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似是故人来

第二天早晨，第一缕阳光刚刚照进福建会馆的窗棂，林则徐就过来敲门。 “卓润兄，起床与我一同出门散散步去。” 甘林揉揉惺忪的睡眼：“这家伙昨晚喝得不少啊，怎么还是这么有精神？” 他也只好起身穿好衣服，又戴上一个宽大的毡帽，这才出门。 二人沿着京城外城的街道，慢慢地溜达着。不少卖早餐的小贩，已经开始在街头巷尾摆起了摊。不多时，甘林看到有一家卖豆腐脑和油饼子的，牌子上写着“山西豆腐脑”，他就立刻招呼林则徐，跑到小摊后面坐了下来。 “好久没有吃到豆腐脑了，小二，给我们来两碗豆腐脑，一张油饼。” “好喽！正宗的山西豆腐脑，客官请慢用！”这小二答应得快，手脚也麻利，不一会儿两碗白花花的豆腐脑就端了上来，旁边还有一小罐陈醋。 “小二你可是山西人咯？”甘林看着这一小罐陈醋，趁机问道。 小二一边给豆腐脑上洒上一小勺陈醋，一边对两人说：“是的。俺家是山西的，这陈醋呀，可是俺们山西的特产，洒在豆腐脑上，酸香可口，开胃提神，可比一般的豆腐脑，口感要细腻得多哩。” “呵，您这陈醋要从山西运到这里，可不容易吧？”甘林笑道。 “客官说的是，可俺们山西商人多啊，大名鼎鼎的晋商，客官不会没听过吧？呶，那边就是俺们山西会馆，客官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哩。”小二给甘林边切油饼边说。 甘林谢过店小二，对林则徐笑道：“昨天听说徐继畲就是山西人，要不咱们今天去他们会馆里看看？” “他呀，可是贪睡得很，这大清早的，也不知起来没有。要是没起来，咱就去掀他被子，打他屁股！”林则徐一脸坏笑。 二人吃饱以后，就来到了山西会馆门口，一个小仆正在清扫门廊，林则徐上前说明来意，小仆笑道：“原来是找那个顽皮少年啊，他这会儿还没起床呢。” “那你让我们进去噻，别吵醒他，我们进去打他屁股！”林则徐嘿嘿一笑，对小仆说道。 小仆仿佛明白了什么，也嘿嘿一笑：“进去可以，告诉我你们来自哪里，我好禀报。” “你就说福建会馆林元抚，甘卓润就行了。”甘林笑笑说。 “原来是福建会馆的朋友，失敬失敬。”小仆知趣地让开，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徐继畲还在床上，回味着昨晚的快乐，结果突然身子一凉，他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两张脸凑在自己面前。 “哇——！”一声尖叫从山西会馆里传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三个人才从房间里出来，徐继畲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嘻嘻哈哈地问这问那。两人走到会馆大门口，正好外面有两匹马停下，上面下来两个人，正朝会馆里走来。 几人打了个照面，对面两个人一身厚厚的毛皮衣服，一个年龄约莫20多岁，长得十分秀气，肤白貌美，手里拎着个马鞭，一个人高马大，背上拎着一个巨大的背包，年龄大约在40岁左右。他们从三人面前经过，微微低头行了个礼，就大踏步走进了山西会馆里。 甘林看到那个秀气的脸，猛地一怔，这张脸怎么这么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刚想着回头问话，可对面健步如风，早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卓润兄，怎么了，是你认识的人吗？”林则徐注意到了甘林刚才的眼神，这才问道。 “这人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来北京呢？一定是我看花眼了。”甘林呵呵笑笑，扭头对两位说，“不如我们今天去逛逛北京城，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吧？” 二人都非常高兴，徐继畲就不停地缠着甘林，问他各种英国的奇趣见闻，又问他西洋有几多国家，当听到甘林讲到这个世界，不仅有渤海、黄海、东海、南海之外，还有更加广阔，要开船开3个月的大洋时，他惊得合不拢嘴。 “以前家里人都告诉我，开船不能跑太远，会掉下去的……还有，大地居然是圆的，而且还有7个大洲？”对于徐继畲来讲，甘林讲的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极其新鲜的论调。林则徐在旁边也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三个人就来到了正阳门外大街上。这里是北京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各种各样的店铺、小摊、行脚商人，都聚集在这一带。大街上吵吵嚷嚷，人流众多，时不时还有马车，独轮车，驮马从道路中间经过，好不热闹。 “既然来了，咱们去那边那间"便宜坊"，一起吃个烤鸭，边吃边聊怎么样？”甘林被问了快一个上午，嘴里都快冒烟了。 “行！昨天卓润兄已经请过我们了，今天我来请客，卓润兄，不可推辞哦。”林则徐笑笑。 于是三人走进这座堂口宽敞的饭店，里面好多汉人，还有一些满人也在这里吃饭，小二不停地忙忙碌碌，满脸堆着笑容。三人找了一处临街的桌子坐下，点了两只烤鸭，一份熟肉，两瓶桂花酒，就一边吃，一边继续聊了起来。 正在三人聊得起劲时，刚才去山西会馆的两个人，也骑着马来到了这里，店小二急忙让人将马牵到后面的马舍，把两人让进酒店。 那个秀气的小哥，朝甘林三人看了一眼，转身就和身边的大汉，在甘林身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嘿！巧了，刚才山西会馆里的，就是他俩个人。咱们要不要打个招呼？”徐继畲兴奋地说。 甘林倒是挺想与那边两人说几句话，可是找不到由头，也就只好作罢。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来一份烤鸭，那个秀气的家伙，伸手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鸭肉，包上一点酱汁，缓缓送到嘴边，樱唇轻启，稍稍咂了一口之后，就掏出手绢，在嘴边轻轻擦擦，之后才用手挡着嘴巴，小口小口地啄进嘴里。 徐继畲看着这一连串动作，悄悄地对甘林说：“我敢说，这人一定是个女的。” 甘林呵呵一笑，自己又岂能看不出来，只是没有由头搭话而已。 三人正在闲聊，可没过多久，又有三个人走进酒楼，边上两个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中间是一个个子不高，却长得白白净净的少爷，一身黄色的锦缎衣服，手里抓着一把纸扇子。三人径直走到了刚才的两位穿毛皮衣服的商人面前。 “中间这个人肯定也是个女的！”徐继畲兴奋地说，林则徐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甘林自然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女扮男装的妹子，脸上涂着粉黛，丹唇皓齿，和穿毛皮衣服的女子，两人散发的气质完全不同。如果说毛皮衣服女子，是一只常常奔跑在荒野的漂亮狸花猫，那另一个锦缎女子，就是养在温室里的美丽金渐层。 “你们裴家真是好大胆子，竟然敢运送这样的货色来糊弄本格格！”锦缎女子大声嚷嚷起来，引得酒楼里的人们纷纷侧目，大家一看说话的人，又赶紧把头扭了过去。 毛皮女子赶紧站起来，拱手说道：“格格大人，我裴家一向诚信为本，这批古玩确实是从江宁精挑细选而来的，还望格格明察。” “你眼看哪呢！贱商！还不低头？”这个锦缎格格仍然不依不饶，把手里的扇子朝桌子上狠狠一拍：“诚信？贱商哪里懂得诚信？” 酒楼里不少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得罪了谁不行，偏偏得罪了这个和硕格格，哎哟喂，这可有得罪受啦！” “对呀，这京城里谁不知道这个和硕格格骄横跋扈的，看来这家商会要玩儿完……” 徐继畲抱着头，一副惋惜的样子：“我在北京寓居两年有余，这格格的名头，倒是听过一些。哎哟，那家商会的小姐姓裴是吧？可惜了呀……” 裴小姐身边那个彪形大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放下筷子，想要站起身来理论。却被这个裴小姐给硬是拦了下来。 和硕格格一看，直接指着这个大汉，发怒道：“你敢对本格格无礼？！” 两边两个大内侍卫，一看这情景，立刻"锵"地一声，拔出了腰刀。四下里的人们见状，一个个都吓得慌了神。一个个丢下碗筷就要往外跑。 店小二赶紧哭丧着脸，跑到几人中间，哀求道：“格格大人，小店是小本生意，大人有什么矛盾，请到街上去解决好嘛……” 裴小姐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袋银两，递给格格。 “请格格大人赎罪，小人只是经营一个跑商的马队，这批货若是有什么问题，小人把钱退给您，带人再去江宁府交换便是……”她虽然嘴里服软，可声音却在不停地颤抖。 甘林心下了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黄河岸边，带着自己南下江宁的裴氏商会少东家，裴燕，只是旁边的大汉，不是当年的郭总管了。7年过去了，当年只有18岁的裴燕，如今已经出落得更加落落大方，亭亭玉立，只是无端遇上这么个主，也是够倒霉的。 他终于找到了搭话的由头，于是立刻起身，在林则徐和徐继畲诧异的目光下，走到裴燕面前：“少东家，还记得当年风陵渡口的小甘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