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局末班车

幽深而看不到尽头的公路上，匀速前进的公交车，碾过一个减速带，将靠着车窗打瞌睡的人突然震醒了。 乔颂在睁开眼的瞬间，很快恢复了清明。 她都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 末班车的灯光隐隐绰绰，窗外几乎没有什么车，这个点开往郊外的路旁也看不到什么行人。 建筑物逐渐低矮，连两旁的绿化带也变得狂野起来，很难让人不担心，要是这么晚才下班，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这辆开往郊外的末班车全程有一个多小时，乔颂心想可能白天上课太累，靠着车就睡着了。 她目光扫过最前排，司机师傅背朝着自己，一手盘着方向盘，一手放在手动挡的长杆上。 旁边是刷卡器，下方的零钱箱外，还贴满了各种贴纸，司机座椅的旁边，也摆了一些小孩子会留下的玩偶。 看样子，司机家里应该有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孩子。 要是爸爸太晚回家，估计家里会担心的吧。 窗外的黑色剪影，叠着一晃而过的苍白路灯，显得车里有些过于沉默。 于是，这辆车唯一的乘客突然开口问道： “师傅，你们平时下班这么晚，能赶上回家的末班车吗？” 司机师傅木然的开车动作顿了下，似乎从后视镜里看了乔颂一眼。 不耐烦的死鱼眼里，冰冰冷冷毫无感情。 似乎是鉴于礼貌，他才回了一句：“我们平常就住在公司宿舍，送完你这班，我们待会儿直接就开回公司，很近。” 公交车司机自己回家，当然不用赶公交车。 乔颂小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公交车总公司原来也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快开到城乡结合部了，也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开便利店。” 手上的缺德地图导航提示她，离目的地只有最后一站公交了，车程一公里后，再出公交站50米，就是她这次的目的地。 一家急缺夜班员工的24小时店。 学校没课的时候，乔颂基本都在外面做兼职，所以有不少店铺老板都存了她的联系方式。 这次乔颂是被人主动联系，说自家新开的便利店实在是缺人手，高价请她上三天夜班。 时薪30，一天7个小时，日结。 这价格，哪个大学生看了不心动？ 有着丰富便利店兼职经验的乔颂，欣然应允。 此时，乔颂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起来。 是便利店的店长又在给她发消息。 他们的前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上午，对方祈求她来上班，说店里实在是忙得不行，又太缺人，在乔颂同意之后就发了一条定位。 而此时，消息栏上正在不断的跳出地图上的定位标识。 绿油油的地图上，一个带着箭头的殷红小点，像是要灼穿屏幕似的飞快闪动。 [定位] “你到了吗？” [定位] “你到了吗？” [定位] “你到了吗？” “你到了吗？” “你到了吗？” 店长发来的几句消息，像是病毒似的充斥着她的聊天对话框，多看两眼都觉得像是视觉污染。 “再发几条信不信我就直接拉黑你？” 乔颂对还没有成为自己老板的人，多一分的尊敬都没有。 笑话，210块一天只能买到她对工作的热情，而不是对老板的热情。 嗡嗡嗡的震动声里，回信像是发疯一样继续响起来。 一般人早就得听着心里不舒服了，但乔颂直接一键静音，在输入栏里飞快输入：再催就不来了。 对面一滞，很快悠悠传来一句。 “你已经坐上末班车过来，你回不去的。” “不完成便利店的工作，不会有车敢拉你。” 嘿，你一个便利店，还管上人家公交车公司了？ 不过这里确实挺远的。 乔颂淡定打字：“可以骑共享单车呀，我还参加过山地女子拉力赛呢。” 对面的消息停了。 不知道是被她这句回答干沉默了，还是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别的东西。 此时，车辆陡然一个急刹车。 这辆今年新换的新能源电动公交车，突然发出了老式公交车才有的奇怪嘎吱嘎吱声。 十字路口的灯很多，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乔颂甚至一抬头，就能看见摇摆的橙色挂手上，像是残留了什么陈年污渍，在窗外明亮的灯光照耀下，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是个红色的掌印。 而公交车座椅上，原本应该是崭新的蓝灰色座椅，这时候似乎也变得破旧起来，表面浮现一种常年暴晒后，才有的土黄色。 走廊的地板上，依稀能看见几个黑漆漆的脚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经过，留下了洗不掉的痕迹。 一种诡异的氛围蔓延在公交车上，就连前排的司机都开始默默的，有一种带着恶意的目光扫视后方，似乎是想观察她的反应。 很快他就失望了。 乔颂淡定拍了几张照。 顺便在司机背后的靠椅广告牌上，记下公交车公司的投诉热线，默默的放进了手机通讯录。 维护公共交通工具的卫生，人人有责。 此时她把视线放到窗外。 寂静的十字路口，只有这一班车，但前座司机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冲着窗外开始嚷嚷：“快些走，红绿灯时间不够。” 乔颂心想，可能是视野盲区，有个子比较小的行人在过马路之类的。 红绿灯倒计时的空隙，乔颂观察这四周，整个路口周围都像是一片黑色的未知区域，但依稀能看到路口有一个巨大的路牌，显示前方直行区域：【XX便利店】 嚯，这便利店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能把店名写在路牌上，只不过便利店前面那个名字有些模糊，看不清。 好像并不是全国著名的那几个24小时连锁便利店之一。 此时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终于跳转成可以通行的绿色，而不耐烦挥手的司机立刻一改刚才的表情，面目狰狞地直接提速，向着对面的那条路直接加速。 咔嚓。 公交车底好像碾过了什么东西，脆乎乎的。 乔颂在记录的卫生投诉邮件上默默又加了一笔：司机安全意识较差。 乔颂下意识望向窗外，却一眼瞥见了远处另外一个在黑暗中依稀可见的灯牌，好像是郊区少有的另外一个还在夜间运行的建筑物。 她没放在心上，此时手机一震，她翻起手机一看，居然是一条来自便利店老板的转账消息。 [对方向您转账210] [已收款] 在她没有点击手机的情况下，居然自动收款了？ 听说过强买强卖的，没听说过强行发工资的啊。 这把便利店开到荒郊野岭里的老板，果然脑子有病。 此时这辆不知为何已经老旧了很多的公交车，终于到达了终点站。 司机慢悠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张脸此时白得有些吓人。 他低声道：“请乘客们有序排队下车，不要拥挤，本次末班车已到达终点，希望你们还有机会，能再次乘坐本车辆。” 这怪异的语气，说的好像乘客们会一去不复返似的，作为本辆车唯一的乘客顿时有些不爽。 乔颂抓着扶手准备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晃了晃手上的屏幕。 “你们这车上卫生情况也太差了，我已经拍照留存，下班前记得好好打扫卫生啊。” 本来一直想观察她状态的司机，视线陡然一顿。 等看清她手机上那个鲜红的，还没有拨打出去的投诉电话，神色终于有些变了。 他铁青道：“你为什么能看到这个？” 下车的人挥挥手。 “我又不是不识字或者近视，当然看得见。” “还有你这车玻璃怎么也破了，上面血渍呼啦的都是些什么，要不要报修啊？我记得前排好像还有一个检修电话是不是你们公司的……” “你的工号多少来着？” 嘎吱一声，公交车的车门在她下去后猛的关上了，接着一溜烟的顺着漆黑不见底的公路疾驰而去，像是送走了瘟神一样。 “跑那么快干什么，急着下班吗？” 她嘟囔了一句：“唉，有人下班就有人要上班，但是还没上班就把工资发给我，感觉应该是个很糟心的上班氛围。” 资本家良心发现主动给钱，却什么都不说，八成是要作妖的。 她顺着手机上的导航往前走，发现这便利店还真挺好找的，孤零零的公交车站伫立在光秃秃的马路上。 而这整条街道，居然就只有这一家店铺。 醒目的白色灯光，透过便利店崭新的玻璃窗照射在马路上，蓝白相间的牌子上写着规则便利店几个大字，旁边是一个亮着霓虹小灯的招牌，写着24小时营业。 “规则便利店？真是一个怪名字。” 她走到便利店前，推开厚重玻璃门的瞬间，听到了一连串风铃声，伴随着一句可爱的娃娃音。 “欢迎光临~尊敬的客人~快来挑些什么吧~” 而便利店内，此时已经站成一圈的陌生人，突然回头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还有一个新人？” 乔颂也是疑惑，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继续往里面走。 “是店长通知我来的啊。” 而在众人身后，响起一个夸张的电子男音。 一个穿着黑白西装马甲，顶着一头巨大彩电屏幕的奇怪人形生物，正在便利店货架旁，双手合十惊喜的看着她： “欢迎欢迎，我亲爱的员工们，既然人已经到齐，那大家就来分配一下工作吧，毕竟夜间的营业时间很快就要开始了。” 电子屏幕上很快出现一个笑脸的颜文字，男人的显示屏一一扫过所有人，交错的双手放在脸颊旁，似乎是有些苦恼。 “作为一家新店，我们必须要很快在这个十字路口立足才行。” “所以——” 一个带着些许恶意的笑脸，突然现在那荒诞离奇的彩色显示屏上。 “在规则便利店的这几天，请大家务必要——好好遵守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