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不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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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黑给这段长长的对话录了音,整理出来,反复阅读。
遇到不太明白之处就找温姐讨论,或者在人类文明库里查找资料,拓展阅读和研究。
直到把这大段总结起来只有几句话的理论搞得精熟,才开始着手建模。
人体运转是个生物和电化学过程。将人的神经系统数字化,则是去掉生物和化学部分,将之彻底变成电过程。
只此转换过程,就无比复杂,董小黑不知道尝试过多少路径,换过多少算法。
那些诸如感官交互、自主性、欲望和情绪、社交等等,在人看来是家常便饭,但要将之模拟转换为电过程,却极其艰难。
董小黑一头扎进这个不知多深的黑洞中,像条盲鱼在凶险大海里四处漫游。
很多次他要绝望了,是温姐和潘妮把他从无力、沮丧、愤怒、绝望中拉出来,重新带着斗志上路。
沉浸在超高难题中的董小黑渐渐从伤痛和愤懑中走出来,表面上看,他又恢复到薛小梨出事以前的状态。
但哀伤、思念和仇怨仍然深埋心底,它们并不会就此消失。
在每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它们会卷土重来,包围他,侵袭他。在温姐和潘妮细心照料下,他没再有过幻觉,但经常在午夜大喊大叫醒来,冷泪满面。
郑毅一直没恢复工作,每天神出鬼没,不知在忙些什么。他和温姐、潘妮三人轮流来垃圾场陪董小黑,有时是他睡在垃圾场。
当然,还是温姐在垃圾场的时候居多。
潘妮和董小黑没再亲密过,连拥抱都不曾再有。
每当董小黑想提起那件事,就会被潘妮嘻嘻哈哈找借口绕过去。多几次之后,董小黑也就不敢再提。
叶花梅三人每周都会打电话来问候。
除此之外,垃圾场彻底和外界断了联系,没人来过、没人问过。
那些想让董小黑参与项目的高品们,在碰壁几次被骂滚蛋几次之后,也就不再找他。就连天文搭子方万思都不例外。
如果不是几位朋友陪伴,董小黑几乎又要在人类最肮脏恶臭的角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又过去小半年,距舰群重新加速已近十个月。此时距t1e只余50天文单位,肉眼已能看到t1在微微闪着光,t1七姐妹仍看不见。
再过一个半月,舰群就要再次减速,然后迫近t1e轨道,准备迎战那未知敌人。到那时,人类才能用肉眼看到t1七姐妹。
人类每天都试图和那神秘敌人沟通,但迄今为止,所有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很多人戏言,人类世界有三大黑洞:饕貅、t1e、董小黑。
从现在起,舰群将不再发送信息到t1e,避免暴露与t1e的距离和方位,被对方提前埋伏。
接受信息也将采用专门的孤立设备,不会连接到三个母体的中央系统上。三个系统均设置层层防护,避免被神秘敌人攻破。
人们忙碌备战,心情有期待有紧张。
一个半月后,人类将举办盛大宴会,庆祝肉眼看到t1七姐妹,称为“见星庆典”。这也将是四千年漫长旅程的终段。
新偶像已冉冉升起,她元气满满的脸惹人喜爱,每个动作都让人疯狂,所有人都在讨论她,每个人都在用她的娃娃。
没人记得他们曾经疯狂喜欢过一个叫薛小梨的女孩,除了她生前几个好友,还有黄猫玉奴与机器人蛛奴。
玉奴在潘妮和郑毅每次来垃圾场,欢迎两人后,都会在门口坐着等上许久,见始终无人再来,她会像哭泣般嚎叫上好一阵,才恋恋不舍跑去角落睡觉。
蛛奴则念念有词嘟哝道,“小黑老婆不见了,被妖怪抓进黑洞里了。”
每到此时,温姐等人的心就一阵猛烈揪痛,但没人敢表现出来。
董小黑早已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佯作无事。他把心中悲伤和愤怒堆叠积蓄起来,就像太空中不断碰撞合并的气体尘埃,一点一点长大。
只要时间足够久远,他们就会变成行星,甚至恒星,最终变成黑洞。
它们积蓄得越久,将来爆发的那一天,就会越发剧烈。
潘妮和郑毅被他表面的平静骗了过去,温姐却洞悉一切。但她也把担心积压在内,不想再拿自己的价值观劝阻董小黑。
人类会被悲愤欲绝的董小黑毁灭?那就毁灭吧。
不知不觉中,董小黑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感官交互最简单。
薛小梨娃娃有眼睛,那是两个高清摄像头,分辨率远高于人眼。它藏在仿生眼球内,还能发光,变换出蓝、绿、黄、黑、紫、红、白等各种颜色,以满足不同用户的各种恶趣味。
董小黑不但增强了摄像头与中央芯片的交互,让它成为功能更强、占比更重的视觉器官;更通过颜色、形状、光线强弱等方式来表达情绪,她比以前更能勾魂夺魄,也能传达出她的喜怒哀乐,当然,只是模拟情绪。
董小黑还增强了娃娃的视觉分析能力,它能像人一样处理图形和三维信息,而不再只依靠建模后穷举分析,这大大节省了她的算力、耗能和反应速度。更让她能真的像人那样去观察世界、做出反应。
娃娃也有耳朵。她左右耳朵里各内置了一个高效拾音器,本意是采集主人的声音信号,以做出相应反应。
董小黑加强了其声音采集范围,使它能接受并分析各种声音。董小黑从人类文明库里采集了大量声音供她学习。还重点加强了她的语言分析能力,在语言学习上,董小黑已十分专业。
他自己的口语理解和表达都很弱,还好三个女孩轮番训练过他,把他练得比普通人的平均水平还要稍稍强上一些。在学习过程中,他对语言和学习语言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些理解无法诉之于口,却能用在ai建模上。
他作为狠鸡才勉强过关的原初学渣,知道语言和学习语言存在哪些沟沟渠渠,知道如何迈过沟沟渠渠;知道学习路上所有艰难险阻和门门道道。他把苦虐经验全部变成语言处理模型,并将之通过娃娃嘴里的扬声器表达出来。
娃娃以前只会跟人简单沟通,说些取悦主人的甜言蜜语,在主人兴奋时发出羞耻声音。娃娃在这方面很智能,不只采用刻板模式。
她会根据主人的使用方式、偏好、时长调整自己的话语和声音。还能通过摄像头分析主人的表情,通过拾音器分析主人的声音;并因此发出甜美娇憨的呼叫让主人更加愉悦疯狂,说些鼓励的虎狼之词让弱鸡主人充满自信。
但除此之外,她们并不能跟主人谈心,舰群没为她们内置日常聊天功能。
娃娃经改造后,逐渐能和主人自由交谈,其能力远胜以前的通用聊天ai。
唯一问题是,娃娃说话没有任何薛小梨的风格和特点,她没有性格、没有人格、没有个性。她可以瞒过不认识薛小梨的人,让第一次跟她聊天的人惊叹于她的博学和聪明,以为这就是真实的人类。
但不要说董小黑等人知她底细,陌生人跟她多聊几次,也会感觉不对劲。
她就像拙劣写手笔下的女主角,只参与剧情却没有任何特点,只要一关上书,读者就连她名字都忘了。
董小黑也不气馁,这只是迈出的第一步,离完工还差着好几光年呢。
他手里没有温度、触感、压强、味觉、嗅觉传感器,也不打算申请。研究进展只温姐三人知道,潘妮和郑毅只知大概,并不清楚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
倒不是有意瞒着她们,而是沉浸其中时,他不会通报,他们也不会打听。
有时潘妮会问一句,董小黑语焉不详回答两声,潘妮似懂非懂,也不细问。
董小黑给温度、触觉、压强、味觉、嗅觉等通道预留了接口,还扩展了视觉范围,使中枢能加工红外、紫外信息。也拓展了听觉频段,能听到人类无法加工的超声和次声。
只要传感器到位,娃娃将变成同时具有千里眼、顺风耳、夜视侠的超级英雄。
董小黑不知道这样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只是先把一切准备就绪。复活薛小梨的模型也就是副本解码器,将调整至严格契合人类感知区间。
搞定了感官交互,董小黑开始攻打自主性这一难关。
如何让娃娃,或者说让程序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性,董小黑走过的路遍布荆棘。
从和温姐讨论当天起,他就准备先用古老的“进化算法”来测试。
为提升算力和存储能力,他拆掉大量扔到垃圾场的薛小梨娃娃,把各种核心器件卸下来,组合在一起,整合成一台算力强大的服务器。拆卸量很大,已经违反了垃圾场回收规则,但上头装聋作哑。
这台服务器还很耗电,董小黑自己生产的电力已经供应不上,温姐帮他申请了专用电量配额,居然通过了。
董小黑还用水冷却服务器,被服务器烧热的水可直接用于洗漱。女娲现在不缺水和能源,于是温姐又额外申请了水配额,上头二话不说,大大方方批了。
看来老头子们真的很想永生不死,都希望董小黑快点弄出来。他们知道董小黑在干什么,董小黑也知道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家默契地黑不提百不提。
阁老们知道董小黑一旦搞出永生就会报复,但对自己的无上权威和掌握的资源极其自信、对永生极度期待,甘愿冒险。偶有阁老提一两句打压董小黑,也会被别的阁老否定。
董小黑设计了一套环境规则和生存规则,完全复现地球孕育生命时的状态。
然后他设计了一些类似病毒的小东西,有着半封闭结构,在模拟出来的环境中生存,会衰老、会被敌害吃掉、会在变化的环境中死去。还会自我复制繁殖、变异,随着环境变化相应演化。
董小黑希望看到经过漫长演变后,当它们真正具有自主性那时起,使它们产生自主性的核心程序是什么。
生命需要时间,但生命敌不过时间。
进化需要漫长岁月,但生命的岁月极其短暂。
董小黑将二进制世界的时间加速,这完全靠算力来支撑。那台服务器什么也不做,就只做这一件事。
在人类世界一眨眼的时间里,服务器里的生命就已经交叠了数十代。没几天,数字生命变得越来越复杂,它们开始出现数字意义上的器官,而它们的“意识中枢”,也逐渐成型。
董小黑并不满足于电子养蛊,他要加速,要制造更多、更强大的扰动。
同时,他要根据自己的理解,设计一套“自我意识”产生机制。
他根据实验的阶段性成果,从涌现出来的复杂数字生命中提取程序,设计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数字生命”。
它拥有严格的“数字外壳”,将它自己和数字环境区分开。就像人和动物的皮肤那样,把肉身和物理世界隔绝开来。
它在数字世界游荡,但决不允许任何外部信息随意入侵。
它拥有数字感官,接收同时也在过滤数字世界里纷繁复杂的信息。
它的存在需要电力,一旦断电,就会枯竭死去。
它需要进食,吃的是数字世界里的各种数字信息。
如果它长期不进食,就会土崩瓦解,从有规律、有意义的低熵程序,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垃圾。
它的使命就是尽一切可能活着、繁殖、变强。
董小黑把自己制造出来的“病毒”放进服务器,让它和自行进化出来的“数字生命”进行搏杀与融合。
别说,它们之间还真的进行了杂交。
董小黑不断监控它们成长,并根据进化结果,不断调整自己制造出来的“病毒”,让它更完善、更强大,更接近于真实的智慧生命。
没过太久,依靠不断造蛊养蛊,董小黑终于彻底弄懂了如何将人的自主性、自我意识变成模型,变成程序。
此时服务器负担极大,一个数字生命体就要占据庞大内存和存储空间,还不算无比复杂的虚拟环境。无数“数字蛊虫”在服务器里乱跑,服务器已不堪重负。
为避免服务器爆掉,以及天知道那些病毒继续进化会变成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糟心东西,董小黑关掉了服务器,清空内存和存储空间。
当然,核心程序他已了然于胸。
在董小黑关掉服务器之前,温姐戏言,这食指一动,就杀死了数以千亿计的各种生命,简直是个大号灭霸。
董小黑并没有创世的喜悦和灭世的爽感。服务器养蛊的同时,他已投入到情绪情感研究之中。
他要让数字生命们获得真实的感觉和情绪体验。
这比自主性、自我意识的获得要容易些。
数字生命体的数字外壳上被添加了“数字神经”,能感知环境变化。
当环境适宜它们生存时,其“中枢”会发出奖励信号,让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这时它会变现出更强的行动力和“食欲”等等;
而当它感受到威胁,尤其是“附近”出现强有力的竞争者时,会蜷缩起来,让自己的“数字外壳”更加厚实,同时减少行动、减少食欲,直至威胁解除。
董小黑把原始情绪体验放到服务器里参与演化,同时他翻阅了人类文明库,穷举了一切能找到的人类情绪如喜、怒、哀、乐、忧、痛、惜、爱、恨、贪、欲、懒、馋等等,将之融合到数字生命体里。
数字生命体是不是真有和人类相同的情绪体验,这董小黑不确定。但董小黑确实观察到具有不同情绪的生命体,会表现出不同行为和演化路径,最终变成不同的程序和模式。
董小黑像上帝般观察数字世界里的芸芸众生们在虚拟世界里搏杀。
在“真实世界”的人们看来,那是并不存在的“虚拟世界”。只要董小黑按下一个按键,或者输入一个命令,这些“鲜活的生命”就会立即死去。这就是董小黑掌握的“绝杀键”。
它们死之前会不会痛苦?对此董小黑已经不太确定。他清楚地看到,有的数字生命,已经在用某些形式表达着它们的“痛苦”。
董小黑相信,这些虚拟世界里的数字生命体,也许并没有那么“虚拟”。即使站在人类角度,它们也可以被看成真实存在的生命。
虽然它们并不吃任何人类意义上的食物,可它们每天都要吃掉不少电力。
而按照质能等价和能量守恒,它们吃掉的电力,都可以看成等价实物。
习惯望闻问切的人们,可能不同意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之间并无本质差异。
当佛祖说“芥子纳须弥”时,没人想得到,小如一粒沙的中子星真的可以具有万钧之重。
更没人想得到,一个玄妙的“点”里,真的装得下一整个“世界”,也就是一个庞大星系的全部物质。
“虚拟世界”真的只是虚拟的吗?董小黑在心底反复问自己。
人类引以为傲的“真实”,是否就那么“真实”,那么坚不可摧呢?
曾经人类以为自己强大无匹,可以主宰地球、在太阳系自由穿行。可当饕貅出现,人类才惊觉,自己在茫茫宇宙中的地位,连地球上最微小的细菌在地球中的地位都比不上。
董小黑可以一根手指毁掉整个虚拟世界,而人类的全部真实世界,同样只在饕貅的“一念之间”。
虚拟世界的时间相对于人类世界极其短暂,可人类摆脱蒙昧的时间,相比地球历史、宇宙历史,何尝不是一瞬之间?
人类感觉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又何尝不等价于被董小黑加速了的虚拟世界里,那些数字生命体的一生?
董小黑陷入到深深久久的迷惘中。
当一个人成为上帝、创造一个全新世界时,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主宰一切的快感,而是深深的恐惧和无边的迷惘。
如果上帝创造了世界和人,那么又是谁创造了上帝?又是谁创造了创造上帝的那个上帝?这个套娃问题能把人逼成欧阳疯,最后只好断然规定:创造人类的那个上帝,就是最初也是最终的上帝,只他一个,再无别人。
别管他怎么来,别问他在哪,反正他就来了,在了,创造了。只要相信,就能心安。你不信也没辙,想破头也想不出宇宙之外有什么、由谁创造。就像虚拟世界里的数字生命,绝对想不到是董小黑创造了它们那样。
有着人类知识、技术和物质基础打底的董小黑,一个人就能创造出虚拟世界,那么人类所在的宇宙,又是谁创造的呢?
人类以为的真实世界,是不是也是某个强大种族的某个聪明个体,偶然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呢?在人类看来真实存在的广袤空间和寂寥时间,是否仅为设置出来的虚拟信息呢?
在这个虚拟宇宙里,任何智慧生命都会感受到世界无比真实,而又在了解世界之后虚弱无力。宇宙相对于其中的智慧生命太庞大、太冷漠,生命在其中太弱小、太无助。
地球上的生命和人类,为何不能是那个强大种族养的蛊,又或者,他们像董小黑一样,正拿人类进行某些实验呢?
董小黑把这些说给温姐听,温姐沉默了。
她不是“实验者”,没有这么深的感受。
她不具备技术能力,在给董小黑提供理论帮助之后,就帮不上忙。
她能做的就是默默给董小黑处理一切繁杂事务,甚至帮他洗漱起居,让他能心无旁骛完成一切。
她有空就继续学习相关知识,在董小黑工作间歇,拉着他一起讨论,了解工作进展,帮他梳理思路,并从理论上继续为他查漏补缺。
董小黑的这个迷惘,她解决不了。除了安慰董小黑不要多想,先全力复活薛小梨,以后再详细讨论之外,她也无法说出更多解惑的话。但她一直放在心里,默默想着该怎么解答。
她认真想了三天。这天晚上拉着闲下来的董小黑说,“小黑,你问的那些个问题,我想了想,有点想法,想跟你聊聊。”
“哪些问题?”
“就是你成为虚拟世界的神,拥有绝杀键;而我们所在宇宙的神是谁,会不会按下绝杀键的问题。”
“哦!我差点都忘了。”
“你倒是心大,自己吐苦水又接着忙,害得我三天三夜没睡好觉。”
“你不是劝我先安心工作,以后再说吗?”
“这回怎么这么听话?”
“一直很听话啊。你没睡好吗?要不要先休息?那我把灯都关了,不影响你。怪不得这两天觉得你卧蚕变大了,但又没以前好看。”
“我这是熬出了眼袋!什么卧蚕!”
“哦,这样啊。”
“不许嫌弃我!说正事。”
“嗯,不嫌弃。我听。”
“我想了想,就像虚拟世界里的生物们不知道在它们之外有个你一样,我们也不知道,在我们之外是不是还有个神,它会不会按下绝杀键、重启键。”
“无论人类如何发展壮大、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无论我们中出现多么绝妙的天才,或许都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几个问题。”
“哪几个?”
“宇宙之外是什么?大爆炸前怎么样?黑洞之内又如何?”
“嗯。目前看来,人类确实永远无法真正理解这三个问题。”
“在你的数字生命看来,它们的一生太短暂,而你制造的系统太复杂太久远。也许你会按下绝杀键,但那已在绝大多数数字生命逝去之后。而对刚好遇到绝杀的生命来说,它们只会觉得眼前一黑,世界就彻底沉寂了。”
“我们何尝不如此。无论有没有宗教意义上的上帝,我们在这广袤寂寥的宇宙中,只是微不足道、极其短暂、惊鸿一瞥般的过客。每个人也好,人类历史也好,都来不及遇到上帝按下绝杀键,就已经死掉灭绝了。”
“我们没法想通遇到的所有难题。很多时候,我们连生活中的一个小难题,身体里的一点小毛病都解决不了。”
“就算你创造了数字世界里的一切生命,是那个世界的神,可你,我们,人类,依然是我们所在宇宙里微不足道的烟尘。也许我们不该那么看重自己,看重自己的命运。”
“我们能理解这个世界,就去理解;理解不了,我们就去完成生物最初和最终的使命:活下去、要快乐、多繁殖。”
“我们多半会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就已死去。人类多半会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就已灭绝。我们现在搞的所谓永生,就算搞出来,也不过是在宇宙里,相对于人类自身寿命的永生。绝对意义上的永生,恐怕根本不会存在于人类世界。”
“有一天宇宙坍塌了,撕裂了,热寂了,反弹了,或者像黑洞一样压缩到一个奇点,然后重来一次大爆炸,我们所钟爱的一切,引以为傲的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变得毫无意义。”
“但在我们有生之年,所有欢笑悲伤、爱恨情仇,又都是真实有意义的。我们就游在这一段岁月里,做一切我们喜欢做的事,尽一切我们能尽的努力,然后闭上眼,等着世界末日降临。”
“你说得真好。”董小黑赞道,“这个世界最不可理解的事,是这个世界竟然可以理解。我们既然理解了它的一部分,就试试看,能理解到什么程度。”
当晚温姐安然入眠,第二天醒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看得董小黑一呆。
于是董小黑放下心中不安和迷惘,重新投入到忘我工作中。
接下来要搞定社交。董小黑重构了一个简化世界,放入养蛊养出来的各种数字生命,让它们能够分辨同类、建立群体、成立联盟、党同伐异。
又尝试着给数字生命们设置了两种互相矛盾的模式。
一方面,生命们很自私,它们会优先满足自己的生存、舒适、快乐和利益,为达目的,不惜损害同类、出卖朋友;
另一方面,生命们又很无私,它们乐于助“人”、勇于牺牲,尤其在族群面临强大敌人或重大威胁时。
两种路径在同一种数字生命身上同时具备,但董小黑设置了不同参数。
有的种群自私多一点,有的种群利他多一点。
而且每种数字生命的自私和利他,都在某个范围内浮动,还受周遭环境、群体状态等影响。
周遭很安全,数字生命就更倾向于表现出自私;群体遇危机,数字生命就更倾向于表现出利他。
董小黑让数字生命们自己在激烈竞争中生存发展,看最后什么种群能幸存。
他持续观察,不断调整环境和参数,从中找出最接近人类状态的数字生命。
最终他得到了一个狡猾而善于合作的数字生命样板,以其程序为蓝本,完善了社交建模。
最后董小黑要搞懂人的底层思维方式,构建数字模型。
接受过教育的人,思考大多基于语言。文字语言是高度符号化和逻辑化的思考工具,由于语言具备通用性、记录性和传承性,所有前人的思考结果,都可以变成现在的思维基础,所以基于语言的思维会越来越强大。
和数学相比,文字语言的严谨性和精确性远远不够,但相比人的底层思维,基于语言的思维又要强大和直接得多。
但要解码副本,不能让模型构建在语言之上。每个人都会思考,包括从未学过语言的文盲也会思考;文字语言是后天学会的,说明人类底层思维并不基于语言。于是基于语言构建思维模型就无法解码副本。
这可能是以前解码副本解出来全是乱码的原因之一。
董小黑又进入癫狂状态。他认真研究副本的数据结构,确认副本记录的主要是大脑的功能分区、任务唤醒状态、血流状态、能耗状态、各分区神经元数量以及联结方式、突触递质生成/传递与接受状态、神经元生长状况等数据。
其中最复杂的就是神经元联结方式,这是一张庞大的全息图,它与每个人的特质紧密对应,几乎不可重现。
董小黑需要建立一套简单的运行规则,让所有数据能在规则里模拟运转,这套规则适用于所有副本,经解码后,又能完美复现副本主人原有的独特风格。
解码后,薛小梨还是薛小梨,不会变成董小黑,反过来亦然。
疯魔了的董小黑每天工作十八小时,一刻不停噼里啪啦敲打键盘。
或许大脑运行机制本身并不复杂。
外界信号经由传感器变成电信号,传导至感觉中枢。中枢有一套响应和过滤机制,当外界刺激强度超过阈限,相应神经元就会被点亮。
大脑就会“注意到”这个信息,这时“意识监测器”已经介入。
然后“运算中心”开始计算、思考,看看是否值得做出应对。
此运算尚未在语言层面开展,纯粹基于人类的进化本能和长期直觉。
比如人们学自行车,还没学会时,身体感受到不平衡,但大脑响应机制还没形成自动化,于是在接收到身体请求时,大脑会以语言来思考,并形成脑海中的意识“我该往左偏还是往右偏”?
但这个过程相比身体需求非常缓慢,在大脑还来不及决策时,身体就已经失去平衡,啪,摔了。
学会骑车后,大脑在接到请求时,会不经思考自动指挥身体作出反应,保持平衡。此过程极度简化和模式化,根本不会上升到语言思维进行决策判断,一切在水面之下就已完成。
所以会骑车的人不去想“该往左还是往右”这个问题,底层思维已经自动得出结论并指挥身体了,根本用不着消耗能量调用逻辑性更强的语言模型。
这种自动化本能化模式化的思考和反应,才是大脑最底层的思维和决策、控制机制,之上才是基于语言的逻辑、理性思考。
这也是为什么人要获得逻辑和理性,需要长期学习和训练。
因为基于语言的高级思考和推理,并不在人的本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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