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64章 “司马哥哥,我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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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卧在阴湿的地上,一身於痕的身子微微战栗,一点儿的攻击性也无,谁说不可怜呢。
司马敦是个敦厚的人,对赵宜儿的事,他心中必怀有愧疚,如今见赵宜儿的姐姐沦落成这副模样,心中的愧疚轻易地就要转移到她的姐姐身上。
何况,不再张牙舞爪的南平,与她的胞妹赵宜儿原也是有个五六分的相似。
因而举手之劳的事,司马敦没有拒绝。
这便脱下外袍,半张脸扭到一边,避着那不能入目的身子,伸手朝着地上的人递了过去。
地上的人费力地抬手。
她原本有一双纤纤柔荑,皙白的似羊脂玉一样,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而今这手带着青紫,失尽光泽,颤颤巍巍的,似没了筋骨,已不能抬起来。
因而手的主人看起来也就十分惨淡,想要哭,却还强笑着,“司马敦,我的手好像被人打断了,抬不起来..............你为我披上,就当为宜儿做件事吧。”
古人说爱屋及乌,总是有道理的。
因而司马敦爱屋及乌,也没有拒绝。
他没有嫌弃后小殿的这块地到底有多脏污,也许他把地上苟延残喘的人当作了还活生生的、还能说话的赵宜儿了吧。心事沉沉地跪坐了下去,人怔怔的,把又大又长的袍子披在了南平身上。
南平闭着眼睛,蜷在那里小小的,便显得外袍格外的宽大。
人就裹在那宽大的袍子里冲着司马敦笑了起来,原本停下来的眼泪,又浸湿了一双眼眶。
她哑着嗓音,声音好似飘在九天之外,“谢谢你,我不必赤身裸体见祖宗了。”
这时候她不再是什么徒有虚名的“赵国夫人”,也不再是被人玩弄唾弃视如敝屣的“赵奴”了,这时候她好似又回到还是金尊玉贵赵公主的时候了。
七月的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大的时候电闪雷鸣,小的时候淅淅沥沥,似怀王五年在长平的那段日子,一下起来就没怎么停过。
那时候赵氏姐妹看起来纯良动人,没有心机。
那时候的司马敦也没有见过宫里娇养的富贵花,也开始春心萌动。
那此刻的司马敦又在想什么呢,不知道,他依旧跪坐一旁,没有说话,没有起身,因了背着身子,廊下的人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是赵媪这做母亲的忧心,难免要提醒一句,“敦儿啊,你可悠着点儿。”
也不知道跪坐的人究竟有没有听清楚他母亲的话,没有转头望赵媪,仍旧低头跪坐着,一动也不动,好一会儿才低低问地上的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地上的人叹了一声,“司马敦,你杀了宜儿。”
这也是阿磐想知道的。
司马敦大抵是杀了的。
谢玄的命令,他必不敢违。谢玄大抵也已经见过赵宜儿的尸首了,不然炙耳那日就不会说原本要把赵宜儿烤了吃。
司马敦定定的,没有否认,“司马奉命缉拿。”
若是从前的南平,必定要恨得咬牙切齿,必定要痛斥司马敦,也许还要趁他不备,再给他捅上一刀。可眼下的南平没有。
她照旧躺在那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释然地说话,“司马墩,我不恨你。宜儿死了,就不必再受我这为娼为妓的苦了。”
她说的没有错,也总算想得开了。
赵氏若不能安分守己,就不会有好下场。
赵宜儿若活着,想必结局与她一样惨烈。
若果真如此,倒不如就那么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不必受这日夜为奴不得休的苦,也就不必到了地下还要再受祖宗的责罚了。
死不难,死是最容易的,难得是怎样生生熬着,是如何熬得自己油尽灯枯,也得为了家族活下去。
廊下的人看不见司马敦的神色,地上的人也等不来司马敦说话。
地上的人便问,“我想问问你,宜儿死前,可给我留过什么话吗?”
跪坐的人这才轻声回了话,“她哭得很厉害,求我不杀。她还叫我"司马哥哥",她说要找姐姐,她说,她很害怕。”
那清晰的情形不必费力追忆,就定能轻易地想到当时的光景,而这样的光景,必定似烙印一样,深深地刻进了司马敦的心口之中,连日继夜地在他眼前一次次重现。
南平有些失神,喃喃叹道,“她那么喜欢你啊,她曾说,要嫁司马哥哥.............”
阿磐微微一叹,这样的话,如何不是一把刀子呢?
这话远比刀剑厉害,轻易就能穿透皮肉,一下就击中司马敦的要害。
司马敦一滞,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司马效忠晋王,不娶............赵人。”
地上的人满心怅然,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攥着裹在身上的袍子,又懊恼,又悲怆,“我从前怨她不争气,我告诉她,儿女情长的算什么,我们姊妹得想法子留在大王身边啊,得要晋国的权力,得为了赵国活啊............可她不听我的。”
说着话,人已经痛悔得无以复加,“你们都没有错,是我错了.............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这一个月的辛酸和煎熬,只有她自己才能切身地体会,因此至如今,总算知道是非对错。然而悔恨交加,却已经再回不了头了。
殿内一时也无话,就那么静了好一会儿。
殿外的雨兀自下着,在一道道飞檐、瓦当与一块块青石上,发出清清脆脆的声响,落地时候,又溅起来一大片白白的水雾。
南平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我如今没什么念想了,走前想看一看赵宫。”
“司马敦,你不嫌弃我脏的话,就扶我去廊下看一眼吧。”
虽在廊下,赵媪还是与从前一样提醒,“是晋宫,不是赵宫,赵氏,你总是记不住。”
正因了总把晋宫当赵宫,把不是自己的幻想成自己的,因此一步错,步步错,最后才沦落到了这万劫不复的地步。
南平恍惚应道,“是,是晋宫,我知道,可我总是忘。”
她兀自一人说话,似向廊下的人保证,也似在嘱咐劝告着自己,“以后.............以后,不会再叫错了..............”
去廊下看一眼的话,司马敦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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