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勿忘

战斗，结束了。 两座空岛静静的悬浮于空中。 仙游门的弟子们正去赤阳岛上，将这座岛所有还能用的资源搬回。 陈敬亭便站在岛屿的边缘处。 他趴在岛屿边的扶手栏杆上，痴痴的看着下方那片无尽黑海。 江未儿站在他身旁，担心的看着他。 好一会儿，江未儿道：“都是我……” 陈敬亭抬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造的孽。这便是因果，时空的漏洞不可轻用，用之必有后患。” 他说这话时，语气清冷，已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模样，只是语气间带着不可置疑的决绝。 这让江未儿稍稍心安了些：“然后呢？” 陈敬亭便转头看她。 迷茫的月色洒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着。 江未儿道：“我知道你不会就此放弃。” 陈敬亭深深看着眼前少女，那明媚坚毅的眼神，那份难以原谅的愧疚，还有那深切的关心。 于是他转过脸去，以神识遮蔽二人，道：“你知道我可以回到水行纪。我会好好修行，争取活过三千年，然后我就可以出现在这里……救下璃儿。” 什么？ 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 在你的时空活过三千年，然后在这个时候出手？ 江未儿心灵震骇着，她连连摇头：“这不可能，如果你能做到，那现在璃儿就应该已经被送回来了。” 陈敬亭便道：“不，这件事之所以还没有发生，是因为我还没做。想想山壁里的那些东西，那是我做了之后才有的，而且只有那一份！我是一切的源头，我没做，便不会发生！” 江未儿反驳：“可在那之前你没有看过山壁内，也许你没有做过却也存在！” 陈敬亭回望她：“那我现在回去，再送一批货到那山洞里，再将尸藤草种子取出来。你觉得会改变这一切吗？” 江未儿大惊：“不可以！那会造成不可测的后果，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也许到时候我们连三年都撑不过！” 陈敬亭嘴角便抿出决绝笑意：“那你就该相信我……相信我能做到。相信之所以没有另一个我把璃儿送回来，只是因为我还没有走到那一步。等我走到了，璃儿就会回来的。” 他把住未儿的如削香肩，斩钉截铁道：“我一定会救下她。” 然后呢？ 紫落时空出现两个你？ 江未儿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她只知道陈敬亭在玩火。 曾经他很小心的避免时空漏洞，但现在他为了璃儿已开始不顾一切了。 好在还有三千年。 三千年的时光可以磨灭一切，或许到那时，他都不记得还有璃儿这个人了…… 江未儿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好吧，只要你现在不冲动就好。” 陈敬亭便道：“既如此，你帮我跟谭长老说件事。” “什么？”江未儿不解。 陈敬亭道：“让他保留下赤阳岛，不要摧毁。非但如此，我们还要尽快寻找空集。” 保留赤阳岛不摧毁的目的，江未儿懂。 毕竟有了赤阳岛，就意味着陈敬亭可以再次送来更多的资源。 但是去空集…… 江未儿不理解：“为什么要去空集？现在还没到时候，我们还无法对抗太过强大的存在。” 陈敬亭轻轻摇头：“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这个时空对我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有着超越三千年的各种秘法，神通，乃至炼宝手段。只是一个仙游门，不够，我需要足够多的秘法，这里也需要足够多的资源！” “为什么？” “因为洞虚真君的寿命只有两千年。” 江未儿心中一颤。 是了，洞虚真君的寿命，顶格两千年，但绝大多数人能活一千八百年就不错了，同时这也是少古时代的修行上限。 也就是说，陈敬亭若想要三千年后救下璃儿，就必须让自己超越少古时代的修行瓶颈，达到更高境界才行。 即便沉睡也不行，只因沉睡可是最脆弱的时候。 没人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再者就真靠沉睡撑过了也不行——洞虚境也很难在下层的魔气汪洋中捞人的。 所以陈敬亭必须在紫落时空搜寻所有可以得到的一切，以为助力。 惟有超脱，方能救人！ 这刻陈敬亭说着更是全力催动神识，扩散到下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处。 在那魔气汪洋下，他一直以来视为宝贵的神识被疯狂磨灭着，但陈敬亭还是毫不动摇的催动。 只为记下此地，只为坚守此刻。 在那神识不惜损耗的发动下，陈敬亭看到了。 他看到了下方那片黑暗山脉，有无尽邪魔浩瀚。 破碎的山峰，嶙峋的白骨，更有着恐怖肆虐的气息。 一双金红色的眼睛在下方亮起，狰狞出可碎人心魄的强大意志，感觉只是看上一眼，都会使人崩溃。 陈敬亭却坚定着，甚至开心着。 那是一个非常强大而特殊的魔物，有了这般明确的目标，便更加好找了。 于是他便毫无畏惧的看着，记忆着，仿佛要将这黑暗中的恐怖永烙心底！ 直到那双眼的恐怖意志几乎将他的神识彻底击碎，陈敬亭方闷哼着收回剩余的神识。 那一刻，他的双目殷红，七窍流血，神识更是损耗大半。 却只是微微一笑，擦掉血液道：“好了，我已经了解过这里的地形了……我记下了！” 他的眼神中闪耀着火焰般的色彩，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江未儿怔怔的看着他。 良久，她探出手，为陈敬亭擦去他嘴角的一丝鲜血，道：“这里的秘法虽多，但大多和破瓶颈无关，未必能帮到你。” “无妨。”陈敬亭只道：“有了秘法，我就能在少古时代获得足够的资源，自会寻觅一切机会。” 说着他仰望苍穹：“上天予我机缘，可穿梭时空，我断不信自己就到此为止的。” 江未儿捂着小嘴，悲伤的看陈敬亭。 现在她明白了，陈敬亭真的是对璃儿毫无保留的爱。 她突然说：“是我害死了璃儿……不是因为她救了我。” 陈敬亭愕然看她。 江未儿低着头喃喃：“那一天，我去了沉睡之宫，我说了些话……我不知道米非还有残留的意识，想来他都听见了……他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这机会……” 陈敬亭明白了。 他轻轻摇头。 此刻的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江未儿则道：“要搜集所有现存门派的秘法，就需要一路杀过去。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陈敬亭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曾奇怪，上天赐我机缘，为何我却只想温柔缱绻。现在到有些明白了。” 然后他凄然一笑：“紫落纪元，本属杀戮纪元……那便一路杀过去吧。”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手，眼神中现出果决杀意：“至少在此间时空，无论杀谁……我都是没有顾忌的！” 江未儿便是泪如雨下。 —————— 一天后，仙游洞府大殿。 谭殁海抱着一个婴儿坐在那儿。 一个刚出生不过十个月左右的婴儿，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正舔着手指，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珠看着他们。 老爷子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岁，叹息道：“该早些说岛上还有这么多灵玉的，那便给他们些也无妨。” 众人无语，这时候又说这便宜话。 但凡不出这事，再多的灵玉你也不可能给。 老头也知道自己铸成大错，强找颜面，只好道：“赤阳岛留下便留下吧。你们也莫找那些借口糊弄……有些事，早些开诚布公岂不是好？就是因为藏着掖着，反而容易出事。罢了罢了，老夫现在也不问你们，你们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说着便将那婴儿送到江未儿手上，道：“孩子太小，现在不能沉睡。你好好待他，将来他长大，也无需说这些事，就当是咱仙游门的孩子。” 江未儿轻轻答应着接过。 谭殁海再看陈敬亭，便见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正翻看着从赤阳门搜来的各种典籍。 此刻发生的事，仿佛都与他无关一般，更没了之前绝望的神情，唯有那眼神，坚毅、专注并坚定着。 谭殁海便叹息道：“虽然资源充足，但我等还是继续沉睡的好，若有事再唤醒吧，也免得碍了你的计划。” 老爷子做了错事，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便干脆继续蒙头大睡免尴尬。 这刻他便步履沉重的往千刃峰而去，众人也紧紧跟随。 山腹中，便只剩下了陈敬亭，江未儿，与那个孩子。 江未儿轻轻逗弄了一下婴儿，看向陈敬亭，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陈敬亭合上典籍，答：“我励志三千年修行，只求璃儿归来，永生永世此志不忘，便叫他……勿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