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对影成三人

下午温姐、郑毅、皮杰相约晚上在二区十层的综合娱乐大厅喝酒。 女娲这个巨型糖葫芦，以半径超过百米的粗大碳炔中轴，串了十三个大圆盘。 由中轴里的重力发动机带动圆盘旋转产生离心力，所以重力方向指向中轴。 因此，不是每一薄片“圆盘”为一层；而是圆盘侧面上，每三米三厚的环面为一层，所谓的上下方向，也由此规定：朝向中轴为下，朝向环面为上。 中轴直径超两百米，总长达三四公里；若不是有超强碳炔作为骨架和外壳，仅中轴本身，普通合金就很难支撑四千年运转。 中轴里集成了重力发动机、核聚变装置、核燃料等重要设施，处在重重保护之下，是女娲的生命线和动力线。 粗长的重力传动轴以八根实心碳炔大柱同每个圆盘连接，设计上留有冗余，以应对在茫茫宇宙中超过四千年远航，防患各种未知状况。 中轴之外是设备和物资圈层，更多设备和物资存放在这里。物资圈层为内径250米、总直径700米的封闭圆环。 虽然物资圈层也在重力发动机带动下一起转动，但是半径小、重力低、眩晕感强；所以平常不住人，工程师只在操作维护设备时，才会通过廊道进来。 物资圈层外，则是以碳炔柱和廊桥连接起来的工作生活区，也就是十三个大圆盘，内径800米，总直径2000米，厚度为30米到200米不等。 位于最前端的一区是战斗部，远航总司令部、女娲司令部、女娲军方，以及天文部观测中心驻扎于此。一区还部署了大量太空武器，用来清除航线上突然出现的大小陨石；以及随时同可能遭遇的外星军事力量展开大战。 一区和二区之间的第二个大圆盘是停机坪，用来容纳战舰、运输舰、交通舰、太空战机、维修舰，并支持它们起降，还储有大量战争物资。停机坪可以跟一二区脱开并停止旋转，以方便大型舰船起降。 第三个大圆盘就是二区，是整个舰群的中枢。联席会议办公室、智能部、督察部、天文部都在这里，智能部的数据中心和智能中心也在这里，靠着服务器产生的热量，这里还是飞船的供热中心。 三区是能源部、资源部，各自负责能源管理和开采、资源管理与矿物开采； 四区是生物与农业部，人类在这里集中种植作物，豢养禽畜，生产和配给人造食物； 五区是生物与农业部另一部以及医学部，皮杰即在医学部工作，医学部还会根据舰上人口情况，人工繁育孤婴； 六区是科技部、运输和通信部； 七区是人事部、教育部，温姐就在人事部工作； 八区是材料和化工部，生产例如衣服、娃娃之类的化工用品； 九、十区是机械部，负责设备、部件、武器的研发、生产与维修； 十区之后则是董小黑管理的垃圾场； 垃圾场之后，最后一个圆盘，是巨大的燃料仓和推进装置； 再之后，装有可以收起的太阳能尾翼。 女娲三百万人，就在这一大串糖葫芦上生活、工作、繁衍后代。 每个圆盘，也就是每个区，又根据驻场人数，分出数个到数十个楼层不等。 除联席会议和阁老们所在的楼层，每一层总层高三米三，生活空间高两米五，楼层间铺设了大量管道、线缆和各种设施。 大家默认，一、二区地位最高，往后递减； 每个区域内，顶层地位最高，最舒适。 这就是女娲的整体布局，其它四个人类聚居母体，盘古、应龙、王母、伏羲，大致相当，略有不同。 五个舰队分工不同。盘古是突前前锋，率领护卫战舰为人类扫清障碍，承受第一波伤害。整个盘古舰队有四十万人； 应龙、王母是女娲的左右护卫，各三十万人； 伏羲是拖后舰队，储存了大量核燃料与备用物资，共百万人。 五个舰队里，各有人类文明库一份、工业母机一套，最重要的稀有金属一个基数。以及从启航以来，舰群所有人的最终备份一份，以便在人类抵达目的地之后，有机会重新上传，获得新生。 不过这不包括犯下大罪的凶徒。根据最高法，他们被判下线及永久删除备份。 五个舰队彼此间距离约十到四十万公里，曾是地球与月球的距离。 但地球与月球早在百年前就已彻底消失，被突然出现的饕貅一口吃掉。 是真正的吃得连渣都不剩。在这苍茫宇宙中，已经找不到任何它们存在过的蛛丝马迹；如今，它们只以数字形式存在于人类文明库里。 在启航日之前，人类从太空以各个角度和距离拍摄了无数张照片和视频，记载了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曾在宇宙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转动过。 那曾是人类和所有地球生物的共同家园。那时人类虽然孤独，但还有家。 饕貅摧毁了人类的一切。远航舰群集中了启航时幸存的五百万人，带着少量活着的动植物，能找到的所有植物种子，所有动植物的活体组织、遗传物质、基因图谱逃了出来。 人类已成丧家之犬，舰群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在孤寂寥廓的太空中行进了四千年。当年的第一批启航者早已下线，现在的人们，是启航者的后代。 而现在，饕貅还要远隔着378万亿公里追杀人类。若不是董小黑提前发现并预警，24小时后，人类和一切地球生物就将彻底灭绝。 对人类来说这是灭顶之灾，可在宇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毕竟，连太阳都被饕貅一口吞掉了，在太阳面前微不足道、靠太阳无私照耀才能生存繁衍的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下班后，温姐三人拿着各自的标配晚餐，来到二区十层综合娱乐大厅。 每个区都有好几个综合娱乐大厅。二区十层的人很少，因为价格更贵。 在女娲，公民一切基本生活物资和服务，包括食水、必须品、娃娃、医疗、教育都是免费但限质限量供给。 娱乐场所的基础设施和服务也免费供给，但仅限于提供场地、照明、用具。大家玩的主要是麻将、扑克、棋类、桌游，等等。很原始，很无聊，但省电又杀时间。一大帮子人在一个大厅里吵吵闹闹，也就不觉得寂寞苦逼了。 除此之外，任何酒水包括白开水、茶点、水果、小食，一切都要拿公民分来买。 任何人在通过公民考试时，自动获得10公民分，成为十品公民，然后每年自动增加一个基数的公民分。十品公民基数为2分，也就是说，工作一年，不犯错也没成绩，公民分增加2分，总分12分。 当十品公民的公民分累积到100，则可以升为九品，获得更好的配给和福利，包括配餐、洗澡频次、供电时长、宿舍配置等都会得到小幅提升。 升品后公民分不清零，而是继续累积，直至升到下一品位，获得更好的福利。升品之后，基数会成倍增加，但升品需要的公民分更多、升品更困难了。 十品公民在人类远航舰群中是起步品位，人数最多，但待遇极差。 几百万十品公民甚至没有结婚资格。到九品技工才可提出结婚申请，但通过率只有10%。之后通过率逐品增加，一直要到五品专家，才能递交申请即可通过。 公民分除用于升品，也可作为舰群里唯一官方认可的硬通货，用于购物或消费。 除购买酒水茶点之外，还可在当前品位权限内购买衣服、香水等物品，以及额外的洗澡机会。总之，消耗公民分，即可买来短暂快乐。 攒着公民分升品，获得长期福利，这是延迟满足。代价是要克制无时不在的欲望和冲动，杀死即时快乐； 反过来，花掉公民分买来即时快乐，代价就会是长期升品乏力。 八品以下，升品容易，大多数人会先攒着公民分；七品之后，升品越发困难，大多数人升品无望，攒了也是白攒，开始即时行乐。 不过也不能乱花。公民分可以升，也可以降；可以奖，也可以扣。降到下限时，就会跌落到下一个等级，福利也就随之降级。 如果因犯错导致公民分清零，就会被判下线。 据说每个人成年后，都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注入终身存在的纳米毒药，行刑队只要摁下按钮，胶囊破损，毒剂破囊而出，瞬间致死。 出于保护行刑者，以前虽然执行过下线刑罚，但却从没有人观摩过。纳米毒药，就成为每个人心里讳莫如深又谈之色变的秘密与禁区。 大家都相信它存在，大家都害怕有一天有人隔空摁下按钮，自己就会在悄无声息中下线。但，谁也没有真的见过，也不知道毒剂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有人提出过担心和异议，万一有个疯子把大家的按钮全摁下去，人类不全完蛋了？ 联席会议的解释是，这么做是在保护太空航行安全，避免五百万人里有人突然发疯造成重大危机，有这么一个按钮在手，可以随时清除隐患。 至于有人胡乱摁下按钮则不必担心，联席会议有非常严谨完善安全周密的制度和流程来保障，不存在有人能随意摁下按钮。包括阁首和总司令，都没有独自摁下按钮的权限。 首先要联席会议讨论通过才能打开系统；其次要几个都得到过授权的人同时在场才能解锁；最后，还需要这几个人同时摁下按钮才能生效。一两个人发疯是绝对不可能摁下按钮的，连系统都进不去。 大伙这才稍稍放心。 普通死刑犯还好，肉体下线后，中央存储器里会留下副本，意识沉睡在黑暗孤寂之中。等人类抵达t1e站稳脚跟后，再择机上载副本到克隆体复活。 如果犯的是反人类大罪，那可糟了。不但肉体会立即下线，尸体和无法回收的垃圾一起扔出女娲，丢到无边无尽的阴寒宇宙之中飘荡；副本也会被彻底删除，永世不得超生。 虽说普通下线后有机会重生，但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上。万一没被唤醒，那就等同于彻底死亡、等不到永生了。 所以，谁也不愿因公民分被扣光而下线。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人类再过三四年就要到达t1e了。所有人都想亲身体验真实重力的感觉，都想脚踩大地、头顶蓝天和白云，看着t1e的海潮喝酒吃肉。 这样的生活，已经阔别人类整整五千年了。 三人找免费卡座围了个小圆桌。现在人比平时更少，半个足球场大的公共区稀稀拉拉只坐了三四桌人。收费包间都关着门，不知有多少高品土豪在里面醉生梦死。 大多数低品公民聚在娱乐大厅免费区域，打牌下棋搓麻将玩三国杀剧本杀狼人杀，不点食水。 付费区域必须点单，只是不限时、也没有最低消费，点杯白水就能在此消磨三天三夜。 郑毅看看两人说，“我们来点酒和小食。今天供应五香花生、五香蚕豆和香酥豌豆，都能下酒。要喝什么随便点，我来买单。” “我来吧，”温姐说，“我刚被奖励了一点公民分，攒着升级还早得很，干脆先花掉。不如再点一些五香牛肉和鸭舌鸭架，更好下酒。麻辣兔头也不错，不过啃起来不好聊天。” “那怎么行？早先说好的，我来，感谢你们帮忙。” “我没帮上你忙，倒是你和兄弟们找到董小黑，才让我们注意到他。”温姐又看着皮杰说，“再靠着杰哥专业指导，我们才了解他的状况、学到怎么帮他。” “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不管你们谁请，今天这顿我都蹭定了。”皮杰笑道。 郑毅还要争取买单权，温姐突然强势起来，“领导奖了我25倍基数，500分。今晚咱们怎么造，也就花个100分吧？” “捕神，不如你就满足美女的显摆欲吧，”皮杰哈哈一笑，“等以后你屡破奇案，拿了奖励再回请好了，到时我做个见证人。话说，也奖了我2倍基数，下次我请。咱们三人小分队，今后多交流。” “那我就不矫情了。”郑毅被说动了。几个案子都还没破，他没拿到奖励，要请客也是用自己以前的存货。他低温姐一级，就算奖他十倍基数，跟温姐的分比起来也少得可怜，不能放开了吃喝。 三人点好各自想喝的酒，花生、蚕豆、豌豆、五香牛肉、猪鸭舌、鸭架各来了一份。这些东西在五千年前的地球上，是最便宜亲民的小零食，现在却成了奢侈品。 酒过三杯，商业互吹几句，三人脸上都见了彩。 女娲照明太暗太弱，辐射很低，大家脸色皮肤都跟石灰一样苍白，白是白，干干巴巴一点也不水灵透亮。为避免出汗和消耗能量，禁止剧烈运动，只允许适度健身。一旦出汗，就会被“冒汗就电”攻击，强迫出汗者停下来休息。 大家平时运动量太小，血液循环都不甚好，脸上更不见血色。 适度饮酒让三人身体很快热乎起来，心情也被酒精煽动得欢欣畅快，平素就妩媚娇艳的温姐就更添丽色。 “真要去跟董小黑一起工作？”皮杰迟疑三分，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那不是个好主意。” “真那么难搞？”温姐看着酒杯里红色的酒水，像映着董小黑孤独的身影。 “很难搞。”皮杰说，“我回去就再翻了文明库。因为太罕见，又难以发现，启航日以来，几乎没有像样的案例。” “大多数孤独症和阿斯，由于社会适应不良、学习能力不强，甚至没熬过公民考试，就下线了。熬过的，也常年停留在十品公民、九品技工的品位上。” “根本没人关心这两个品位的任何人，他们的公民分也够不上找心理咨询师帮助。” “我只能看到启航日以前留下的典型案例，很少很少。为了减少存储量，大量案例都没收录进文明库。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董小黑，让他成为能正常社交、不惹乱子、不伤害朋友的普通人。” “几乎每个阿斯都不一样，帮他们的方法也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帮董小黑，才能让他发挥才华。我只能告诉你一些基本原则和方法，在他身上是不是适用，我没有把握，只能你自己去试试。” “那我就去试试。不试试就放弃，不但无法说服部长，连我自己都说不服。”一向温婉的温姐，在这个问题上固执得像个敲不开的生铁蛋。 “说真的，我都不担心你完不成工作、被扣公民分。”皮杰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的，那个操作空间很大。” “我担心你被他伤到体无完肤，担心你被他连累。我听说了，他连高强和何不叹都敢怼。他迟早会把自己害死，也会把你搭进去。” “可我也听说，是阁首要部长看着他，总司令对他也很感兴趣。”温姐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女娲上各路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人大概也知道点。” “我倒不是想富贵险中求。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董小黑，我就想去帮他，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母心？” “阿斯男身上有一股特殊气质，吸引女性去关爱他们。”皮杰无奈摇头，“文明库里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又经常伤害接近他们的女人。倒不是他们生性残忍无情，而是...算了，你跟他接触几天就知道了。” “遇到麻烦就来找我。我帮不了你太多，但是可以告诉你一些原则，以及，在你崩溃的时候开解你。” “这已经是我的工作了。我的部长找我谈了，让我把工时留一部分给你和董小黑，你们每周可以免费去我那里一次，时长一小时。你自己、他自己、你们俩一起来，都行。” “那先谢了！”温姐举起杯，先和皮杰碰一下，喝一口；再和郑毅碰一下，又喝一口。 “捕神大人呢？你们有什么大动作？能说的，分享分享呗！”温姐带着点娇嗔问道，红艳艳的嘴角还残留一滴酒水。 郑毅看着她发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姐忙端起酒杯再喝一口，顺便挡住嘴角的浅笑，但心中不免又有些小歉意。 皮杰看在眼里也不说破，慢慢抿了一口酒。今天点的都是平常不敢点又爱喝的好酒，可不能变成猪八戒吃人参果。 郑毅好半天回过神来，“啊、哦，那个，以后大家应该还会经常打交道。”他尽力组织着语言，想说得恰到好处，“为着一些共同的目标。” 他心里责怪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在温姐面前如此失态。 他听过温姐的故事。也看出温姐跟董小黑谈过之后，对他的态度略有变化。不过他也不怪温姐，人家不欠他的。在女娲，谁又不是为自己的公民分、为一时欢愉而讨生活呢？ 只是理性归理性，认知归认知，他还是止不住从丹田涌起一股孤寂来。那种以前他只在执法时，面对一大群说情者、施压者才会有的孤寂。 “你们说，我们能安全到那里吗？”温姐见郑毅情绪不高，也受了些影响；同时也猜出郑毅心思，及时转换了话题，“很多人都在害怕。” 她犹豫了一下，在酒精的鼓励下还是说出了口，“那些以前跟我交往过的男人都来找过我，想跟我再来一次末日之爱。” 她说的是“爱”，但皮杰和郑毅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人类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爱了。 甚至在启航日以前、在人类发现那个凭空出现、即将吞噬太阳的饕貅以前，人们就只剩下欢好，找不见爱情了。 所有人都沉缅在量身定做的智能为自己编织出来的虚幻花冠之中；海量庞杂的信息占满心扉，大家无暇去爱。世界围绕在自己周围、跟随自己转动有千种美好；爱一个人却要像月球绕着地球转动，那只会是万般无奈。 有月亮围绕的地球生机盎然，绕着地球的月亮却一片荒芜。月球为地球挡下大多数来自太空的轰击，自己却被砸得凹凸不平、残缺不全。 这就是爱上别人的下场，谁还会全心全力去爱另一个人呢？谁又值得自己这般耗尽精血去爱呢？ “除了那个，他们还想打听，董小黑到底发现了什么。”温姐温婉的面容突然浮现一丝嗤笑，“他们怕我投入董小黑怀抱，就像自己心爱的玩具被一个傻蛋抢走了。又想让我从董小黑口里套取情报再分享给他们。” “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不外乎是那几个大家都想问但谁都不敢开口的大秘密。他们觉得既然董小黑能把天文部智能部都秒了，说不定已经发现了什么。” “他们还想通过我结识董小黑，借处在上升期的董小黑之力跻身上层，成为阁老们眼中的新宠、参加联席会议。他们暗示我，要跟董小黑好好相处。” “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人？出卖色相和身体，换取资源和品位？” “他们以为，当初我跟他们交往，是因为什么？看重他们的公民分和人脉？” “他们以为，我是他们的玩具？”温姐笑弯了腰，“可他们才是我的玩具啊！” 她又挺直身姿，“他们只是，一个又一个我打发寂寞的玩具。不然为什么，我都只跟他们相好一次，然后就再也不搭理他们？” “每个玩具玩几天，就不新鲜了，再找不回当初的喜爱和冲动；于是，我就换一个新宠，那种悸动和期待，又回来了。” 温姐指着自己的心，“它又重新跳动了。” 皮杰和郑毅默不作声。 这种事他们不好评价。但说起来，到底谁是玩具，谁吃亏谁又乐意，还很难说。那些男人们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付出还少。 美艳、温柔的温姐，也是见过她的每一个男人心中的渴望。她不要对方的公民分、不要对方帮她做事、介绍人脉，还在事后悄然离去，不粘人、不要求付出，那谁又不在得到她青睐时大喜过望呢？ 提裤失忆，春风无痕，这是古今中外多少男人的梦想啊。 至于事后一拍两散，多少还是会有些遗憾。男人嘛，一两次还不至于厌弃，总要有个十次八次，才会对旧人失去激情，换赛道另寻新欢。 更何况，那些男人私下都说，温姐精彩无比，堪比薛小梨。虽然他们根本碰不到薛小梨本人衣角，只是试过薛小梨娃娃。 言谈之间，都对温姐留恋十分，希望再度春风，梅梨两开。 可温姐从来不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她真把自己当成猎人，一旦拿下猎物，就对他们失去兴趣。 “相信专家们吧，现在不又多了个董小黑吗？”皮杰语带双关的安慰道。 温姐听出他的双关，举杯和皮杰再碰一下，喝了一大口。 “我们不会让那些事发生。”郑毅不算精致的脸在灯光下棱角分明，“我不会让那些事发生。我可以下线，但人类一定会安全到达。” “但愿吧。”温姐发泄出来，心情好多了。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独自远行，但临走前，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于是她又跟郑毅碰了一杯。 “后天就是受难日兼重生日，薛小梨要登台献艺，并代表联席会议讲话。”温姐说。 其实应该是阁老们出来讲话，但他们贴心地让薛小梨代言。大家更爱看薛小梨的脸和身段、听薛小梨娇嗲软萌的声音，不想看几个暮气垂垂的老头老太上台辣眼。 “他们邀请董小黑现场观礼，我作为陪同也拿到了门票。”温姐自嘲道，“这也是福利之一，以前这么好的机会哪轮得到我？我还没看过薛小梨现场呢，这次倒要看看，是怎么个倾国倾城、颠倒众生法。” “彼此，彼此。”皮杰笑道，“托你们的福，我也蹭到一个名额。去尝尝平时花公民分也尝不到的免费豪华酒水和美食。” “我也拿到门票了，也是托董小黑的福。”郑毅哈哈一笑，“那么，我们为这次福利、这次大餐、为董小黑，干杯？” “干杯！”另两人举杯相庆，三人一口闷掉残酒。 外面免费娱乐大厅里，人声鼎沸。 可能只有在那里，只有在三五八人一桌、面对着面的牌桌之上，人们才会找到丢失已久的感觉。 对面不再是电脑屏幕纸片人、手里拿的也不再是手机，一大帮子人拿着原始简陋的娱乐器具吵吵闹闹。像人类从未远行、甚至还没进入信息时代时那样，大家围着柴炉，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哈哈大笑。 很无聊，但又很有趣。手机里的世界很有趣，但又很无聊。 人类世界就这么奇怪。社会的总趣量守着恒，科技再发达，也不能将之提高，更不能让每个人都过得没羞没臊。一些人过得精彩，那么另一些人就得为了他们的精彩卖力地表演。 情绪价值这东西，给了你，我就没了。每个人都要捂紧自己的情绪口袋，不能让它丢了；然后睁大眼睛在手机里搜寻，还好我们有算法把情绪恰如其分地分配给每一个需要它们的人，同时从人们指尖划走打赏。 情绪到了，余额没了。 但当大伙被限电限网，被迫来吵吵嚷嚷的综合娱乐大厅打发时间之后，牌桌上的每个人却都在笑，就像情绪价值从扑克牌里源源不断涌出来，平等地分给了众生。 “文明库里说，以前的人们知道阿斯这种先天缺陷、知道他们曾以为的怪咖、坏种是阿斯之后，阿斯的社交突然变好了。”临走前，皮杰宽慰温姐说。 “这是为什么？” “严格说来，阿斯也不见得有什么大问题。他们只是不按人们习以为常、潜在水下的社交规则出牌。” “他们看起来自我中心冷漠无情，其实只是比较迟钝，无法接受到那些基本语意之外的社交讯息。如果大家都简单直接、甚至采用学术方式沟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么阿斯和普通人之间的社交也就不会有什么障碍。” “知道阿斯这些特点之后，人们就对阿斯们变得宽容。他们认为，阿斯是"病了"或者"发育不良"，他们会原谅阿斯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幼稚、不礼貌的行为；而只在阿斯的聪明才智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像善良正直的人，会骂一个撞到自己的冒失鬼"你瞎啊"，但绝不会骂一个撞到自己的盲人"你瞎啊"那样。” “如果大家把阿斯当成一个绝顶聪明的早慧小孩，很多麻烦和冲突，一下就没了。” “那我岂不就轻松了？”温姐虽然有“受难”的心理准备，听到这个还是很松了口气。 “不好说，那毕竟是远古人类的经验。在女娲上，现在是不是还这样，也不好说。”皮杰又把话说了回去，“不过你可以试试，把他的情况直接告诉跟他交往的人。” “一般来说，来访者的信息应该严格保密。不过阿斯、董小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会成为名人，那么早点让别人知道他是阿斯，或许会让一切变得简单。” “他已经出名了，”郑毅说，“他把十八个娃娃摆一排的事，已经被我某些小弟传出去了。” 温姐苦笑。 “对不住了。他一个十品公民勇闯联席会议、怼天怼地怼空气还全身而退的事也传开了，有些人为了哄女孩子开心，就当谈资顺嘴说了出去。知道的人太多，我也没办法查。” “没所谓了。这样别人在被他怼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生气了。”温姐这么安慰郑毅，主要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