!”
“郑家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呀,熙淑帝姬也在,高柄见过帝姬。”
阮香玉刚刚被封了帝姬,跟他爹一样,贵霜对他们一家都不吝惜爵位,因为贵霜的爵位半点也不值钱。
“高柄,前面怎么啦?”
高柄突然脸色一变,道:“唉!你还是别问了...”
这一下更是勾起了郑云瑶的好奇,催促道:“到底怎么了,别卖关子了。”
“既然被你撞见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上官兄他...唉,他和人争抢**,大打出手,倒地不省人事了。”
郑云瑶脸色苍白,咬唇道:“哪个上官兄?”
高柄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跺脚道:“还能是谁,某的好兄弟,上官云啊。”
郑云瑶掀开车帘,郑家护卫感赶紧为她挤开人群,地上一个衣着暴露粉面油头的小厮,抱着一个人嚎哭不止,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可不就是纳征时自己偷偷瞧过的上官云。
上官云还在一边骂一边挣扎,看来真的是被人打了,郑云瑶的心中如遭雷殛。
远处阮香玉蛾眉轻颦,与高柄对视一眼,对方的眼中尽是得色。
阮香玉却十分心疼自己的小妹子,低声道:“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郑小妹子跟了少宰,不强似上官云百倍千倍,这就叫不断不立啊。”高柄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她好。”
阮香玉白了他一眼,下车拉着郑云瑶回来,搂在怀中安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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