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消息

这几日，端朝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 案子牵扯的范围太广，以至于上到左相，下到苏家商号雇佣的挑货郎都不能幸免。 大街上全是严阵以待的官兵，但凡遇到形迹可疑的人，必定被带去拷问一番。 虽然官方没有公布详情，可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说左相在夕城和沥城和几个大商贾联合私采矿井，铸造盔甲和兵器，是要准备造反。 有人说摄政王在沥城受了重伤，如今生死不明。 有人说，状元郎林墨刚正不阿，大义灭亲，因为私矿的事直接休妻，和苏家断了来往。 总之闹得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帝京正北街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有一家棺材铺子，掌柜的是个独眼老头，性格孤僻，和街坊邻居鲜少来往。 平时这条街人迹罕至，今日，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书生背着书架走了进去。 他站在棺材铺子门口，冲里面正在砍木头的独眼老头喊了一声。 “冯伯。” 独眼老头闻言，抬眼看了青衫书生一眼，立刻站起身将她迎了进来。 “东家身后可有尾巴？” 独眼老头顺势将铺子大门关了，领着人往后院走。 青衫书生取下兜帽，一头青丝垂落而下，正是乔装后的苏璃。 “我这一路都异常仔细，就怕给各位兄弟带来麻烦。” 小院子里，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一个小石桌旁勉强能下脚做人。 冯伯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尘，又提了一壶热茶过来。 “东家对我们兄弟各个都有大恩，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东家太见外了。” 苏璃捧着茶杯吹了一口气，状似不经意的问：“这些日子我没敢跟兄弟们联系，外面的小道消息太多，不辨真伪。帝京里究竟怎么样了？” “唉。”冯伯点了一根叶子烟，边抽边说：“兄弟们的消息也有限。这些天外面查得紧，到了晚上全都戒严，百姓不准走动，消息传递起来就很慢。” “不过，我们的人还是摸出了一些门道。” 冯伯抖了抖烟灰，继续说：“左相的确是入了大狱，不过朝廷的人没有在他府上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夕城太守陈兴和夕城盐商李家、沥城苏家因为盔甲图纸和私矿的事，已经证据确凿，只等圣人裁决。” 苏璃想到山谷里发生的事，脸色就沉到了谷底。 她冷声道：“我想，朝廷原本是想顺着苏家和夕城太守这条线往上查的，没想到摄政……摄政王突然在山谷里出了事，才打乱了整个计划。” 冯伯连连点头，“东家说得对。否则，这种答案，没抓到幕后主谋怎么可能轻易行动。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好奇得很，你说摄政王向来雷厉风行又睿智，怎么就突然乱了脚步呢？” 苏璃：“……” 还不是因为他用乾之的这个身份，招来了苏涟城的妒忌！ 苏涟城想暗杀了他，谁知道他是摄政王呢？ 撞到铁板了。 那日和瘦猴他们分开以后，苏璃就没见过风行殿的兄弟，当时瘦猴他们率先离开山谷，所以并不知道乾之就是摄政王。 苏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冯伯。 乾之是摄政王，总得让风行殿的兄弟们有个心理准备，否则万一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冯伯听完苏璃的讲述，抽烟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根叶子烟抽完，又点了一根。 “您是说，因为男女之间这点儿破事，苏涟城准备暗杀摄政王，这才让整件事乱了起来？” 冯伯的话说得倒是没错，尤其是“男女间这点儿破事”总结得很好。 就是苏璃听得有些别扭，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东家……”冯伯看苏璃的眼神带着些许异样。 苏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的，谁知道他来了一句。 “东家，您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苏璃：“……” 她叹了一口气，道：“冯伯，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能不能保住性命还难说。” “倒也是。”冯伯吧唧了一口烟，也开始犯愁。 苏璃挣扎了一会儿，喝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的问：“对了，摄政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小道消息说秦渊身受重伤，那就是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冯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将她这点儿小心思看在眼里，却没有戳破。 “摄政王府围得跟铁通一样，消息实在是打探不到。只是前几日程大将军亲自护送人回的王府，据说是程大将军在山谷里找了三天，最后在一个野兽洞穴里找到的人。” 野兽洞穴…… 苏璃不敢去想，秦渊跌入深潭后，怎么会出现在野兽洞穴里。 可人的大脑总是不听使唤，越是想避免想什么，越是会发散思维，联想到出各种各样恐怖的场景。 她想象着秦渊奄奄一息的爬出深潭后，被一头野兽叼回洞穴，野兽带着它的家庭成员们，啃咬、撕扯着秦渊的尸体…… 他血肉残缺，露出森森白骨，却不甘心这样死去而咬牙支撑，直到等来程大将军的援军。 “东家……” 冯伯突然喊了苏璃一声，看她的眼神里，饱含着长辈的关爱和心疼。 苏璃一怔，就见冯伯递了一方干净的棉布手帕过来。 她这才惊觉，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满脸是泪痕。 苏璃接过帕子擦了一下，哽咽道：“让您看见笑了。” “人之常情，东家不要有负担。”冯伯抽完烟，叹气道：“毕竟是相处了一两年的人，这感情哪能说抹去就抹去？” “嗯。”苏璃低低的应了一声，隔了许久，她突然自嘲的笑了笑。 她突然发现一个事实，秦渊骗了她，她憎恨他的欺骗，即便如此，可一想到他落得野兽分食的下场，她又心痛难忍。 比起让悲惨的死去，她想，无论如何，她骨子里是希望他好好的活着的吧。 哪怕，是活在她的仇恨里。 哪怕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原谅他。 她仍希望他活着，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