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理发店（四）

谢屿盯着那破碎的大洞，咽了口唾沫。 他想，至今自己的脑壳还未开花也是走运。 “这儿快塌了。”姜祀说，“赶紧走吧。” 谢屿小心避开锋利的镜子碎片，弯腰钻进黑洞，姜祀回头望了眼理发店墙上贴着的海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囡囡往前走，未来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奶奶的话在耳边盘旋。 理发店的一切都属于过去。 她要继续前进。 转头，向前。 身后的理发店彻底崩塌。 …… 镜子通道内部漆黑一片，细窄狭长仅供一人通过。 谢屿在前，姜祀在后。 空气寂静，谢屿能清晰听见身后之人轻浅的呼吸。 “那个……谢谢你救我。”他感觉耳垂发烫得厉害，“你放心，以后如果学校里还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 经过这么久，谢屿的脑子也转过来了，姜祀的实力能够轻松出入副本，按理说不应该在学校里受欺负，可显然，女孩因为一些原因，选择隐忍。 “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我的名字在学校里还是好用的，就当报你救命之恩了……”少年喋喋不休。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 谢屿后知后觉，回头朝女孩看去：“怎么了？” 这里太黑，他只能依稀辨认姜祀的位置。 “谢屿，你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 女孩语气平淡。 “什么？”谢屿愣了下，还没明白，“我只是想帮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姜祀的嗤笑打断。 “帮我？” “你接近我的一个月以来，我受到的刁难比以往多了十倍不止。”姜祀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个旁观者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你想做什么？在我受欺负的时候出现，身上叠满救世主的光环，然后等着我靠近你喜欢你……” “你那无聊的赌约就能赢了？” 谢屿面色惨白，止不住地后退两步。 他想辩解。 “不是……” “谢屿。”姜祀不想听他的解释，也不在乎，“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三年级最后的时光，然后参加高考，考上一个好大学。” 谢屿张了张嘴，喉间却仿佛被塞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堵得他喘不过气。 “拜托，请离我远一点。” 姜祀第二次提出这个请求。 第一次，谢屿恼羞成怒，认为女孩是在欲擒故纵。 第二次，他哑口无言，只剩满心的羞愧与无地自容。 漆黑漫长的甬道里，谢屿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 姜祀的话好比利剑，残忍剥开二人之间虚假的和谐，如对方所言，他只是个自以为是又自大狂妄的混蛋。 明明姜祀所有的麻烦和困扰，都来源于他。 他怎么有脸张口说自己的名号可以借她一用？ 心口被块大石头压着，谢屿垂头丧气。 二人终于走到尽头，前方出现了点点光亮。 姜祀纤细的身体十分轻松地通过谢屿身旁空隙，越过他朝光亮走去。 谢屿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只能闷不吭声地跟上。 * 穿过白光，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谢屿怔怔：“我们不是离开副本了吗？” 这是哪儿？ 头顶的暖黄色光晕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斑驳的地板上，屋内的陈设显得古旧而有味道，正对着他们的地方放着一个透明橱柜，红色丝绒垫上摆着台老式照相机。 照相机镌刻的花纹依稀可辨。 墙角摆放着一架木质的梯子，几本已经翻阅得发黄的相册随意地堆放在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年代感。 而原木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张照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每格画面都是段尘封的记忆，凝固永恒。 这是家照相馆。 除去表象，姜祀的左眼能看见更多。 和理发店不同，这里的“气”是流动的，挂在墙上的相片大多缠了浓浓的黑气，除此之外便是放在橱柜里的老式相机。 黑气几乎充盈了整个橱柜。 “嚯嚯，来客人啦！” 苍老的声音如干涩的树皮，嘶哑难听。 一道身影从角落里摆放的巨大木质梯子后走出，穿着蓝布长衫的老人手中拿着副老花镜，面容慈祥和蔼。 温和而深邃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老人咧嘴笑笑：“嚯嚯，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我这儿了。” 姜祀静静看着对方佝偻着背，朝旁边的摇椅慢慢挪步。 谢屿微微皱眉：“老人家，你一直在这儿吗？” “是啊。”老人抚摸着桌上的陈旧相册，“几十年了。” 谢屿有些惊讶。 几十年？ 那这家照相馆的历史岂不是可以追溯到白雾降临之前？ 可为什么照相馆会有条连接副本的通道呢？ “老人家。”谢屿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不瞒您说，我们刚刚是从副本里出来的，您的照相馆离副本太近，实在不安全。” “要不您考虑换个地方开店呢？” 姜祀没说话。 老人微笑着，脸上的褶皱纵横交错。 “谢谢你啊小伙子，不过还是算啦，我老了，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也不在乎早死还是晚死，只要守着我这家店就行。” 谢屿随意道：“我看您这家店有些年头了，这些黑白照片不会是白雾降临前拍的吧，不得不说您的技术真不错。” “嚯嚯。” 闻言，老人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老头子我就剩这门手艺，不瞒你说。”他的手轻轻抚摸相册里的照片，浑浊的眼中透着丝诡异的兴奋，“我为每一位客人都留下了照片。” “人在镜头前，有些东西是无法隐藏的。” 老人从相册中抽出张照片。 那是张男女合照，背景红艳艳的，两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喜气。 “比如这对夫妻，男的其实在外面早就有了情人，你看他在笑，眼里却是不耐烦，连身体都不愿意朝女的贴近。” 谢屿听着老人的讲述，不知怎的，后背阵阵发寒。 原本定格美好时光的照片显得有些讽刺，而男女背后的大红背景则越看越觉得渗人诡异。 老人的讲述还在继续：“这个女的来我店里拍照的时候，希望我能帮她留住老公的心。” “然后呢？” 谢屿摸了摸胳膊，忍不住问。 “嚯嚯。”他抬起布满沟壑的脸，嘴角上扬得愈发厉害，“然后啊，我满足了她的心愿。” “我把他们关在相片里，挖出了男人的心，喂给女人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