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凉春夜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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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被我拯救过的反派抛弃》 晋江文学城独发 2023.07.07栖风念 —— 姜眠穿越的前一天晚上,正伏在书桌认真背明天历史考试的重点。 “梁朝末年,杰出的军事将领姜重山率部下击退北胡,为梁朝北部疆域开拓做出重大贡献……” “公元九四二年,奸佞宴云笺伪证姜重山通敌卖国,姜氏满门抄斩,千古奇冤……” 姜眠停下来。 因为爸爸是历史学教授,她对这段历史的认识,比课本上还深一点点。 宴云笺是华国五千年历史上公认姿容最出色的男子。但他的昳丽皮囊,并不能洗掉几千年来身负的骂名。 滔滔恶行,罄竹难书,其中忘恩负义是他身上最大的耻辱钉。 作为梁朝声名藉甚的权臣、奸臣,宴云笺六亲不认陷害忠良,最为卑劣的是首告义父姜重山通敌卖国,致使这位战功赫赫一代名将含冤莫白,满门抄斩,挫骨扬灰。 这是基本国民常识。 但姜眠在这个名字上多看了两眼。 她对这段关注,不仅仅因为爸爸和那位名垂千古的英雄将军重名,也因为近几年的学术界争议,她老爸书桌上堆满了论文,“宴云笺”这个名字大概重复出现上万次。 简单来说,争议的中心是:宴云笺在制造伪证陷害忠良的第三年,忽然亲自为姜家平反。且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于百姓为姜氏所建安灵塔上纵身跃下,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这究竟是刽子手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还是整个事件确有尚未解开的团团疑影? 曾经人们坚信是前者。 许多后人所记载的史料、包括近现代文献都将其归因于最后一丝人性与良知的折磨。甚至有野史记姜氏冤魂不散,搅得宴云笺惊惧不已,日夜不得安宁。 但近几年,学科发展加速,清北大学历史学与社会心理学交叉学科研究发表一篇论文,引起学术界高涨的探讨欲。 他们经过细致研究,认为宴云笺最后的自尽手段决绝,从心理上看是典型自我惩罚式行为。且前后人格严重不统一,前期手段残忍致命不留余地,而后期,心理特征上表现为极度痛苦、悔恨、自厌。 这段历史或有不为人知的秘辛。 对此姜眠挺好奇。 然而,有生之年她没法知道答案——她甚至没能参加这场准备充分的考试,十几年如影随形的先心病在这一晚终止了她的生命。 *** 死后世界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陌生的声音:“目标锁定。任务宿主:姜眠。” “任务目标:纠正历史。任务奖励:活着。” 活着?我吗? 姜眠有记忆以来,经历过十几次大小手术,每年打头的生日愿望都是相同的两个: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因为我的病那么辛苦。希望我能活到下一岁。 所以当“姜眠”和“活着”放在一起,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姜眠举手:“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 “我死没死?如果没死,我怕爸爸妈妈难过,能不能回去和他们交代一下?还有……这个指的是哪段历史?纠正的话,是不是要给个方向……” “你已经死了,但在这个世界,你会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系统略停:“你是历史空间选中的唯一人选,请你不遗余力救下少年宴云笺,确保历史进程正当。” 姜眠抓住关键词宴云笺。 涉及纠正二字,自然联想到正在热议的学术争端。 她问:“救宴云笺?他做坏事真的另有隐情么?” 系统说:“这不在我的解答范围,也不在你的任务范畴。” ……好吧,姜眠确认:“救宴云笺,我就能活吗?” 系统回答:“对。你拿了救赎本,请你尽一切可能、不计代价关心他、温暖他,为他黑暗的人生带来一丝光明。” “让他能够真正成为历史上忘恩……” 滋滋乱流,后面的字句不清晰。 一片寂静中,姜眠再次陷入黑暗。 ***** 文永十八年四月初三,小满,阴雨连绵。 梁朝京都,宫城。 御书房烛火昏黄,赤金香炉中檀香淡雾缈缈。 宴云笺从外面走进来,浑身湿透,单薄的黑衣紧贴在身,勾勒出少年挺拔高大、隐隐蕴含力量的身躯。 乌黑的长发一缕缕粘在脸侧,将他肤色衬得更加冷白细腻。 俊美,昳丽,双眼沉静稳重。 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镶满宝石的锋利长刀。 他直直跪地,那里很快洇晕开一片水迹。 宽大屏风后,明黄色的身影模糊不清。 茶盏碰撞的“叮咚”声后,皇帝开口:“芜沅殿偏房失火,恰逢晋城侯世子在里面醉酒休息,虽性命无碍,但受到惊吓又熏伤了眼睛,要好一阵才能恢复。” 宴云笺低声应:“是。” 皇帝抚掌含笑:“晋城侯即将启程回东南,看来,世子是无法跟他一起走了。不过也无妨,就在宫里好好养着,晋城侯不用操心照顾他这独子,驻守东南的差事也能办的更踏实些。”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宴云笺,手段愈发巧妙了,你果然从未叫朕失望。” 宴云笺道:“陛下谬赞。” 窸窸窣窣的声音,皇帝似乎在抻腰,语气懒散:“这几年,你没少为朕分忧。这事办的漂亮,本该让你歇歇,但眼下还有一件要紧事交于你。” 少年不语,等对方继续。 “姜重山不日班师回朝,这次击退北胡,他可是要名垂千古了,”皇帝淡声道,“可他拥兵自重,藐视君上,功不抵过;且与北胡勾结已久,实则是卖国之辈。朕苦于子民受他蒙蔽已久,却只见他羽翼渐丰,无法撼动。” “此人狡诈奸猾,若非极亲近之人细心留意,实在难以拿到这贼子通敌的证据。” 香炉缕缕轻烟升空,他的尾音空空敲打在稀薄空气中。 宴云笺长睫低垂,从容道:“奴会拿到。” 皇帝微笑:“朕清楚你的手腕,自去准备吧。” 挺直跪立的少年未动,须臾,他低声问:“奴可否拜见仪华长公主?” 皇帝语气遗憾:“不能。” “仪华半个月前又小产了,”他叹气的声音模糊暧昧,“朕这皇妹啊……身体不好。没保住龙种又伤心,床都下不来,实在没有办法见你。” 宴云笺抬眸。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风一面模糊,一面却清晰无比。少年抬眼的模样,皇帝看得分明。 那双眼睛深邃清冷,睫羽纤密根根分明,世间难得的漂亮。 漆黑瞳孔外周泛着淡淡暗金色,是乌昭和族人特有的眸色。 皇帝搭在龙椅扶手上的大掌慢慢攥紧。 忽然厌恶喝道:“竟敢抬头看着朕,忘了自己身份不成?”他话锋一转,“方才的事还没完,晋城侯世子的事总要给个说法。纵火之人须得处置,以慰晋城侯满腹怨气。吴绍海——” 一旁侍奉的大太监吴绍海立刻躬身:“奴婢在。” “晋城侯世子伤了眼睛,自然要赔一双,”皇帝吩咐,“别见血,虽然他血脉低贱,但仪华任性,偏对她生的这贱种怜惜……莫弄得太倒胃口吓着朕的妹妹。” “是。” 吴绍海转身走下台阶,站在跪立少年面前。 用拂尘尾端抬起他线条凌厉的下颌,另一手探进袖口。低声警告:“想想长公主殿下,你最好别动。” 无需他说,宴云笺始终身形未动分毫。他漂亮的眼睛安静、麻木,如冰冷寒凉的铁刃,没有人的情绪,也没有人的气息。 玉瓶倾斜,淡蓝色的液体流入眼眶。 本该是难忍的剧痛,少年却一言不发背脊挺直,只有额角的青筋和豆大的汗珠彰显他仍有痛觉。 眼前渐渐模糊,灰白,直至一片虚无。 一把肮脏的刀,刃尖够锋利就是了,破损个宝石不打紧。 皇帝远远道:“去吧。办好你一向拿手的事。姜重山处斩之日……朕许你们母子见上一见。” 少年手撑在地上,他的手骨骼感很重,用力时青筋凸起。 “是。”他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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