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回首

三天后，高唐城门口。 一座朴素的舆车停在了高唐城的西门口，拉车的是一头黑色的老牛，据说有异兽鹿蜀的血脉，性格温驯且耐力强盛。 老牛旁边站着一个憨厚如老农的中年男人，他缩着头默默的站在一旁，他是此行的车夫。 人和车都是邹夫人亲自挑选的，只要走大咸修建的驿道，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王易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和众多来送别的人一一告别。 今天来送王易的人其实也不少，邹夫人亲自来送，白管家、恒縂和恒珩也都在。 河东君也带着小丫鬟抱香来了，楚夫人没有来，但是她托于始给王易送上了一些亲手做的点心。 于始也要离开高唐城的，不过他是两天后离开，他和王易也并不顺路，因此并没有一起走。 徐继当然也来了，他今天甚至带着一个小队的军士一起来的，说是要为王易壮行。 看着周围一圈的熟人，王易不免也有些伤神，他还是第一次品尝离别的滋味，更别说和有些人是永别了。 邹夫人亲自帮王易整理了下身上的乌色隐纹长袍，然后温柔的叮嘱道：“出门在外，一切都以安全为主。” 恒縂和恒珩各自拿着包裹，默默的将包裹送到了王易的舆车上，邹夫人这才继续道：“我给你带了几件衣裳和一些盘缠，不要拒绝，这是当师姐的一些心意。” 邹夫人眼看着两位侍女重新站到了自己身后，抿了抿嘴，最终轻声叹息道，“对自己好一些。” 邹夫人松开了王易，河东君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上前拦住了病弱少年的肩膀，她调笑道：“明明是我法家弟子，看起来却像是儒家儿郎，不过即使法家已经衰败的不成样子了，出去后还是要多多注意，不要堕了我法家威名。” 王易对河东君了解并不太多，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河东君竟然也是法家的人，不过河东君也没有解释太多的意思，在众人各不相同的眼神中，她狠狠的拍了王易三掌。 王易只觉得神魂微微一荡，但又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敏锐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已经退后的河东君，在此时似乎有些怅惘，又似乎有些坦然。 河东君没有理王易的疑惑，她笑着看向了自己的小丫鬟，促狭道：“抱香，你要不要和王易说两句话，他可马上要走了呢。” 抱香听到自家夫人的调笑，只是红着脸低下头，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柔弱的像是一朵小花。 徐继虽然身材魁梧异常，但本质上只是一位不到十岁的儿郎，他很没有眼色的打断了微微有些暧昧的场景，挤开了正准备上前的于始，笑呵呵道：“大哥，一路顺风，我等你回来给我做谋主！” 王易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递给了徐继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写着“奉法”二字。 在徐继疑惑的眼神中，王易开口道：“《握奇经》是何员外的东西，他没有说让我可以给别人看之前，我不能将它示之以人，不过我最近也看了不少杂书，琢磨出了一些棋谱，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也可以请教卫将军。” 徐继满脸喜色的点了点头，开心道：“多谢大哥，我会好好琢磨的。” 王易没有多说，只是又点了点小册子，笑着道：“无常强，无常弱，奉法则强，谨记。” 徐继已经开心的不行了，他捧着王易给他的棋谱，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于始此时终于挤开了徐继这个憨货，他笑嘻嘻的往前两步，攀着王易道：“放心去吧，你交待我的事情我会给你办妥的。” 王易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于始说的是什么事情，他笑着点了点头，感谢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于始左右偷瞧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跟王易道：“兄弟，我有个妹妹，长得花容月貌的，我看你人不错，你如果看不上魏出尘那丫头，不妨考虑下我妹妹！” 王易哑然失笑，于始挤眉弄眼。 和于始告别完毕，就在王易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一直都带着三分清冷的恒珩竟然默默的走到了王易面前。 恒縂冷哼了一声，但这次并没有说什么。 恒珩似乎没有听到姐姐的冷哼，她拿出了一个不大的锦香囊，微笑着递给了王易：“姐姐说你老背着书箱太辛苦，她用自己的私房钱给你买了一个不周之物，又托我绣上了些新鲜花样，说是让少爷行路时方便一些。” 不周之物，内含空间，佛家喜欢称其为芥子纳须弥，是一些没有开辟神庭世界的低阶修士用来贮藏随身物件的器物，常以香囊、扳指、玉佩等随时饰物的模样出现。 但即使不周之物只是未开辟神庭的低阶修士所用，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又何论一个小侍女。 不过就在王易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恒珩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祈求之色，“此次就当我们姐妹僭越了，如果少爷曾有一丝将我们二人视为朋友的话，请不要拒绝。” 王易低头抿嘴，恒珩上前一步，仔细将锦香囊系在了王易腰间，又打量了一会，才轻声道：“祝少爷一路顺风！” 不远处的恒縂嘴角也微微上扬。 王易看着锦香囊上正盛开的山茶花，默然不语，少女的情思最容易被系住，少女的情思也最容易被辜负。 环视一圈，迎着众人或开心、或伤心、或不舍的眼神，王易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他朝着众人郑重施礼，“王易谢谢诸位的爱护，就此拜别。” 在场的众人也正色施礼，或蹲身或抱拳，“祝君顺风！” 王易不再犹豫，直接转身上车，车夫收起了板凳，坐在车辕上轻轻扬鞭，老牛就像得到了什么指示，迈开了蹄子，舆车缓缓前行。 车厢里的王易没有回头，只是他上车后才发现，他的大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早上车了，正卧在车厢的一角，安静的像是一件死物。 车子足足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王易才终于开口道：“白叔，稍微等一下。” 驾车的中年人憨厚的应了一声，舆车缓缓停下。 王易重新下了车，回首朝着高唐城的方向眺望，舆车的速度并不慢，高唐城已经远远的只能看见城墙的影子，在清早的白雾中似真似假。 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