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人若思念便思念

烟雾缭绕，余飞被呛得咳嗽了起来，他虔诚地跪拜在父亲的新坟前。 坟墓的两侧，插着两棵小儿手臂粗的竹子，上面飘扬着两个白纸黑字的条幅： 左边，金童开生路； 右边，玉女引魂来。 墓碑的左右也刻着两行字： 左边，福地安先祖； 右边，恩光照子孙。 余鸿志躬身把祭奠的饭菜，酒水，茶水，在墓碑前摆放好，又点上了一对白蜡烛。 他把黄色的纸钱抖散，点燃，边嘱咐哥哥： “哥，拿钱去用，到了那边，不要再节省，别苦了自己。 你大把地花吧，放心，逢年过节，我和余飞一定会记得多烧一些给你用。 你到了那边，要保佑余飞万事胜意，财源滚滚，发大财。 这次，是我做的主，把你的家安在这个废弃的菜园里，没有让你和嫂子合葬在一处。 嫂子那边的位子窄，再把你安在旁边就靠近山沟了，我怕夏季发大水会冲刷到。 这里是我花大价钱让风水先生看的，福泽宝地，你就好好地安息吧！” 回到家里，还是二婶在厨房忙活，吴袖想帮忙打下手。 毕竟是余飞还没过门的媳妇，二婶客气地不让她动手。 知道余飞几晚都没有合眼，二婶特意用土陶壶热了一壶米酒，对余飞说： “小飞，你爸已经送上山，入土为安了。 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可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啊。 让你二叔陪你喝一杯，今晚好好睡一觉，千万不能熬坏了身体。” 余飞坐在矮凳子上，默默点头。 吃完饭，余鸿志陪着余飞在慢慢喝着老米酒。 二婶回家去照顾从学校请假回来的两个女儿。 吴袖也疲惫过甚，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在余飞的床上睡下了。 余飞多喝了两杯，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抬起泪眼对二叔说： “二叔，我后悔了，早知道我爸回家以后这么快就走了，我真该听医生的话，应该做手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我也能多陪他一段时间。” 余鸿志抬起酒杯说： “小飞，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人老了，都要往这条路上走。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哥这样走了，我心里很开心，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折磨自己，没有拖累后人。 村长的老娘你知道吧，在床上瘫痪两年了，屎啊尿啊都在床上，村里人从他家门前经过都绕着走，那味道太难闻了。 我今天也喝了点酒，跟你说实话，我为什么一直想着念着要有个儿子？ 还不是想有个在我死了以后，送我上山的人。 女儿和女婿终究还是差了这层关系，等你再上了一点年纪，也许就能明白我现在讲的这个话了。 现在你二婶年纪确实大了，我也死了这条心。 我现在也五十多了，说不定要不了几年，我就跟着你爸的后脚走了。 到时候，我的身后事，还不是要你来主持。 为什么这次我不厌其烦地在你耳边唠叨，告诉你老家丧葬方面的习俗，你一定要用心记住，将来还得传给你的儿子。 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我们中国人不信神，但是敬祖宗。” 余飞听完二叔这一席话，觉得脑袋清醒了不少，他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很重，像打包票似的对二叔说： “二叔，我从小就跟你亲，你也疼我。 你放心，大哥已经不在了，下一辈家里的事情我都会撑持起来，你，二婶，还有两个妹妹，都是我的亲人，我绝对不会怠慢的。” 看得出余鸿志听了这番话，很高兴，他不想让余飞背上更大的压力，说： “这次你爸走了，为什么我哭得那么伤心？ 我记得你爷爷奶奶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像这么哭过。 一是，那时候还是太年轻，对这个人生还体会不到那么深。 二是，你爸这一走，我身前最后那道挡风的墙也倒了，他走过的路，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再也没有一个人隔在我们中间了。” 他把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接着说： “所以，我看到很透彻，人早走晚走都要走，你不能对自己苛责太多。 你爸最后的时刻，没有遭受大罪，从儿孙的角度来说，不也是一种孝心？ 我现在就跟你说，授权给你，我到了那一天，我不想浑身插满管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要跟我哥一样，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里。 到了那一天，该拔氧气管就拔，不要有丝毫的犹豫！” 经余鸿志一番开导，余飞的心里的确好受了一些。 父亲的头七一过，余飞和吴袖也必须赶回昌州。 据公司传回来的消息，大宝剑的业务项目正在经受小蛮腰的强劲冲击，有些管理和技术骨干禁不住诱惑，纷纷倒向了小蛮腰~~~ 吴袖看余飞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就劝道： “余飞，你还是在老家多呆几天吧，补补觉，也歇歇脑子。 我先回公司，等待我们两个拍板的事情太多了。” 余飞想了想，平静地说：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 吴袖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死气沉沉，便开玩笑地说： “辛苦什么嘛，我都已经做了别人的“媳妇”了，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余飞知道她话有所指，因为二婶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说： “小飞，快给你媳妇夹菜！” 余飞淡淡一笑： “好吧，那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吴袖一走，余家凹偌大的三层小洋楼，就余飞一个人住。 本来想好好在休整一下，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村里人经常看到，余飞家房子里的灯彻夜不熄。 落日西沉，夕阳凄美。 余飞还是决定要走了。 走之前，余飞独自一人去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大哥的墓前。 他拿手机挨个拍下了照片。 回到昌州，一天夜里，他辗转难眠。 他爬起来倒上一杯酒，又翻看起这些图片，有一种既悲凉又温暖的感觉。 他在书本的空隙里写下了这样几行字： 祖先的坟茔， 已经跟莽莽的山峦融为一体。 唯有思念， 可以抵抗时间的腐蚀， 让一个个影像在心底复活， 并且， 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