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真假世界（七）

常京桐感觉太阳穴发胀，常一明在这一刻和某个记忆深处的瞬间重合，带着强烈的威慑力，隐约的讥讽笑容若隐若现，可她却始终无法仔细看一看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大脑随着她本能的探究而渗出丝丝的刺痛感，让她呼吸急促，意识混沌。 “姐姐！” 就在这一刻，一道清脆的喊叫声响起，强行将常京桐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拉扯了出来。 常京桐贴着墙面，转头看向常一明直面的方向。 “姐姐！这边！” 二十一楼的走廊尽头忽然冒出来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沾上黑灰的面颊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看着常京桐的大眼睛里有依恋和喜爱，还有明净的期望。 常京桐一头冷汗，远远望着那个朝她招手的小女孩，又望向站在那里笑看着她的常一明。 “没想到你朋友还挺多的。” 常一明意味不明地说道。 常京桐抿着嘴唇，抬手抹了把汗，语气平静地问道：“不走吗？” 这男人必然有古怪，但他却是方玉会信任的人。 常京桐目前对方玉会所说的话半信半疑，但比起眼睛所见的东西，她的确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在这一刻告诉她，必须将方玉会和面前这男人隔开。 方玉会或许会是一切事情的关键，让常一明徘徊在信任他的方玉会身边，可能会发生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常京桐的话让常一明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嘴上虚假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的露齿微笑和矜贵扬起的下巴。 “当然走。” 常京桐直到常一明走上前来才跟上去。 小女孩在常一明靠近时有些胆怯地往边上让了让，闪躲着要去抓常京桐垂落的手腕，却被常一明向后一退，轻易地挡住了。 “小孩，你不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常一明背对着常京桐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狠厉，小女孩瑟缩着收回了手，又看了一眼望过来的常京桐，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两人进了最边上的套间，进了一旁的偏房。 “从这里可以逃到隔壁去。” 小女孩一对亮晶晶的眸子看向常京桐，似乎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又像是在隐隐期盼着可能存在的夸赞。 常京桐看向小女孩所指的窗台，那里有一块往外探出去的小平台，不过十厘米左右的长短，人踮脚站在上头都略显瘪仄。 在这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窗台探出头去，下方是熊熊燃起的火焰，左侧却能看到隔壁住房的小阳台。 小阳台上的衣服在风中吹拂撞击着，拥挤到了另一头，和这边窗台相距大约两三米左右。 虽然隔壁楼房也难免受到大火的侵扰，但比起这头伴随着爆炸的剧烈焰火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能行吗？” 常一明凑到常京桐的身边，和她一起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着她，面上的笑意迟迟不减。 常京桐往后退了几步，和常一明隔开距离。 “嗯，你先过去。” 还不等常一明回应，常京桐就背对着小女孩蹲了下来，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上来，我背你过去。” 常京桐虽然很久没跳远过，但当年在学校里每逢校运会总是会抽签抽到各种项目，对于立定跳远的部分印象依然鲜明，毕竟她当年的成绩还不算糟糕。 这会儿，常京桐相信肾上腺素的分泌会为她助力，反倒是常一明看着不大靠谱，她是决计不敢将这好心的小孩寄托在他身上的。 站在窗台边上的常一明见到这一幕，面色阴沉下来。 小女孩看了眼可怖的常一明，又看向常京桐对着她的背脊，眼眶里有水珠晃荡，嘴唇紧抿着，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常京桐的背上。 “哎呦，”常京桐夸张地轻叫了一声，“这么热情呢？” 她背着小女孩站起身来，朝着僵立在那里的常一明挑了下眉：“你跳不了吗？” 要不你去找找别的出路？ 常京桐的话到了嘴边，又见常一明笑了一声。 “哈。怎么可能？” 他转身钻出了窗户，直接站在这狭窄的窗台边缘，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只见他轻轻一跃，甚至没听到声响，就不见了踪影。 常京桐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不免吃了一惊，连忙冲到窗台边探头望出去，正好见到常一明抓住对面小阳台的栏杆，轻松地翻身跃了进去。 “真是个……” 常京桐没说完，她掂了掂后背轻飘飘的小孩，轻声问道：“怎么样？怕吗？”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模糊视线的泪水无声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去，她的目光不舍地紧盯着常京桐的侧脸，坚定且有力地回应道。 “不怕！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常京桐慢慢爬上窗台，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曾经认识你，对吗？” 她的声音轻柔地顺着底下呛鼻的浓烟飘过来，却恍惚间带上了冰冷冷的尖刀，又冷又疼，戳着女孩的心口，让她差点哽咽出声。 女孩用力咽了口唾沫，压下情绪，故意提高语调掩盖自己的难过。 “我叫盈盈！盈盈最喜欢姐姐了！” 常京桐看着下方翻腾的火焰，点了点头，心脏不听使唤地疯狂跳跃着，鼻头发酸，眼眶发涩，分不清楚是因为高空的恐惧和浓烟的熏染，还是因为潜意识里翻滚的不知名情绪。 常京桐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对面的栏杆。 “好，姐姐也最喜欢盈盈了。”常京桐一只脚微微后撤，身子下蹲，“盈盈要搂紧姐姐知道吗？不管怎样都不能松开。” 盈盈一眨不眨地看着常京桐的侧脸：“嗯。” 常京桐不放心地向后探出一只手扶住盈盈，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奋力朝着栏杆边上朝她伸出手来的常一明跃去。 这一刻拉长得如同数个小时，常京桐看清楚了常一明发亮的眼眸和不变的笑意，感觉到了下方蒸腾而上的热气，听到了又一声沉闷喧嚣的爆破声，可那围拢住她脖颈的冰凉手臂却在常京桐腾空之时忽地消失，后背随之传来一阵有力的推动，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迅速朝前扑去，直接撞在了常一明的怀里。 常京桐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腕下意识抓紧身前的栏杆，视线迅速朝后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