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

余欢抬起头说： “那好，既然你们都支持我跟她相认，见了面，我一定要问问她，当年是为什么丢下我？” 小姑娘的内心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宾馆房间里，听见余鸿志跟林雨晴通了电话，并且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就在这里见面。 余飞的二婶情绪有些低落，她对余鸿志抱怨道： “你就在余欢的面前充好人，可我怎么觉得，有人要把我们的女儿抢走呢？ 哎，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养到20岁，怎么一下子要变成别人家的姑娘了呢？” 余鸿志的反应比老婆还大，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你以为我舍得，三个丫头，我最疼的就是她！ 现在，她要走了，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头肉吗？” 二婶连忙阻止他，说： “你小点声，女儿就在隔壁，等下听到了。” 10点钟，林雨晴准时出现在宾馆大堂，余鸿志夫妇热情地把她领到余欢住的房间。 夏添上前打开门，林雨晴终于见到了想念了二十年的女儿。 当年的一个襁褓幼婴，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比自己还高了。 四目相对之时，余欢的眼里还有藏不住的恨意。 林雨晴像风中的秋叶，两只脚直哆嗦，她看着女儿的眼睛说： “我对不起你，我还是先给你跪一个吧······” 屋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二婶想上前把她拉起来，二叔摇摇头，让她不要管。 穿着一身新衣服的林雨晴跪在余欢的面前。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木梳，说： “余欢，今天你能让我跟你见一面，过了今天，就是我死了，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看着母亲粗糙的开裂的手指，举着那把木梳，余欢再也绷不住了。 她跑过去跪在林雨晴的面前，叫了一声： “妈！妈妈！” 林雨晴一把把余欢揽入怀中，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她喃喃自语： “我不是人，我没有资格当你的妈妈。” 余欢则紧紧抱着母亲瘦弱的身体，一直大声地喊叫： “妈妈！妈妈！妈妈！” 就像是在呼喊从远处旷野中走来的母亲。 征得余欢的同意，林雨晴通知丈夫在市里有名的饭店定了一个包间。 两家人欢聚一堂，饭店的大包间也特意布置得温馨喜庆。 林雨晴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说： “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我最想感谢的是余欢的爸爸、妈妈，是他们含辛茹苦地把余欢养大，养得这么好。 今天见到余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今后我也不会打扰余欢的生活，你们永远是余欢的爸爸妈妈！” 余欢走过来，抱着有些落寞和尴尬的余鸿志夫妻俩，在他们的耳边说： “爸爸妈妈，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永远不会离开你们！” 余鸿志拍着女儿的手说： “你妈妈前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了，希望你以后听她的话，好好孝顺她。” 余欢含着泪点头答应了下来。 余鸿志夫妇虽然很不舍，但还是决定留给女儿和她的母亲更多的独处空间。 第二天一早，他们跟女儿打了一个招呼就回了梓木镇。 人逢喜事精神爽！ 母女重逢并且相认之后，林雨晴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她变得爱笑了。 在她干瘦的身体里面的造血系统好像又恢复了工作。 林雨晴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 林雨晴的丈夫章明方也非常高兴，困扰了妻子二十年的心病终于治好了。 他偷偷把林雨晴宾馆房间的住宿费又续交了10天，带着女儿和儿子回了家。 时间变得散漫而失去刻度，变得云淡风轻。 空气里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林雨晴和余欢一起逛街，一起逛公园。 给对方买衣服，一起吃饭，吃零食，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 清风徐徐，月色溶溶。 余欢香甜地睡在妈妈的怀里，这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孩又能听到妈妈的心跳了。 林雨晴不敢睡着，她一直抓着女儿的手。 她害怕眼前的美好是一场梦，就跟她的无数个梦一样，醒来又是一场空。 她心里默念： “感谢老天爷，把女儿又送到了我的身边！” 突然，她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下自己母亲的身影。 这么多年，林雨晴一去不复返，她执着在寻女的路上，而自己的母亲会怎么做呢？ 她会不会是同样的心情，会不会是同样的做法？ 不离不弃地寻找自己二十年？ 一想到这里，这一夜，林雨晴根本无法入眠。 早上，余欢从甜甜的梦里醒来，她发现妈妈靠在床头，眉头紧锁，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她爬到妈妈的怀里问： “妈，你怎么了？” 林雨晴似乎是从一种冥想的状态中醒来，她冲余欢淡淡一笑，用商量的口吻说： “小欢，你能不能陪妈妈回一趟老家，我们一起去看看外公外婆，好不好？” 余欢翻身坐了起来，笑着说： “好啊，我陪你回去。要不，我们现在就起床去买票。” 车轮滚滚向前。 时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林雨晴的父母在她彻夜未归的第二天清晨，就在荣城市报了案。 他们心急如焚，发动亲戚朋友帮忙寻找。 每天，林雨晴的爸爸还会去派出所追问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 他们起初以为，林雨晴是跟某个同学一起离家出走几天。 高考结束，青春期的少女释放一下压力，原本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当林雨晴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都没有回家，他们开始绝望。 他们担心女儿的人身安全，会不会被歹人拐走或杀害了？ 林雨晴的妈妈开始崩溃了。 一次课堂上，她前一秒还在讲着化学方程式，后一秒突然自顾自地傻笑，后来又嚎啕大哭起来。 林雨晴的爸爸听闻以后，连忙把她送到医院。 其实，他自己的状况也很不好，只要神经一松弛下来，他就容易出现幻听，总是听到女儿的声音在喊他。 一年后的某一天，林雨晴的爸爸在医院照顾妻子，一直保持联系的办案民警那边，传来了消息。 有作案嫌疑的货车司机已经找到，不过找到的是一具在发生惨烈车祸以后的尸体。 这个货车司机就是余欢生物学上的父亲。 循着货车司机这条线，也断了。 从行动轨迹来看，他开车去过10个以上的省份，有入住宾馆和加油的记录。 而林雨晴当时出门的时候由于没带身份证，要么跟货车司机住在车上，要么住那种不正规的小旅馆，警方并没有查到任何的信息。 荣城市公安机关对林雨晴失踪案持续关注，但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原来，在跟章明方结婚的时候，章家通过熟人，补办了林雨晴的身份证。 林雨晴不喜欢这个名字，用的是林姗这两个字，而地址自然落的是丈夫章明方的户籍地址。 所以，她的父母自始至终没有一点儿关于她的消息。 母女俩买了票，坐上了去荣城市的大巴。 车子越靠近家乡，林雨晴就有一种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感觉。 当她带着余欢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教苑新村的小区，上楼，敲门，良久，没有开门。 林雨晴记得姑姑也嫁给了一位老师，当时也住在这个教苑新村。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绕到另一栋楼，上楼，敲门，等待---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开了门。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母女俩，充满疑惑又不失礼貌地问道： “请问，你们找谁？” 她一直好奇地盯着林雨晴看。 突然眼里放光，声调提高了许多： “我的老天啊，你是雨晴吧？你是雨晴！快进来！” 坐在姑姑家干净清爽的客厅里，姑姑告诉林雨晴： “就在你离家出走的第五个年头，你的妈妈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喝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你的爸爸接受不了妻离子散的事实，在一个冬天，选择了用煤气自杀。” 刚刚经历了大喜的林雨晴又被这样的噩耗击中！ 她感觉天旋地转，坐在姑姑家的沙发上，她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余欢在医院没日没夜地陪护了好几天，林雨晴终于缓了过来。 慈眉善目，满头银发的姑姑，自始至终没有对林雨晴说一句抱怨的话。 她轻声问道： “雨晴，想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吗？” 林雨晴麻木地点点头。 在荣城市东区的边缘，有一个很大的公墓，她的父母就埋在里面。 表哥开着车，带着她们一行三人，来到了这里。 跪在父母的墓碑前，林雨晴又变成了那个刚刚经历过高考的少女。 她们一家三口关于彼此所有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个酷热的夏天。 满头银发的姑姑说： “雨晴，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什么对与错，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也要一切向前看！” 余欢乖巧地挂在母亲的胳膊上，也在劝妈妈： “都是因为你一直在寻找我，错过了回去看外公外婆。 这件事不怪妈妈，要怪就怪余欢不早点冒出来，害得妈妈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 林雨晴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走到墓园门口，她再次回首看向父母墓碑的方向，眼神坚定地对余欢说： “余欢，等我走的那一天，请你一定把我也埋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