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参禅学佛，要先念死

伴随着姬家内部的斗争终于落下帷幕。 姬安权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处亭台楼阁上，俯瞰着下方，久违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亮了空气中飘舞的灰尘飞絮。 喧嚣与纷争短暂与他隔绝，但他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脚步声出现在身后，走来的是姬安玉。 这位姬家目前最年轻的族老，来到姬安权身边，疲惫道： “参与作乱的四位族老，除了身死的那位外，还有三人已经和联邦交接完成……” “十六位供奉，除去死去的四位，剩余十二位有两位宁愿被送往联邦的天人监狱，剩下十位则都选择了签订了更深层绑定的契约。” 姬安玉略带敬畏地看着这位族弟，也是如今的姬家之主。 诸位大宗师离去的太过匆忙，同行的还有族内的神兵。 留给姬安权的时间根本没剩多少，在确认诸位大宗师离去后，姬家的几位族老就召开族会，开启了世家内司空见惯的争权夺利。 在这场权力游戏中，姬安权始终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彻底架空的时候，姬安权不知何时已经拿下了剩余的族老，还拉拢了诸多供奉。 在乱党还忙于内斗的时候，他开始了反击，最终将原本占据上风的乱党彻底压下，展开了不留情面的清洗。 姬安玉一直很疑惑，他的这位族弟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凭借的什么，说服、拉拢的其余族老和供奉。 “慈不掌兵，我和先祖比起来，还是太过仁慈了。”姬安权轻语，“通知骆供奉，那两位脱离姬家的天人供奉，就在路上送走吧。” 姬安玉神色一窒，这里的送走……指的就是送上路了。 “都死了四位了，也不差这两位了。”姬安权仰头望天，淡漠，“联邦安稳太久，死的人又太少，某些人日后难免心存侥幸，希望这次的消息，能给某些人紧紧骨头。” 姬安玉沉默了下，道：“那四脉弟子，当真要全部驱逐出族，剥夺姬姓？” 姬安权平静道：“姬家和其他几家不一样，不差这点族人。也顺便警醒下其他五家的子弟。” 相较于其余几大家族，姬家算是人丁兴旺了，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一是姬帅当年就没留下子嗣。 姬帅早年出身世家，后来叛出家门，走上了戎马一生的道路，一直到联邦建立后，他才回归家族，择选了几个不错的同支血裔，再亲手削去了大部分沉疴烂肉…… 这便是如今姬家的起源。 至于第二个原因，更是简单，姬家万年以来首位习得【天人弈剑图】的武者，就是这一代的姬安权。 可以说万年来唯一继承了姬帅武道衣钵者，唯姬安权一人。 姬安玉没有出言相劝，只是道：“东3煌星那边回复了，惊秋结束了闭关。” “哦？”姬安权回头，似乎总算来了几分兴致。 …… “喂？” 季惊秋接通了与姬家的通讯，没想到率先迎来的，居然是姬安权这厮的“批评”。 “季兄，我听闻了你在西部的壮举，可你是不是忘了，你不仅是世尊一脉的传人，也是赫帅传人，两边中和下，也不至于一人不杀。” 姬安权的声音很严肃。 季惊秋愣了下，他慈悲心太重，所以被批评了吗？ “天人对于联邦而言，不是很重要的"资源"吗？” 姬安权的回答很冷酷：“联邦现在死几个天人，总比以后多几个土皇帝来得好。季兄可知道，联邦的版图为何迄今为止一直没有向外扩张疆域吗？” “与神明体系有关。”季惊秋沉声道。 这还是他不久前才得知的隐秘。 联邦的神明体系正如海拉所言，是一种“邪道”，既不正统，也不能持久。 在这其中有一个矛盾点。 一方面，以联邦的人口而言，远远不足以支撑起“十二神尊、四大神主”的神明体系。 哪怕人口数量翻上十倍百倍，依旧是“远远不够”。 当下的神主们，完全是依托于过去的道业勉力支撑，所以祂们走向终结，其实是必然的，甚至一不小心就可能沦为和无上真佛一样的存在。 而另一方面，联邦的人口无法再无限制膨胀下去了，因为人数越多，对于坐镇极渊，庇护联邦子民的神主神君们，同样是一种负担，会加速祂们的情况恶化。 这种矛盾，让联邦一直在有意地控制联邦人口数量，维持在一个极限。 姬安权缓缓道： “人口数量的确与神明体系有很大关联，但疆域面积，更多的是关联到政权稳定。” “当下的联邦疆域范围，是先祖当年推演计算后得出的安全值，一旦超出这个范围，联邦的政权未必能稳定万年而不生变。” “尤其是宗师不在的当下，宗师武者具备“无处不在”的特质，空间距离在他们面前没有太大的意义，星际时代和星球时代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 “但对于天人来说，无论借道虚空还是心灵海洋，横跨星域依旧需要不短的时间。” “季兄，真正的大麻烦要来了，这一切都始于天路之变，大宇宙托天路的福，大体维持了万年的"稳定"，而随着天路的转变，各方文明、帝国的主要兵力，都将从天路上短暂解放。” “接下来，防守天路将失去意义，因为大宇宙将开始主动接纳"三千阎浮提"的武者。” “未来会有许多来自三千阎浮提的势力开始进军大宇宙，为了一开始能站稳脚跟，他们会需要本土势力的接应和前期的庇护。” “季兄，如果未来身处联邦边陲地带西7区的某个武道世家，迎来了一位诸界势力的代表，许下重诺，缔结盟约……” “你说这个武道世家是否会愿意在暗中帮助对方站稳脚跟？” “而等官方察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联邦二十八时区，你盯得过来吗？现在不杀的各方胆寒，以后再杀就晚了。” 姬安权杀气腾腾的话语落下。 季惊秋揉了揉眉心。 在前往西部前，他就听闻了天路前沿的动荡。 最直接的改变，就是让联邦诸多武者，都从天路上撤了回来。 他先前翻阅的来自战统部的情报中，还有特意提及，官方希望季惊秋能尽快出面，若能约束百脉的武者一二，那就再好不过。 但此刻听了姬安权的话，他才意识到，天路改变所影响的不仅是联邦，还有大宇宙的其他文明。 季惊秋直接问道：“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在内部，也在万年前。”姬安权道，“万年前七帅横行一方，虽然拥有不少的拥趸，但也树敌无数，联邦蜗居一隅，也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所幸现在圣王一脉开始了东征，这会帮我们吸引大宇宙不少文明的视线，我们还有时间整治内部。” 季惊秋有些意外，听上去，赤姬的东征，还是帮他们吸引火力？ 他想了想道：“上面压阵的宗师武者离去，其他文明也得乱一乱吧？” “对，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整合内部，以及联系上那些潜在盟友，这方面由我来处理。”姬安权沉声道。 季惊秋疑惑道：“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跨入天人，当世谁能为敌？” 姬安权呵呵道： “不要小瞧了其他顶尖文明的底蕴，他们的天人数量远高于我们，也必然保留了天人圆满的武者，留待规则变动后率先突破宗师，抢占先机。” “你能碾压同阶，但一百名，一千名天人呢？一千名天人进军联邦，只需要分出部分天人来牵制你，剩下的天人就能大肆破坏联邦。” “此外，诸界接下来率先进入的武者中，也会有神禁的存在。根据先祖推算，这一届的三千阎浮提，会出现不少"天命之子"。” 季惊秋皱眉，这的确是个问题。 天人武者确实珍贵异常，像联邦一流势力的证明，就是天人坐镇。 但如果放大到整个联邦，各方道场、世家、集团……尤其是六大家族。 偌大联邦，两百余位天人还是能拿出来的。 大宇宙的顶尖势力，就更不用说了。 联邦在顶尖的大宗师层面不输一流文明，但在天人领域的数量，就远远不如了，这是人口基数和资源决定的。 季惊秋询问姬安权。 如果真的最坏的局面出现了怎么办？ 姬安权的回答很简单：“逃，然后伺机报复，正如你所言，你一旦踏入天人，神兵压阵，哪怕单一的天人圆满也不是你对手，接下来该害怕的就是他们。” 季惊秋沉默了会，再次询问联邦大概还有多久时间。 “有圣王一脉吸引火力，时间会进一步宽松，但时间宽松也未必是好事。还有两年多，大宇宙就会迎来第一次规则松动，那时或许会有停留在天人圆满的武者，尝试突破宗师。” 季惊秋在心中询问海拉，他是否有望在两年内突破宗师。 海拉毫不客气道：“你当这一领域是大白菜吗？你知道天人突破天王需要什么吗？其中的时间和积累已经超越了天赋能够弥补的范畴！” 事实上，季惊秋也觉得过于离谱了，所以他转换了一个问法： “我如果在两年内突破天人，是否有办法能够抗衡宗师？” “哪怕有神兵压阵，依旧难如登天。” 季惊秋暗自点头，这次的回答，总算不是彻底没可能了。 另外，往好的方向想，两年后真有宗师出世，也不可能就直奔着他们炎煌联邦而来，何况还有赤姬在前面顶着，时间尚还充裕。 没想到这次和姬安权的一番对话，反而给季惊秋整的有些“焦虑”了。 但好在还是有好消息的。 姬家作为六大家族之首，它的稳定，必然会推动联邦整体走向好的一面。 此外，昔年姬帅近乎一人独掌联邦，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如今继承了姬帅衣钵的姬安权出世，嗯…… 这家伙应该能顶些用吧？ 结束通话的季惊秋暗道。 “天人弈剑图？” 听到季惊秋有关姬帅传承的询问，海拉淡淡道， “以后离这家伙远点，如果真到了需要牺牲你的时候，这家伙不会留情的，昔年的姬天行就是这样的人。” 季惊秋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逐渐舒展开来。 他开始梳理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 今日姬安权所描述的，大致都是两年后，天地规则动荡后的局面。 而在这之前，他首先要面对的，是神兵苦舟曾经提及到四魔信徒。 这些人极有可能已经潜入了联邦，而他们的目标是四守星。 季惊秋不确定联邦内部有多少他们的帮众。 而最近的麻烦，就是他的修行。 他要想站在天人界限前，就必须完成心体合一。 以他的体魄强度和心灵强度而言，这原本会是一个极度缓慢的过程。 因为他的肉身与心灵都太强了，两者相融的难度也随之上升。 但现在以【无相天魔大法】神游诸界，让他找到了渠道，但很显然，不是每次都能如此好运，刚入诸界，就被“邀请”进入一座宙光碎片。 “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寻找天圣湖天秋子……” 季惊秋自语。 该说不说，无相天魔大法确实好用，别说外貌了，气机、心灵波动什么的，全都能遮掩，根本不怕掉马甲。 “你是怎么得到这门天魔的本命法的？” 季惊秋尝试探寻道。 “是昔日的本命法。”海拉纠正道，“没你想的这么难入手，但是难修炼是真的，看来它确实与你契合。” “你准备再次进入吗？我觉得，你可以尝试混入某家教派或者道场。” “当然，得再换一个身份。你若是继续以天秋子这个身份，拜入门下后，大概率会引来天尊级数的强者接见，甚至是道祖、真圣的目光。” “以你现在的修持，就算有无相天魔大法，也不可能当着面，躲过他们的推演命数。” 季惊秋若有所思道：“其实，就算真暴露也没问题，当然，这就要格外慎重了，我会再想想。” “另外，诸界暂时不去了，我要先梳理一下这次的所得，尝试继续改良我的【心焰万象灯】。” 海拉也有些好奇，这家伙难道又准备凭运气？ 接下来的时间，季惊秋除却保持着冥合天地的状态，全身心沉浸入了对【心焰万象灯】的挖掘。 途中，季惊秋还和海拉要去了她之前提及过的大梦之术。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 或许是想看看季惊秋所谓的惊世智慧的极限； 又或许是想看看季惊秋能整出什么花样。 海拉将自身过去的本命法《大梦几千秋》教给了季惊秋。 无论是《大梦几千秋》，还是《无相天魔大法》，都是她和天魔褪去旧身前的本命法。 论及妙用和神通威能，自然足以比肩此界任何一门无上法。 但无上二字，还代表着天地大道的认可与加持，意味着在此界内的“道果”，而他们的法门相对此界，只能算是【外道】，自然承载不了无上二字。 海拉很想看看，季惊秋需要多久能够消化她的这门本命法，甚至是将其融入他的神通中。 在季惊秋沉淀的这段枯燥期间，海拉闲来无事，在季惊秋的内景天地转悠。 她看了眼难得找着活计，正在努力磨刀的胖虎，又瞥了眼池塘中依旧安平喜乐的死鱼。 一缕无形无相的风吹过她的耳畔，打了个转，吹起几缕发丝，一转眼就不见了。 至于那株菩提，沙沙作响，清光不减。 这家伙明明和木释天那株比起来差了太多，可却更近不朽，或者说根基扎实。 海拉观察了许久，终于确认其中缘由，就在于季惊秋的这株菩提，是以苦海之水灌溉！ 一株树要想参天后再破出天穹，那这根基自然无论怎么扎实都不为过。 海拉眯眼，很想跨越时间，看看这株菩提若是遇到昔年木释天遇到的问题，是否能够多撑两秒。 她悠哉来到净土边沿，那两尊成为了季惊秋另类法身的护法神，依旧沐苦海之水而苦修。 倒是远方那座“山寨版无妄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上面的迷雾似乎淡了一些。 海拉一直觉得木释天挺不要脸的，或者说联邦那几位都挺不要脸。 世尊一脉有个说法，叫做“参禅”，众生皆可参。 什么是禅？ 这东西就和各方神明的教义一样，如何诠释，都是自己说了算。某种意义，世尊一脉和圣王一脉，都是半神道。 所谓半神道，即是先走到超脱之前，再中途转向信仰神道之路。 但不论是哪条道，哪尊神明，在海拉眼中都没有木释天“能吹。” 那厮对于禅的诠释，是从此岸世界到往彼岸世界的重要途径。 啧。 天大的口气。 对于一切晋升八境，一只脚迈入了天命长河的强者而言，超脱即为从此岸世界到达彼岸世界。 海拉想到，等季惊秋这次闭关结束，就问问他，身为世尊一脉的传人，你可参透这禅，找到通往彼岸的道路了没。 在一切的末了，最是无趣时，海拉将目光转向了四守星，不仅是她，还包括身在四守星的祂。 她真的很想知道，四方神主的神殿下到底藏着什么，难不成真是苦海之眼？ 那个昔年与她说着“参禅学佛，要先念死”，然后又说“明虽灭尽，灯炉犹存”的世尊，又真的彻底死了吗？ 闭关七日后。 季惊秋悠悠醒转，仿佛做了无数场大梦，一缕心灯如莲花抽发而起，花开花落，摇曳生姿。 海拉凝视着他指尖的灯火，突然叹息道： “季惊秋，你真想成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