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亲自教她

晏洵道：“你不必与我道歉，表妹。” 他难得耐心与人说话。 “你可以拒绝任何人，也不必害怕拒绝别人。你是世家嫡女，在哪里长大，都不是旁人嘲笑你的理由。倘若遇到麻烦，我的母亲也会帮你。” 女郎茫然看他，眨着一双湿眸，她有些聪慧，然而处理人情世故，总泛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单纯。大夫人无女，晏洵成长在老夫人膝下，与兄弟姊妹都不亲近，这一声“表妹”，她倒真像他妹妹一般。 “表兄……” 林嗣音簌簌落泪。 晏洵便不再开口，只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说这么一番话，已经是他的极限。倘若她还不做出改变，那就的确没有提点的必要。 她落泪的模样也极美，红霞覆上眼尾，如白雪红梅。让晏洵想起自己年少时养过的一只兔儿。 巴掌大的小兔儿，无害地缩在他掌中。他捏住它的双耳，可以感受到指腹之下鼓鼓跳动的脉搏，他完全掌控着它的命运。 哭了一小会儿，林嗣音捏着帕子，慢慢把眼泪擦干，轻声道：“我知道了，表兄。” 晏洵嗯一声。 林嗣音欲言又止，想起晏洵方才那番话，她下定决心，低声道：“我父母的确不喜欢我，兄长看我的眼神也令我害怕。我有时在想，我真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吗？身上掉下的肉，如果是我，再不喜欢，也不会这样苛待。前些时间，他们险些把我送给汝南王……” 她笑得有些自嘲：“许是我上一世造过孽，才会被惩罚吧。” 晏洵眼眸微暗。 她说的这些事，晏洵不是没有听过相似的例子，但大多都是庶子、庶女，她是嫡母亲生，却落得这样处境，的确别有深意。 林氏本家在广陵郡，属吴王封地。十多年前，林韬夫妇离开广陵，赴豫州任职，把女儿送到吴郡一座深山的道观修养。这其中，大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晏洵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广陵郡与洛阳相距甚远，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但巧的是，晏洵与吴王交好，他当然可以通过吴王，去调查这些事情。 心里有了考虑，他面上不显，却是问：“你想学琴？” 林嗣音看向他，眸中似有疑惑。 晏洵拉开隔层，抽出一本琴谱，淡淡道：“这是一本拓本，你先拿去看看。看好了，再来寻我。” 他最终还是答应教她。 林嗣音接过琴谱，这是她第一次在晏洵面前露出欢喜的笑容，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娇俏：“谢谢表兄。” 她美得太过惹眼，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难让人挪开视线。 那一笑让晏洵也失神片刻，让他回想起刚养那只兔儿的时候。柔软漂亮的小动物，他爱不释手，日夜都要放在眼旁。 于是没发觉林嗣音眼底淡色，无论低泣还是微笑，她收放自如，像是已经做过许多次。 …… 林嗣音去紫清观的事，没瞒过林妙云。 她在屋子里生了几天闷气，差点闹到梁氏面前。梁氏眼皮突突跳，安抚道：“傻丫头，你气什么？华容公主与林家关系又不好，你当真以为她愿做林嗣音的夫子？你等着吧，她压根不会让林嗣音见到她。” 前几年林韬在官场上得罪人，差点保不住乌纱帽，梁氏带着手信上山求华容公主，当时山上下大雨，华容公主把她晾了一下午，到最后也没见她。 幸好梁家女做了皇后，林韬又得汝南王赏识，不仅解除危机，还升了官，一家人都跟着风光。 林妙云的脸色终于变好。 消息同样传到林钰耳内。 他特意等到天黑，独身一人来到听雪轩。 林钰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去年林嗣音刚到林府，受过不少委屈，他总是在林嗣音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及时出现，慢慢把自己变成林嗣音最依赖的人。 只不过最近，林嗣音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林钰当然不意外。汝南王的事情未成，林嗣音应该察觉出什么，对他、对林家其他人都有所疏远。但林钰并不担心，他是林嗣音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在现实面前，林嗣音只能妥协。 他们还是“亲人”。 血浓于水，亲人哪有老死不相往来的道理？再大的仇怨，总会随着时间淡去。 林钰信心满满，轻车熟路地找到林嗣音的房间，敲响房门。 林嗣音在翻那本琴谱。 她读书习字的时候，不喜旁人在身边伺候，几个婢女都在房间外，不约而同地看到了林钰。 雪芽与玉露交换一个眼神。 林钰是林家唯一一个给予林嗣音温暖的人，雪芽二人本对他充满感激。但淮阳公主山庄一事，林钰在她们心中的形象早已崩塌。 “郎君，”雪芽行礼道，“这么晚了，郎君所为何事？” 林钰温和笑道：“去跟阿音说一声，告诉她我来了。” 他笑得风度翩翩，内心不屑一顾，两个下人而已，他才不愿费心与她们交流。 雪芽把林钰的话转告林嗣音。 林嗣音道：“往后让绿兰值夜。他若再来，不论多晚，都说我已经歇下。” 雪芽与玉露不好得罪林钰，但绿兰是晏府的人，而且有武功在身，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同欺软怕硬的林钰打交道。 她走出房门，看见林钰站在廊下，道：“兄长。” 林钰已经等待许久。 这几个没眼力见的丫鬟，都不知道让他进去喝杯茶，居然就这么把他晾在外面吹风。 林嗣音轻轻柔柔的声音，如春风一般，抚平林钰心头的气恼，却让他越发心生燥火。 林嗣音及笄满一年，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少女姣美的面容、窈窕的身段，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上回差一点就要得手，却莫名其妙出了意外，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有机会靠近她。 他压下烦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笑得自然：“阿音，听说你去紫清观寻玄真洞主，我来看看你。你与玄真洞主，可有说上话？” 林钰清楚林嗣音的性格，受了委屈不会说，回到房间黯然神伤，这时候来找她，最能攻破她的心防。 林嗣音果真垂下眼眸，像一株被暴风雨打落的花，“洞主她不愿教我。” 她轻声慢语，眼底不见波澜：“我上山那天遇到大雨，车轱辘断了一根，拖到夜里才进观。洞主起初不想见我，幸亏引路的小师傅求情，才让我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