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隐疾狂妄如虎

吴小宝内心十分忐忑，这是在泺源公馆内部，如果薛先生和方大夫之间有什么秘密，一旦被日本鬼子知道，就连方大夫也危险了。 他真正担心的不是方大夫，而是方氏诊所的方小姐。 既然一见钟情，他就已经把方小姐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不管对方遭遇什么事情，他都会挺身而出，让对方风雨不侵。 他在门外默默地站着，但内心仿佛波澜壮阔的海潮，一想到方小姐，胸口里就有一团火，呼呼燃烧，不可压抑。 总之，此前见到孙青霞和锦绣城那个女孩子他都没有这样过，两个人同样漂亮，但是跟方小姐不能相比。 吴小宝想到丫环小溪面对自己时那种鄙视的表情，忍不住苦笑。 他也不想这样，但自己身在泺源公馆里面，这就是实情，人家鄙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他背对门口，竖着耳朵倾听里面的动静，但是什么都听不到，可见薛先生和方大夫压低了声音说话，都是非常谨慎的人。 他正在胡思乱想，小楼那边忽然有人走出来，步伐矫健，身板挺直，正是田中一郎。 吴小宝心里一紧，田中一郎出现，就算没有事的地方，也会凭第三尺起风波。 他想了想，赶紧轻轻抠门，把门推开一条缝：“薛先生，田中先生出了小楼，向厨房这边来了。” 他看见两个人站在桌前，脸对着脸说话，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 吴小宝赶紧关门，站在外面，精神紧张，等待田中一郎过来。 果然，田中一郎笔直走向厨房，看到吴小宝，嘴角立刻浮上笑容：“小宝，怎么站在这里？” 吴小宝只好回答：“薛先生犯了头疼症，我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看病，两个人正在屋里诊断病情，我怕打扰大夫，就在这里守着。” 他说的声音很大，就是在告诫屋里的人，鬼子已经来了，千万小心应付。 田中一郎笑起来：“我就知道薛先生的头疼病非常麻烦，本来想送他去东京，找日本医生看一看，现在大概不用了，中国的中医医术精湛，源远流长，神奇不已，包治百病，你请的是哪位大夫？” “方氏诊所方大夫在济南城远近闻名，我请的是他。” 田中一郎走到吴小宝身边，并没有急于推门，而是温和地看着他：“小宝，也真难为你，跑来跑去为薛先生东奔西走，你放心，就算中医看不好的病，我们日本那边的西医院也能够手到病除，到时候我会请薛先生去东京。” 吴小宝陪着笑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他明白，只要田中一郎想进屋，谁也挡不住，不然，立刻就会爆发冲突，大家都难看。 田中一郎站在门口，忽然轻轻叹息：“薛先生为了大日本帝国的统一事业，付出了很多，我经常看到他半夜还在批改文件，研究资料，通宵达旦更是常有的事，这种工作狂人，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欣赏的，一定会全力以赴医治，让他毫发无伤，恢复健康。” 吴小宝当然不相信田中一郎的话，对方撒谎成性，眼珠一转就是一个鬼主意，相信这个人说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他陪着笑脸，指着屋门：“他们很快就完成，能不能请您稍等一等，中医望闻问切，最怕是有人打扰。” 田中一郎笑着点头：“那当然可以，一切都是为了薛先生的身体考虑。” 田中一郎最大的好处是足够虚伪，到了关键时刻不会来硬的，而是借力打力。 吴小宝明知道对方像一条蛇，只要缠上就甩不掉，但他还是为了薛先生和方大夫这次见面，咬着牙根，陪田中一郎站在这里，完全放弃逃跑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道水闸，不管田中一郎这种洪水有多么汹涌，他都要在门口把对方拦下来。 “田中先生，我刚才去芙蓉街，看到又多了好几家日本店铺，真是富丽堂皇，给济南带来了崭新的商业气象，只不过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想告诉你。” 田中一郎立刻竖起了耳朵：“小宝，你说我听，只要是对建设大日本帝国东亚共荣圈有用的，我都会听。” 吴小宝清了清喉咙，他知道，要拖住田中一郎，就得贡献一些有用的情报，让对方感兴趣，为薛先生争取更多时间。 “田中先生，我以前在芙蓉街是小混混，有很多朋友，现在听说有人想打日本商号的主意，瞄准了这几家日本店铺，上一次秋葵里的保险柜被人打开，偷了很多贵重物品，这一次还像上次一样，他们尝到了甜头，都觉得日本人好欺负，强龙不压地头蛇，动了日本人反正不负什么责任。如果这是真的，要不要通知这些日本商号，晚上加强警戒，多找几个打工人守着？” 吴小宝的话，故意说的语无伦次，就是要让田中一郎误会，他面对这件事非常紧张，一切都交给日本人来处理。 田中一郎轻轻拍了拍吴小宝的肩膀：“小宝，你说的很好，谢谢你给我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日本侨民在芙蓉街开商号，受到我们军方的保护，如果有人胆敢打他们的主意，就是挑战大日本帝国的权威，绝对不能轻饶，不管他们是芙蓉街的混混，还是江湖各地的飞贼，只要他们动手，就死定了。” 吴小宝点点头，故意装作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地的样子。 “小宝，如你所说，增添几个打工人，加强警戒，那是最简单的手段，我会派人告诉他们，放心经商，军方会保证他们的一切安全。” 吴小宝说完这些已经理屈词穷，不管屋里什么情况，他都拦不住了。 果然，田中一郎叹了口气：“薛先生的头疼症这么久了，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忙，现在进去看看，如果需要送往东京，立刻启程。” 他双手推门，两扇木门应手而开，发出吱呀一声。 吴小宝从侧面望进去，薛先生躺在床上，方大夫正在为他把脉。 两个人的样子，一个昏睡，一个专注，演的出神入化。 吴小宝这才真的放了心，看起来这些前辈比他懂得多，他觉得头疼的事，前辈们根本不放在眼里，随手就能缓解。 田中一郎走过去，方大夫一动不动，仍然在皱着眉头把脉，薛先生也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看着田中一郎，眼中浮起苦笑。 方大夫把脉完毕，才站起来。 “隐疾狂妄如虎，万事必须小心。唉，你……好自为之吧。小宝跟着我回方氏诊所，拿药之后回来煎熬，看着薛先生喝下去，一日三次绝不可少，知道吗？” 吴小宝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方大夫，我这跟给您去。” 薛先生吃力地做起来，告诉吴小宝：“我的上杉里面右侧口袋有一点钱，全都拿给薛先生，当做他出诊的酬金，人家费了这么大功夫来看我，不能空手而回。” 吴小宝赶紧跑到桌子前，薛先生的长衫搭在椅背上，右侧口袋有两根金条，还有一把银元，吴小宝赶紧把这些都拿出来，双手捧着送到方大夫面前。 方大夫笑着摆手：“还是算了吧，我只是过来给你看一看，开两副药，如果效果好才能递进，所以我不需要任何酬金，你放心，泺源公馆的钱只能收买你这样的人，不会收买我。” 薛先生红了脸，一瞪眼睛，眼中射出寒光，直刺方大夫。 方大夫淡定地冷笑：“我从小学医，眼中不分人类还是禽兽，只要受伤，有病我都可以治，但你最好好自为之，不要犯下累累血债，不然，到时候头疼症犯了，你就像当年的枭雄曹操一样，只能让人手持大斧子砍开你的脑袋，把里面那些东西切掉，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吴小宝知道这个典故，三国时期，曹操犯了头疼症，神医华佗说可以用斧头劈开他的脑袋，把那些导致头疼的东西全都割掉，但曹操勃然大怒，直接砍了华佗，认为他想刺杀自己，到最后曹操还是死于头疼症，但世间已经没有第二个华佗。 吴小宝跟着方大夫出门，身后的事情就不管了，再说他想管都管不了。 出了泺源公馆后门，方大夫说：“刚才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不要往外说，如果你想长命百岁，就得守口如瓶，懂不懂？” 吴小宝连连点头，陪着笑脸回应：“我懂我懂，以前薛先生也教过我，知道的不要全说，听到的不要全信。” 方大夫长叹一声：“没错，薛先生说的很对，果真是高手，小宝，你跟着这样的人，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吴小宝什么都不敢问，明知道肚子里一大串问题绕来绕去，弄得他心烦意乱，但还是不敢轻易开口，假如他得罪了方大夫，以后跟方小姐之间就更没有戏了。 当他们穿过芙蓉街的时候，方大夫看着两边的日本店铺，微微皱眉，他此前虽然一遍一遍澄清，在他眼中病人没有人与禽兽之分，更不可能有中国人和日本人之分，可到了现在，看到这么多日本店铺出现在济南的芙蓉街，还是皱着眉头，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小宝，刚刚你在门外，跟日本人说话，透露有些江湖混混将会攻击这些日本店铺，那是什么意思？是你道听途说，还是真的想向日本人告密？” 吴小宝苦笑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他的用意是阻止田中一郎进入屋内，而不是告密。 再说，他又没有提什么时候动手？到底谁来偷东西？只是江湖传言而已。 “方大夫，我跟日本人之间也不熟，根本没办法向人家提供资料，就算说了人家都不信。” 吴小宝有些恼火，他做的事情心思缜密，随机应变，如果其他人把他这些套路是真的，那他就麻烦了。 果然，方大夫说：“刚才你在门外说话，我一个字都没放过，刚刚还在想，如果你向日本人走路消息，迫害济南的老百姓，那你就是一条狗，向日本人摇尾乞怜的一条狗。” 这句话说的有些重，吴小宝立刻红了脸，脚下轻快的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但他不想辩驳，走在街上这样大声说话，恐怕就会被日本鬼子的暗探听到，那时双方都麻烦，他只能咬了咬牙，把这种委屈咽进肚子里，只当方大夫就是薛先生，不管说什么，哪怕是真的冤枉了他，他也好好听着，不敢顶嘴。 中国人最讲究孝道，长幼有序，他尊重方大夫，就像尊重未来的岳父。 方大夫回去告诉方小姐，有可能增加方小姐对自己的好感。 正是因为这一点，在方大夫面前，吴小宝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只希望对方能留下好印象，将来有所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