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清明

第二天下午，吴袖一走进余飞的办公室就向他道歉。 “余总，实在是对不住，叶剑中没约上！” “怎么个意思？” “两个意思。 一，叶剑中团队接了一个大单，正在项目上。 想见他，得等3个月之后。 二，叶剑中策划公司，不比稿。 认可他，就得签约打钱！” 余飞有点兴奋了： “哟，不错啊，在现在的商业环境下，还有这么傲娇的人！ 我还真像会会他！” 吴袖说： “嗯，我也对这个人感兴趣！ 那我安排两个人，把【叶剑中策划】服务过的企业和相关资料收集一下。” 余飞说： “好，安排他们去做吧，功课做得越详细越好。 不过，这两天，你得陪我回一趟余家凹。” “有事？” 吴袖转身问道。 “哦，我想起来了。是清明节快到了。” 吴袖自问自答。 “那，我能不能再约两个朋友？” 吴袖巧目盼兮。 “是谁啊？” “李梦和林之风。 他们的公司已经走上正轨，而且，他们前期太疲累，正是需要外出看看风景，充充电。” 余飞爽快答应： “那正好啊，我们老家的风景，现在是一年当中最漂亮的时候，你打电话吧！” 一行四人，轻车简从，回到了余飞的老家。 第二天，他们陪同余飞上山，完成了清明扫墓。 余飞的眼中虽然有淡淡的忧伤，但情绪很好。 “哦，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朝阳观。” 春日里，冷清的朝阳观外的景色却生机勃勃。 不知名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草木正积蓄力量，准备疯长。 映山红生性热烈，火红如血。 而兰草花则是淡雅的君子，清风拂面，带来似有似无的花香，沁人心脾。 余飞，吴袖，李梦，林之风，四人站在朝阳观高高的台阶上极目远眺。 山静寂，又蕴藏着勃勃生机。 四人当中，只有吴袖一人是在城市里长大。 虽然她也去过不少风景区，见过不少美景。 但像朝阳观这样尚未被开发，纯天然的山野美景，倒是头一次见。 她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 朝阳观的主殿，气势宏伟，却有些残破。 青砖大瓦也抵挡不住风雨的侵蚀。 下午的春阳正暖，幽静的朝阳观却清凉冷漠。 吴袖在门口有些胆怯地问： “余飞，我们要进去吗？” 余飞笑着说： “当然要进去拜一拜道教的祖师爷。” 听到有人声，里面的道士从幽暗处走了出来。 束发，穿着藏青色的长袍。 须发皆白。 他用浓郁的方言问道： “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 这句话只有余飞一个人听懂了，他笑着回礼道： “我是山下余家凹的，长年没回家，这次借着清明节，到处走走看看。” 老道士盯着余飞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 “你是余鸿文的小儿子吗？” 余飞心里一惊，说： “我是，您认识我？” 白头老道摇摇头说： “我不认识你，但我跟你父亲很熟，我们是多年的同学。 你父亲一生清清白白，是个好人，可惜走得早了些。” 余飞说： “我父亲一生勤勉，劳心过甚，为我们付出了太多。 请问，我父亲生前也来过这朝阳观吗？” 白头老道身形高瘦，风过处，须发皆飞，一派仙风道骨。 他捋了胡须说： “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清明节前后，你父亲会上山采点野茶，顺便来看看我。 他会送我带一些生活用品。 中午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吃个粗茶淡饭。” 余飞回眸看看朝阳观四周的一草一木，仿佛这里还留下父亲走过的痕迹。 他的眼眶湿润了。 他对老道说： “道长，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就是想考察一下，这朝阳观周边的山地适不适合开茶厂。 做这个茶厂，我不为了赚钱，确实也很难赚钱。 只是尽点心。 我从小在这块土地上长大，在外漂泊多年，这思乡之情浓的化不开。” 道长说： “这是好事，这做的是大善事啊。 茶叶生于山野之间，吸天地之灵气，是大山的宠儿。 但物必尽其用，一旦时令错过，这枝叶间的精灵，就变成了枝叶。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生有没有什么诀窍？ 有，那就是四个字，顺其自然。” 林之风、李梦、吴袖在旁边仔细聆听着他们的谈话。 他们对这身形高瘦的老道极为钦佩。 觉得跟影视剧里的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无二。 余飞看了看大殿的屋檐，多处有斑驳脱落。 他对老道长说： “今天有缘能碰到您，还是我父亲的老同学。 我看着朝阳观年久失修，我想出一笔钱，由您主持重修这朝阳观。” 老道人淡然地回礼致谢。 他说： “几位请随我来后院喝茶。 后院有几件低矮的瓦房，一位老妇人正在手工炒制茶叶。” 老道长介绍道： “她是我老婆，我们在一起生活多年。 我们膝下没有儿女，平常就以这朝阳观为家。” 众人正在品着茶。 余飞的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一看，是余欢打的。 电话里她焦急地问道： “二哥，你在哪里？ 我们把爸爸送回来了。 现在在你家老屋里。” “你爸爸怎么了？” “病了，有点严重。” 余飞生气了： “你和夏添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不是说，只是感冒了吗？” “我爸说，你太忙，叫我们不要打扰你······！” 余飞带领众人连忙起身告辞。 等赶到家里，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120救护车。 二叔余鸿志躺在车上，夏添和余欢在旁边陪护。 余飞看了一眼二叔，他面色平和，双眼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他小声问妹妹： “怎么回事？” 余欢带着哭腔说： “我爸跟我说，他的大限快到了，他不住在医院，要回余家凹老屋。 我跟他说，老屋都倒塌了，住哪里？ 他说，要来你这里。” 余飞平静地说： “既然二叔想住这里，就住下来，没事。” 他对夏添和林之风说： “来，你们帮忙搭把手，帮我把二叔抬到屋里去。” 夏添把余飞拉到一边，小声说： “二哥，我爸现在情况很不好，我们劝不住他，非要出院。 在医院我们是签了免责书，医院才让出院的。 你的话，他或许听，要不你再劝劝他？ 还有啊，如果让爸爸住在你家，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走了，会不会对屋主不利？” 余飞拿眼睛钉了一下夏添： “住院的事情，我爸去世的时候，二叔就跟我讨论过，他明确表示，人生最后的时刻，他不想呆在医院，一定要回到老屋来。 我理解他。 也会尊重他的意愿。 至于说，他住在这里会不会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个，会在意这个？ 你别忘了，你二哥经历过的事情还少吗？ 啥也别说了，帮忙抬进去。” 把二叔安顿在父亲之前睡过的床上，二叔缓缓睁开眼睛，无力地笑了。 他对伺候在床头的余飞和吴袖说： “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飞握着余鸿志的手说： “二叔，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还记得我爸爸当年走的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余鸿志虚弱地点了点头。 吴袖强撑着笑脸说：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你想吃点什么，让余飞给你做，我怕我做的不合你的口味。” 夏添夫妇和林之风夫妇也在旁边认真地听着。 余鸿志说： “我就想喝口鱼汤，放点白豆腐进去。” 余飞对身后的众人说： “白豆腐好解决，街上有豆腐坊，每天都有新鲜豆腐。 大哥，你帮我跑一趟，买些回来。 我车里有鱼竿，现在太阳还没下山，夏添你去池塘钓鱼去。” 两人听从他的安排都走了。 余飞把二叔扶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余鸿志说：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几天日子了。 你二婶在那边等着我呢。 你让余欢通知她的两个妹妹，我想最后再看她们一眼。” 余欢一直守候在床边，她跟二哥交流了一下眼神，就出门打电话去了。 房间里，就只有他们叔侄两个。 余鸿志虚弱地说： “余飞，现在你最大，有些事，我要跟你交代一下。 正月十五的送亮，所有的亲人的墓碑是不能遗漏的，最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把先人的墓碑要重新规整一下。” 他的双眼空洞，思绪去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余鸿志身子颤抖了一下，仿佛是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他说： “我还是羡慕我大哥，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余飞说： “二叔，都是一样的。 夏添和余欢也对你很好啊。” 余鸿志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一行眼泪，他摇摇头说： “小飞，这件事，你不能理解。 可能你还怪二叔太执拗。” 余飞动情地说： “二叔，你一直疼我，现在你就让我在你床前尽尽孝心。 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这里就是你家，我就是你的儿子！” 林之风把白豆腐已经买回来了，还是热乎的。 夏添的运气也不错，才下杆不久就拉上来一条两三斤的鲤鱼。 余飞对二叔说： “我去做鱼汤，让余欢陪着你。” 他虚弱地闭上眼睛，微微颔首。 余欢握着爸爸的手说： “我已经通知小桃和小梨了，她们会连夜赶回来，应该明天上午就能到。” 余飞的鱼汤还没有出锅，就听到余欢在房间里大喊： “二哥！” 余飞扔掉火钳，冲到了房间里。 余鸿志已经平静地走了，带着遗憾，或者带着某些眷恋。 屋子里的女人们都哭了起来。 余飞上前把二叔的手摆到胸前，又把被子轻轻地拉得平整。 他知道，这个家族，所有的规矩和传承，都已经落到他的肩膀上了。 他走出房间，来到厨房，看到锅里的鱼头豆腐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的汤汁。 烫已成，可以起锅。 可惜，二叔再也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