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刀锋寒

过去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的矛盾，还只是日本鬼子的压榨和剥削，现在已经延伸到两国一树之战，吴小宝就感到了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已经到了眼前，并且亟待解决。 如果解决不好，方氏诊所未来命途多舛，不知道还要遭受什么样的打击。 在他眼中，女老板也许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背靠着日本军队，根本不把中国的任何行业高手放在眼里，正在逐渐蚕食中意的地盘，长此以往，恐怕所有的中国人将会活得更加艰难，根本没有自己的生存余地。 “小宝，不要多想了，还是到我那里去喝酒，朋友刚从东京带来几瓶清酒，味道好极了。” 女老板笑容可掬，挽住了吴小宝的胳膊。 吴小宝仿佛被蛇咬到了一样，闪电般的缩手。 女老板哈哈大笑：“不要惊慌，我根本没有任何恶意。” 吴小宝当然知道对方不敢有恶意，但他就是不想跟日本人走得太近，免得所有的中国人都认为他已经无药可治。 更何况，这些日本人迫害方氏诊所，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多谢了，我还有事需要回泺源公馆，改天吧。” 他拒绝了女老板，女老板用力鞠躬，转身而去。 两个女店员现在看吴小宝的目光更加复杂，或许她们觉得，吴小宝已经跟日本鬼子混为一谈了，站在了中国人的对面，能够跟日本秋葵里的女老板嬉笑怒骂，打成一片，但偏偏对中国人的遭遇无能为力。 所以，她们的目光中有惧怕，更多的是鄙夷。 吴小宝无法为自己分辨，可是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日本鬼子的狗腿子，暂时来看，他不知道日本鬼子究竟是如何处理跟方氏诊所的矛盾？ 长远来说，日本鬼子肯定要在各个行业跟中国人抢饭吃，到最后中国人已经无路可走。 他甚至觉得，当泺源公馆建设的如同铜墙铁壁，它也会失去作用，因为日本鬼子说变就变，从来都不可能成为中国人永远的朋友。 他望着外面，芙蓉街上依然热闹，可是其中的很多人已经变了，不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人。 当这条街上的日本侨民越来越多，日本商号占据半边天，那两条南北外面的芙蓉街就变成了日本鬼子的乐园，到那些中国人沦为二等人，未来的路越走越窄，直到死无葬身之地。 看清楚这一点，他才感到真正的恐慌起来。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跟济南的关系竟然如此之近，或许过去每一个人都浑浑噩噩，认为日本鬼子占领济南，至少各行各业能够活下去，凭着自己的本事吃一碗饭。 但现在，这都变得不可能，日本鬼子的医术将会代替中医，日本鬼子的商号将会代替芙蓉街所有的商号，直到这条街变成日本鬼子独有的地方，所有的中国商号就会被赶出去。 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但是是一场噩梦。 像吴小宝一样的中国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没有未来。 他站在玻璃窗前，表面看不动声色，实际内心波澜起伏，越来越意识到，为什么孙青霞他们要抗日？为什么大将军要冒着生命危险从四川来到济南？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中国的万里江山，绝对不能让日本鬼子任意践踏在脚下。 这种愤怒的情绪，在他心底渐渐蔓延，直到最后无法忍受，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 两个女店员吓了一跳，立刻躲在柜台后面。 吴小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推开门走出去。 当他站在阳光之下，才发现芙蓉街上的一切比他想象的更糟糕，芙蓉泉的旁边又有两家日本商号正在装修，即将开业，玻璃窗上贴满了日本文字的广告花，应该是两家药店，卖的是从日本运来的仁丹。 这种药物中医里面早就有了，但日本鬼子经过另外一种加工方式，价格提升百倍，夏天服用提神醒脑，很多中国人喜欢。 吴小宝站在那里，仿佛看到日本人变成了一条又一条大鱼，把济南的小鱼全都吃干净了，最后一条都不剩，整个济南城变成了日本人控制下的东京。 他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扶着墙根坐下，用力按住太阳穴。 有人走过来向他说话，弯下腰搀扶他，他已经失去意识，只是觉得整个济南城的天都黑了，如果老百姓再如此郁闷下去，济南也就完了。 当他清醒过来，已经回到泺源公馆的厨房，把他弄回来的是那三个厨子。 原来，这三个人一直跟随着他，看见他心不在焉，走在芙蓉街上，更不敢大意，当他晕倒在路边，就赶紧把他抬回来。 “小宝，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请方大夫来看看你？” 吴小宝知道，现在方大夫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当然不想麻烦对方。 “小宝，我看到你跟秋葵里的老板娘谈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出来就晕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还是着了凉？” 三个厨子嘘寒问暖，让吴小宝觉得更难受。 他看不清这三个人到底是真正的中国人，还是日本鬼子的汉奸？总之，潜伏在厨房里，仿佛三只跳蚤，始终围绕着他，让他无法甩开。 他吩咐三个人出去，那三个人面面相觑，不情愿的走出去，但听动静依然站在门外。 吴小宝感到，有些人正要向方氏诊所下手，当中医倒下，日本鬼子的医学，就会让济南的老百姓陷入无尽的黑暗当中，因为他听说过，东北三省的平房区那边，曾经发生过日本鬼子拿着中国人做实验的恶劣情形，很多中国人生不如死，下场惨烈。 他只希望同样的事情不要发生在济南，所有的济南人平平安安的活着，一直到迎来解放为止。 不知不觉又是凌晨，吴小宝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屋顶。 外面的狼狗叫声一声比一声疯狂，吴小宝捂住耳朵，仍然无法避开。 他知道狼狗吃肉，性情凶残，不知有多少中国人死在狼狗的尖牙利齿之下，可是中国人敢怒不敢言，打狗还得看主人。 吴小宝挣扎着起身，隔着窗子看着外面，明知道动不了日本鬼子，他还是觉得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 他从抽屉里摸出那把小刀，在掌心里舞动。 薛先生曾经说过，七叔是真正的杀手，教给别人一招，就能用一辈子。 吴小宝想到七叔出神入化的刀法，咬了咬牙，拼命练习。 在黑暗中，他能感受到，刀锋上的冷冽之意，并且幻想着，总有一天这把刀抹过敌人的脖子，要让所有敌人闻风丧胆，他也会成为七叔那样的超级杀手。 当他分神，小刀就落在地上，他又捡起来了继续练习。 这一夜，他的手指都练得麻木了，那把小刀逐渐控制在掌心，再也不会落地。 黎明到来之时，他觉得浑身酸痛，躺在床上，脑子里依然在帮助他思考那一招刀法，能够像七叔那样。 当然，这是一种梦想，即便是薛先生或者孙青霞，也不可能跟七叔相提并论。 吴小宝咬着牙，就是不想认输，别人能做到的，他也想做到。 猛然间，碉堡上的警报声刺耳的响起，一盏红灯也旋转起来，刺目的灯光在泺源公馆的院子里闪烁着。 吴小宝这才意识到，日本鬼子又添了新的警报设备，看到红光，他就觉得自己内心的怒气全都涌到头顶，他只希望这一刻，八方面军和南方军能够联手，先把泺源公馆铲除了再说，如果中国人还是内讧，那就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 吴小宝的内心充满怨气，已经无法控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是面对田中一郎，一旦他表现出任何冲动，就会被对方置于死地。 天亮之后，吴小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现在他没有任何权利跟对方过招，只是死路一条，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这才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真理。 当田中一郎笑着来找他的时候，吴小宝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那把小刀仍然藏在抽屉里，根本不需要随身携带，他没有拔刀的理由，更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带着小刀只会坏事。 “小宝，我要你去方氏诊所找方大夫，请他过来给我看病，这一次你注意观察，看他有什么破绽，随时准备拿下。” 田中一郎脸上带着笑，像一只高深莫测的老狐狸。 吴小宝不知道对方又在下什么圈套，只好点头答应。 “小宝，你应该明白，方大夫为了济南的百姓，多次违抗泺源公馆的命令，他以为我们动不了他，实际上现在的济南城谁能违抗占领军的意志，你说呢？” 吴小宝只好点头，因为对方说的是实话，就算方大夫再有骨气，也挡不住日本鬼子的机枪子弹。 现在去请他，算是名义上好看，就算日本鬼子直接下令，把他抓过来，他也毫无办法。 田中一郎带的人就站在外面，吴小宝领着这四个人，直接去了方氏诊所。 在路上，他一直低着头，没脸见人，现在已经成了日本鬼子的狗腿子，田中一郎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真的是毫无尊严。 那四个人都很陌生，以前从未见过，田中一郎派他们来用意很明显，那就是如果吴小宝不好意思动手，这四个人就会直接动手，把方大夫抓过来。 吴小宝明白了，田中一郎这样做，实际是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不管他做什么都会得罪方小姐，最终成为济南人口中的狗腿子、卖国贼、大汉奸。 到那时，逼得他跟随泺源公馆，再也不能三心二意。 田中一郎开始向他下手，这也出乎他的意料，他本来以为，薛先生失踪以后，田中一郎怎么也得照顾薛先生的面子，不会为难他。 但现在，对方已经动手逼着他，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