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似梦也是魔

“谁，是谁在那里嘲讽俺老孙？” 孙悟空目呲欲裂的猛然回头，就看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就站在水潭的边上，头上戴一个破旧斗笠，穿着一件灰色布衣。 两只胳膊裸露在外面，在阳光下散发着古铜色的光泽，看上去极为强壮，一条沾满汗渍，微微发黄的白色布片，就搭在他的两个肩头之上。 在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铁锤，和一根用来凿石的铁钎。 孙悟空望向他的同时，他也眼神含笑的看着孙悟空。 “你是何人，为何嘲笑俺老孙是个傻猴子！” 孙悟空跳到这人身边，仰头看着他那满脸的胡茬。 这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糙汉子。 “为何俺老孙会觉得你如此的眼熟。” 孙悟空有些苦恼的挠着下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糙汉子。 “渴了……能不能吃你一个鲜桃。” 汉子笑呵呵的与孙悟空对视，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指着地上那两个巴巴送来的鲜桃缓缓开口。 “嗯……吃了鲜桃，你会告诉俺老孙你是谁吗？” 孙悟空看了看地上的桃子，又看了看身边的汉子，伸手撩拨了一下他腰间的铁锤。 “吃了再说，吃了再说！” 汉子在水潭边上蹲下。 孙悟空一脸不情愿的将其中一个桃子，捧到了汉子的面前，塞到他的手里。 “你就是巴巴口里说的那个怪人吧？” 看到他腰间铁锤和铁钎的瞬间，孙悟空立即就明白，这人肯定就是那棵歪脖子树下，刻壁画的那个石匠。 “怪人？” 汉子啃下一口香脆的鲜桃，表情古怪，吐字不清的看向孙悟空； “我哪里怪了……我可是一个正经的石匠好不好！” 孙悟空一脸好奇的质问道； “那你是谁，为何俺老孙觉得你很眼熟，我们见过吗？ 还有那些壁画你是从哪里看来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唐僧取经的事。” 孙悟空接连问出心中的疑惑，不知为何重新回到花果山，变成这副模样以后。 孙悟空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智，似乎也越来越不成熟。 汉子哈哈一笑，伸手抚摸了一把孙悟空的毛发； “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那些壁画是你在梦里告诉我的呀。 至于唐僧取经的事吗？在这三界之中又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 一个拳头大的鲜桃，很快就被汉子吃完，他咋巴着嘴，意犹未尽的看着另外一只鲜桃。 “我们见过……，可是为什么俺老孙记不起来你是谁？” 孙悟空盯着水中的自己，并没有注意到汉子贪吃的表情，他疑惑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眼下你我是身处他人的梦中，而不是在做梦了。” 孙悟空知道修行到一定境界的人，就可以像梦魔那样随意出入别人的梦境。 虽然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强者。 但在他看来眼前这个汉子，就一定是那种强者。 “你好像开始一点点的学聪明了，居然能在须臾之间猜测出这是在旁人的梦里。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汉子一脸欣赏的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的指着剩下那个桃子，道； “你还吃吗？” 孙悟空一愣，这才注意到汉子的贪吃相。 “给你给你，都给你！” 孙悟空一脸鄙夷的看了汉子一眼，捧起另一个鲜桃，塞到了他的手中，道； “今天我们不聊桃子，就聊你为何把俺老孙带进旁人的梦中。” 看上去如此正经的汉子，竟然会这样的贪吃，这让孙悟空有些预料不到。 “旁人的梦？” 汉子手捧桃子，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开口； “这怎么能是旁人的梦，这是你自己的梦。 又或者说这是对你而言的又一次新生？” 汉子的话讲的模棱两可，听起来有些深奥。 “这话怎么说？ 若这真是俺老孙自己的梦，我为何无法从梦中醒来。 还有那个新生又是什么意思。” 孙悟空有些急躁的抓耳挠腮，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喜欢卖弄，搞些弯弯绕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不能从梦中醒来，是因为你本身已经厌倦了经历过的一切，感到疲惫了。 你内心深处怀念刚刚出生之时的美好，所以你才会在你的意识之中，重新回到了这里。 你压根就不愿意醒来，再去面对曾经的一切。 如果你不愿意醒来，想要一辈子活在这样的梦里。 那对你而言，是不是又是一种新生呢！” 汉子煞有其事的在一旁啃着桃子，为孙悟空耐心解惑。 孙悟空闻言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陷入了一阵沉思。 他突然又觉得这个贪吃的汉子，说的有些道理。 “可是你也看到了，俺老孙为了能够快点脱离梦境，都差点要用头去撞石头了。” 孙悟空沉思了片刻，指着一旁的巨石对汉子开口说道。 汉子想起孙悟空先前要拿头去撞石头的傻乎乎模样，不禁失声一笑，摇了摇头； “这只是梦里这个你得想法，实际上是在做梦的那个你根本就不愿意醒来。 因为在你的记忆之中，始终保持着对花果山的那点美好回忆。 你可曾不止一次想要重回花果山。 这一次，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让你真的做到了。 也正是因为记忆里仅存的这点美好，让你一直深信，再坏的人也有他天真善良的一面， 因为这点美好，让你接二连三的想要唤醒六耳猕猴的良知，而错失了除掉他的机会。 反而在他的阴谋之下，让你自己越陷越深。 也正是这点美好记忆的存在，时刻影响了你的判断，和复杂的人性。 这美好回忆，给你希望的同时，也像是心魔一样，时时刻刻影响着你的判断。 这一次，若你能够找到梦的起源，从梦中醒来的话，你将会脱胎换骨，真正的成长起来。 当然，若是做梦的那个你，已经深陷其中，从意识里，不在愿意再去面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的话。 那么你也将会活在这美好的记忆里，再也走不出去。 总之一句话，能不能醒来就看你能不能找到梦的起源，和你的本心愿不愿意醒来。” 汉子的言语看似随意，却是字字诛心的说到了孙悟空的心窝子里。. 曾经他的确有过很多时候，会去幻想着若是当初自己没有钻过水帘，没有当上花果山的王，他是不是就不用经历后面那些肮脏的人性。 再或者他钻过水帘之后，做了花果山的王，没有前去拜师学艺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避开那漫天神佛的阴谋，在花果山上渡过短暂的余生。 又或者黑白无常勾魂的时候，自己顺其自然没有大闹地府，撕掉生死簿的话，那他是不是就能又一次避开和六耳猕猴的针锋相对。 以往每一次想起来这些，孙悟空就会想要逃避，在心中幻想着，若是能够重回花果山该多好啊。 如今真的美梦如愿了，孙悟空被汉子这么一说，反而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种生活，感觉就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苦涩。 “梦再美，它终究只是梦。 俺老孙当然不愿意一辈子活在梦里了，只是这梦的起源在哪？ 俺老孙又该去哪里寻找，还往先生教我。” 孙悟空噗通一声跪在了汉子的面前，一脸诚恳的望着他。 “先生我自是当不起，更加受不起你这一败。 能不能找到梦的起源，从梦中醒来。 这一切还的依靠你自己。” 汉子的声音在孙悟空耳边回荡，但他的身影，却孙悟空下跪的瞬间，就已经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先生哪里走，你还没有告诉我该如何找到梦的起源。” 孙悟空有些无助的望着虚空。 “这是你的梦，若是连你自己都不清楚梦的起源在哪，问我这个外人又有何用。” 这一次，汉子的声音在孙悟空的心间响起。 “敢问先生大名，俺老孙何时还能再和先生相见。” 孙悟空生出了一种再看这糙汉子一眼的冲动。 “若你寻到梦的起源，我们自会再见。 若是你无法走出梦境，知我名字又有何用。” 这个贪吃的汉子看似粗糙，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孙悟空只觉得受益匪浅。 “梦的起源……！” 孙悟空看着水中的自己，陷入了一阵沉思。 很快， 他就在沉思中，把自己从出生到星神界的经历，如翻书一般，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一遍。 企图梳理出一些蛛丝马迹。 尽管那汉子已经给他有过明显的点拨，告诉他只要找到梦的起源，他就能走出这个梦境。 但眼下脑子里一团乱麻的孙悟空，对于所谓的梦的起源，是没有一点头绪。 若说梦的起源，那他第一时间想到肯定就是，出生后不去拜师学艺，那肯定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经历。 可是眼下他并没有拜师学艺，甚至连水帘洞都没有成功跃过，后面的那些让他不愿意想起的经历，就更不用说了。 很显然往这个思路去想，去寻找是明显不对的。 “难道梦的起源不在花果山？” 陷入沉思的孙悟空，身躯猛的一震。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做梦都想重回花果山，和昔日的猴子猴孙欢聚一堂。 如果眼下自己就这样出走，离开花果山的话，那么这个美梦是不是就会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孙悟空便弯腰趴在水潭前，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冷静以后。 就开始向远处走去。 花果山很大，以孙悟空眼下的脚程，恐怕要走上三天三夜才能离开这里。 沿途的花花果果，鸟鸣蝼蚁，再也引不起孙悟空半点兴趣。 在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之后，孙悟空就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人有时候虽然喜欢自欺欺人，但没有人会愿意真的想一直活在泡影之中。 更何况在星神界之中，还有很多他关心的人，落进六耳猕猴的手中，在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 所以孙悟空从心里，是不愿意让自己一直活在梦里。 但很快孙悟空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沿着花果山的山路，走了三天三夜之后，眼看着就要离开花果山。 却在穿越了一阵浓雾之后，突然又回到了那个水潭边上。 起初孙悟空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但当他寻到水潭边上，那个汉子随手丢弃的两个桃核之后，孙悟空就又陷入了一阵失落。 不过， 不认命的他，很快就又充满斗志，重新选了一个方向，向远方走去。 只不过在又经历了一个三天三夜之后，孙悟空没有任何预兆的又回到了这个原点。 他就像是被人施了法，走不出花果山一般。 又接连选了几个不同的方向，又经历了几次原地踏步的失败以后。 孙悟空终于放弃了这条行不通的思路，蹲在水潭边上，陷入了一阵沉思。 无形之中，这个水潭似乎已经成了一面，孙悟空用来问心的明镜。 这一天，寻找梦的起源，再度失败的孙悟空，正一脸失落的蹲在水潭边，认真梳理着记忆中的线索之时。 多日没有见到的巴巴，却是十分突然的出现在了孙悟空的身后。 “孩子，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巴巴一脸关心的蹲到了孙悟空的身边。 “我想离开花果山，可是我又找不到出去的路。” 孙悟空老实回答道。 巴巴的温柔，让孙悟空对她选择没有隐瞒。 “花果山不好吗？ 你为什么要离开孩子！ 在花果山快乐的成长下去吧，有我在就没有人会欺负你。” 巴巴的善解人意，让孙悟空心中暖意阵阵。 但已经明白一切的他，自然是不会被这份暖意所束缚。 于是，孙悟空变得欲言又止起来。 就在他心中思考着，该如何去对巴巴说自己的事情之时， 一旁的巴巴却突然继续开口说道； “孩子，开心一点。 今天崩崩终于同意，前往那水帘一探究竟。 现在大家都聚在水帘的下方，等着看崩崩大显身手呢！ 你也快点给我一起去吧，万一崩崩真的能成功带领我们进入水帘的话，也正好圆了你心中的梦。” “崩崩也要去探水帘？” 孙悟空愣了一下； “好端端的他怎么也想起来去探水帘了。” 在孙悟空的记忆里，崩崩是这个猴群最强壮的猴子。 不然他后来也不可能成为孙悟空崩巴二将之一。 但是崩崩却是一直都反对族人去探那个水帘。 因为他觉得猴就应该有个猴样，住在树上才是猴的本性。 但如今他突然要去探水帘，这就不得不引起孙悟空的好奇。 “夜里有族里老猴，在睡梦中跌下树摔死了。 崩崩当时就在那个老猴的边上，没能救下老猴，这让他觉得心中愧疚。 故而他想去那水帘后一探究竟，为我们族群寻找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洞府。 他也好下山去寻找那神仙洞府，求学那可以让我们族人，长生不老的仙术。” 巴巴一脸悲悯的说道。 “什么……崩崩要下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孙悟空在听说崩崩将要下山之时，立刻就有了激烈的反应。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一切好像就是从进入水帘洞开始。 经过巴巴的提醒，孙悟空也猛然记起，当初在自己进入水帘洞不久，确实有一只老猴死去。 而他下山学艺，也正是从那只老猴的死亡开始的。 “水帘洞，水帘洞，梦的起源一定就在水帘洞中。” 孙悟空猛地从水潭边上跳了起来，连一旁的巴巴都没招呼一声，就向水帘洞的方向快速奔去。 这一刻，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之所以无法离开花果山，肯定是和水帘洞有着莫大的关系。 若是让崩崩成功进入水帘洞，坐上花果山的猴王位置，改写他的经历的话。 那孙悟空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这一辈子恐怕都再也走不出这个梦境。 奔跑之中，孙悟空的心境也变得越来越清明起来，他慢慢的想通了很多事情。 “孙悟空啊孙悟空，你怎么可以做一个逃避现实的懦夫。” 孙悟空在心中喃喃自语，脚下却如生风一般，他必须要赶在崩崩进入水帘洞之前，抢先他一步进入。 先前他只顾着听巴巴说他是因为飞跃水帘之时，撞到了头才陷入了昏迷。 加上他只顾着寻找梦的起源，和离开花果山的办法，这才忽略了藏在瀑布后面的那个水帘洞。 如今听到巴巴提起这一茬，孙悟空才幡然醒悟，这一切肯定是睡梦中的自己，在潜意识里不想再去面对外界发生的一切。 故而用这种方法，让崩崩来顶替自己下山学艺，改变最终的结局，继而让自己在这样的美梦中，慢慢的死去。 这就像是一场与心魔之间的无神通较量，若是能成功苏醒的话，伴随着心魔的消失，他也将会变得无懈可击。 若是让心魔得逞的话，那么他也终将在这心魔精心营造的美梦中，慢慢老去。 只是孙悟空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心魔控制了意识，开始慢慢想要逃避现实的。 不过，仅仅只是又过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孙悟空就瞬间想明白。 自己自从借助西凉女王的肚皮，在五庄观重生以后，自身的修为一路都是靠着各种机缘，一日千里的强行提升。 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修炼过一天，他甚至连修士都要经历的化神境，都没有经历过。 心魔不趁机在意识中滋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操控自己的意识才怪。 若是能借助这场梦境，将心魔成功消灭的话，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不知不觉间，想明白这一切的孙悟空，整个人的心情也突然变得通透起来。 奔跑之间，水帘洞前瀑布的飞流声，已经在他的耳边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