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任重而道远

沉默了很久，薛先生才说：“小宝，我知道田中一郎的办公室里有一只保险柜，里面装着重要文件，长久以来保险柜的密码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谁都不相信。” 吴小宝低着头听着，不知道薛先生是什么意思，田中一郎是泺源公馆里面的一只魔手不管谁得罪了他，恐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小宝我知道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属于无法完成的使命，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您，很多时候必须铤而走险，不然的话就将一事无成，我在这里多年，知道只有生面孔才能得手，你明白吗？” 吴小宝已经听懂薛先生的意思是让自己出手，去保险柜里偷东西，但是又不好明说，毕竟这是掉脑袋的事，追都无法抵抗日本鬼子的刑讯逼供。 一旦被抓就将是万劫不复的磨难。 “小宝为了一个人干活啊，那是古代中庸刺客，为了无数人干活啊，就济南的人就山东人，就中国人，那就是真正的英雄，并且是顶天立地，震古烁今的大英雄。” 吴小宝点点头，先生，如果你安排我去偷资料，我肯定两肋插刀，万死不辞，有任何事情就请你吩咐。 薛先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一个方框，方框里写了一串数字。 “小宝看好这个，就在他的保险柜里，有这样一份文件，不一定什么时候就锁在里面，有时候他随身携带，所以有时候一次无法得手，里面的资料也会变化，这是一个牛皮纸信封，我只需要你牢牢记住这一串数字，数字对得上里面的资料就没有变。” 吴小宝有些着急：“先生看到资料怎么办？难道掏出来给你？” 薛先生摇头：“不是这样，我之所以一步一步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个任务非常复杂，需要用到照相机。” 吴小宝愣了愣，他知道商埠区照相馆要想照相就得坐在椅子上摆好姿势，照相的师傅跑过来跑过去，不知道忙活多久才能照一次。 他还没有开口，薛先生就接着说：“有一些超小型的照相机，只有火柴盒大小，就能够拍摄资料并且无比清晰，我需要你学会使用照相机，找到这些资料，一张一张拍摄下来交给我，现在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毕竟这个任务又复杂又危险，一旦被日本鬼子发掘，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吴小宝点了点头，他知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既然薛先生这么看重他，并且唯一重任，那他就必须全力以赴做好这件事，让薛先生放心。 “先生你放心，如果我被日本鬼子抓住，肯定不会说，谁让我偷的，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薛先生淡然的笑了：“就算你说出也没关系，做这些事总要有人牺牲，不是你就是我或者我们一起，但中国人总要有人去做，哪怕是用尸体填平了护城河，也让后来人有一个前进的方向，可是你知道日本鬼子的刑罚非常先进，就算你不想说，他们有一种药物注射到你身体里，你就会头脑模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出来。” 吴小宝不知该如何回答就低下了头，他凭着一腔热血答应薛先生的话，也知道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无法回头，仿佛地狱阴间的不归路。 他内心正在打鼓，似乎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并不正确，但刚才话一出口，又不好意思收回，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就是天桥下说书先生教给他的道理。 他几次进入地下室，对于日本鬼子那些刑具，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就包括田中一郎告诉他，每一种刑具的用法也都对它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反正他不想有一天自己也被抓进去，挨个刑具是一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死到临头了也落不了个全尸。 他的确有些后悔，但等他抬头看到薛先生微笑的眼神，忽然明白原来对方只不过是在试探他。 “小宝，我只是想跟你说啊，这些事情没有那么轻松。千万不要觉得答应别人一件事那么容易做到，古代人最看重这一点，对不对？” 吴小宝点点点头，他后悔自己出尔反尔，也后悔对不起薛先生的教导。 薛先生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小宝这些事情对你来说还是太重大了，我只是告诉你个开头，以后怎么办？还需要慢慢考虑，千万不要操之过急，没有开始之前谁都可以后悔，放心吧。” 薛先生这样说，让吴小宝的心情再一次安定下来，他觉得自己偷偷的松了口气，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 在芙蓉街当小混混这几年，他已经学会了明哲保身，一旦发现事情不对，立刻就会缩回脑袋，仿佛乌龟遇到危险啊，头和爪子都缩进乌龟壳一动不动，正因如此，他能比平常人更敏锐的知道风吹草动的消息。 薛先生轻轻敲了下桌子：“小宝，我知道这里放着一套茶具，那是七叔留下来的，是好东西。” 吴小宝赶紧打开衣柜门，把差距端出来，现在他每一次看完之后都会把差距藏进去，搬进来搬出去，乐此不疲。 薛先生拿起一只茶碗，看了看茶碗底下那个印章：“小宝，如果你需要钱，这些东西拿到当铺里，能换个好价钱啊，七叔把它留给你，不言而喻，就是希望你将来窘困的时候不至于一无所有，他只是闲云野鹤惯了没有告诉你而已，我替他说明这件事。” 吴小宝感到惶恐，就算是再没有钱，他也不会动七叔的东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虽然不是君子，但也深知这一点。 “先生，我真想找个办法把它还给七叔，好东西是人家的，我怎么可能私自占有？” 薛先生摆了摆手：“小宝留给你的就是你的七叔偷偷说过，你跟他有师徒之缘，只不过当下江湖行驶，他不可能长期留在济南，所以才会这样，以这种方式把东西送给你，你放心，记住那种江湖好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跟我们普通人不同。” 吴小宝瞬间红了脸，他也想当杨松好看，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软了下来，面对薛先生的宽宏大量，不仅有些心惊胆颤，薛先生临走的时候把那张纸抓起来，钻成一团扔在灶台里面。 吴小宝目送薛先生出去，内心有些沮丧。 如果他能像古代英雄志士一样接受任务绝不后悔，跟鬼子战斗到底，那他就是绝对的英雄好看，可现在他真的做不到，刚刚认识了方氏诊所的方小姐，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幻想，只要能够赚到足够的钱登门提亲，百年之好在济南城，买房子，置地过上好日子，那或许就是他的一个美梦，只要坚持下去，就能成功。 当他想到方小姐灰暗的心情，似乎增添了一抹亮色。 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双手垫着脑袋，陷入了美妙的幻想。 方小姐冷若冰霜，丫环小溪对他冷嘲热讽，这一切都不要紧，只要方大福对他和颜悦色，恭敬有礼那就够了。 青年男女缔结百年之好，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方大夫同意，他就是方氏诊所的上门赘婿，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家财万贯，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如此一来，那就后顾之忧了，想到这一点，他几乎要乐得笑出声来。 当他翻了个身，眼睛望向门口，碉堡上的探照灯正好考试过来，落在门前的台阶上，把屋里屋外照的透明。 他突然想到芙蓉街的小混混很快就要动手，说是明天，也许是今天这些人虚虚实实，全是假话，这其实也是他交给那些小兄弟们的，既然出来跑江湖，逢人不能掏真心说一半留一半，尤其是在行动时间上只有核心的几个人明白，不然泄露消息出去，对方严阵以待，那就是自投罗网。 他忽然内心焦躁，刚才那些幻想一扫而空，如果芙蓉街的小混混都被抓了，那就真的是灭顶之灾，不知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他做起来，看着外面的探照灯灯光，不知道想出什么办法，才能帮助那些人，但是他想起从前做了任何事，那些人都会到起凤桥街的小院去落落脚，喘口气，有时候也会坐地分赃，各奔东西。 吴小宝本来按照薛先生的意思，要跟小混混们划清关系，从此以后互不来往，可现在他又想到大家兄弟一场，什么都不管，于心不忍，假如他回到芙蓉街小院，这些人到那里去，被日本鬼子一网打尽，那他又麻烦了。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团团乱转，仿佛困在笼子里的野狐狸，想不出任何办法，到最后他横下一条心咬了咬牙，决定先回起凤桥，不管今天晚上有没有事在那里睡觉，睡得更踏实。 他收拾东西直接离开泺源公馆，经芙蓉街回起凤桥，芙蓉街还跟平时一样，热热闹闹，灯火通明，那些有钱有闲的达官贵人，到了晚上按照惯例都来这里逛一遭。 不管买不买东西，都是每天的消遣之一。 吴小宝看到这种繁荣景象就知道为什么日本鬼子到这里来开商号，而不是去商务区，就是瞄准了芙蓉街的人气，就像秋葵里那两个间谍，一边给大日本帝国干活，一边也想赚钱，反正赚来的钱都是他们自己的。 吴小宝在人群里打量，没有看到自己的兄弟们，总算松了口气，按照他们的规矩，大部分时间都是凌晨三点才开始动手，那个时间段啊，所有人睡得很熟，外面的天气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吴小宝到了小院，像平常一样，在泉水边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水，才进屋里躺下。 这个院子跟泺源公馆的后厨完全不同，虽然家徒四壁，落满灰尘，但只要回到这里，吴小宝就觉得心情爽快，呼吸通畅。 反之，在泺源公馆里，耳朵里听到的是日本鬼子，叽里呱啦的叫声，眼睛看到的是碉堡上的机枪和探照灯，心室中都悬在嗓子眼儿，什么什么时候做错了事，就让日本鬼子抓住，直接扔到审讯室里，生不如死。 这大概就是每一个济南老百姓共同的状态，宁愿在家里吃糠咽菜，也不愿到那些地方，大鱼大肉。 猛然间，院子里有了脚步声，吴小宝从声音判断总共有五个人，那就是小混混们。 他没有起身，几个人进来，向他打招呼：“小宝，我们就知道你会回来，帮我们想办法啊，给我们支招，当下我们都踩好点了，还有七个人在外面把风是盯着商号的老板娘，那些日本鬼子真会做生意，刚开业几天，就把芙蓉街的客人全都拉到店里了，不但卖东西而且赠东西，日本来的发簪和香水儿，买一赠一……” 几个人发牢骚，吴小宝听不进去，他只想知道这些人准备怎样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