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不知死活

过去，吴小宝对济南的一切了如指掌。 现在，跟随在高山后面，他重新审视每一条街道。 尤其是经过普利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忽视了日本鬼子对这座城市的控制。 守住每一个城门，城里城外，完全隔绝，这就是泺源公馆为什么要建立在济南城里的原因。 唯有如此，鬼子才能打通命脉，把火车站和城里连成一体。 过去，韩长官也是如此，但他在火车站那边的驻军不够强大，以至于内外脱节。 吴小宝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思想，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有思索的过程。 长期如此，他才能进步。 就像现在，面对高山，他把对方当做一个小丑，任由对方肆无忌惮的发号指令。 吴小宝躲在对方身后，就不会引起日本鬼子的注意，反而让田中一郎觉得，吴小宝性格懦弱，难当大任，以后对他就没有警惕心。 到了那种地步，吴小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引人注目。 到了大观园，高山下了黄包车，大摇大摆走向童爷的场子。 吴小宝跟在旁边，仿佛一条哈巴狗。 童爷看到他们，顿时大吃一惊：“小宝，你这是——” 小宝赶紧介绍，其实高山的身份，童爷已经知道。 毕竟他在泺源公馆那边也有其他眼线，知道高山已经投靠日本鬼子，从一个南方军的特使，变成了日本人的狗腿子，神态之间，自然有些鄙夷。 高山毫不在意，落座之后，翘起了二郎腿：“童爷，明湖擂台赛的事情，准备的怎样了？田中先生告诉我，以后城里很多事情，都让我来负责，你有难处，尽管向我请教。” 童爷看看吴小宝，吴小宝无奈的苦笑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然后就站在高山一边。 以他的身份，当然可以和高山平起平坐，但他并不这样，故意把高山顶在前面，让他对付童爷。 童爷笑着回应：“正在准备，等待田中先生最后告知开始日期，所有人员住在大观园附近，已经安排在不同的旅社，避免彼此之间意见不合，打起来不可收拾。” 童爷的话语带双关，中国人和日本人同样意见不合，也有打起来的可能。 “童爷，我告诉你吧，现在的情况是，随时可以进行明湖擂台赛，但你要明白，不是等着田中先生安排，而是自动请缨，要求进行，连这点事都不懂，你怎么能独霸一方？还想掌控济南黑道，江湖差得远了！” 这些话仿佛一把把刀子，直接插进童爷的胸膛。 当着吴小宝的面，童爷脸上挂不住。 “高先生，你初来乍到，不知道济南的情况。济南江湖，鱼龙混杂，变化万千，如果由日本人掌控，根本就是挂一漏万。只有让本地人出手，才能做到更好，你们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不明白下层江湖人物的苦楚，对不对？” 他的话也很直接，相当于指出，高山只懂得表面文章，不明白应该怎么操作，才让济南黑白两道，相安无事。 “童爷，告诉你吧，在川中，那里的黑道江湖更厉害，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打的服服帖帖，如果你有足够的权力和拳头，重拳出击，谁敢不服？像你一样，整天只知道上下钻营，趋炎附势，那样的话，怎么能把事情干好？” 这句话，童爷听不下去，立刻就要翻脸。 幸好吴小宝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不要发作。 内心里，吴小宝不希望济南城再起其他波澜。 一旦打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孙青霞和大将军都不好过。 不如暂且平静下来，等到日本鬼子的狂躁过去，再重新开始。 没有人能理解吴小宝的苦心，也是因为，只有他是真正的潜伏者，要在各方势力之间周转斡旋，不然的话，他也懒得这样做。 “高先生，你还是高估自己了，在济南城，就连日本鬼子都不敢说大话，你把川中那一套，拿到济南试一试，张长官、韩长官就是先例，他们手里那么多兵权财权，也照样被济南黑道捉弄的团团转。” 童爷说的倒是实话，韩长官赶走了张长官，原本以为可以在山东大显身手。 实际到了后来才发现，山东人虽然憨厚老实，但却不那么好管，接受制约。 他也心灰意冷，把所有改革手段停止下来，重新启用黑道人物，代他掌管城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上的水太深，不是说干好就能干好的。 吴小宝冷眼旁观，立刻发现童爷犯了一个根本错误，总是把日本鬼子当做韩长官来对待，但日本鬼子是从岛国来的倭寇，根本不是正规的中央军。 他们做事不合常理，对待中国人，视如蝼蚁，砍杀之时，毫不怜悯。 这种情况下，再用从前那一套，以为可以跟日本鬼子正面交锋，喝茶交谈，那就完全错了。 吴小宝此刻的感觉，越来越舒服顺畅。 原来把自己的地位放低，就能看清楚一切。 原先气不过的事情，全都顺起来了。 高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果然是不知死活。 童爷看看吴小宝，越来越困惑，不知道高山来是什么意思。 “你把参加明湖擂台赛的名单拿出来，我看一看，过去田中先生吩咐你的事情，让我来接手。” 这一次，连吴小宝都笑起来。 田中一郎并没有吩咐高山做这些事，但这家伙急着立功，忘记了界限，直接干涉童爷的事情。 童爷眉头一皱，就要发作。 吴小宝站出来打圆场：“童爷，那件事情已经拖了很久，也许高先生可以帮忙，你还是按高先生的吩咐去做。” 童爷去到后面，很快拿着一张纸出来，放在桌子上。 高山拿起名单扫了一眼，轻轻点头：“那好吧，看这些人，现在还不错，就是不知道上了擂台，顶不顶打？童爷，把这些人都叫来，我要看一看。” 童爷这一次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他们都住在不同旅店，召集起来十分麻烦。” 高山摆了摆手：“我不怕麻烦，就在这里等着，你派人把他们都叫来，就在今天晚上，我要看一看这些人。” 吴小宝忽然觉得，既然明湖擂台赛那么重要，他也早该见一见，最后决定参赛的十几个人。 薛先生走了，大将军和孙青霞行动不便，很多事情他都要承担起来，而不是全指望着他人。 在济南城，他要做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别人的尾巴。 一旦明白了这一点，吴小宝的腰杆就挺起来。 童爷忍着气，把吴小宝叫出去。 “小宝，到底怎么回事儿？日本鬼子想干什么啊？派这个汉奸来指挥我？” 吴小宝把田中一郎和高山说过的话，全都告诉童爷，让对方自己去评判，听话会怎么样？不听话又有什么结果？ 童爷忍着气，咬牙切齿：“这个死叛徒，整个济南城都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还不知死活，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真是心里没数。” 童爷是个聪明人，他明白，如果跟高山杠起来，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所以，吩咐徒弟去请人，同时在旁边的饭店点了酒菜，让他们直接送过来。 他不希望高山在这里挑出毛病，最后汇报给田中一郎，弄得他下不来台。 吴小宝放了心，童爷委曲求全，让高山进一步作死，这就是他们共同追求的方向。 当下的大观园，似乎元气已经恢复，买卖商家重新装潢，店里的商品也越来越多。 这似乎就是吴小宝希望看到的那种情形，可是日本鬼子控制之下，就连大观园，也会像芙蓉街一样，最终所有店铺变成日本居酒屋，店里的商品也都印上日本文字。 日本鬼子先改造芙蓉街，后改造大观园，接着就会改造济南的大街小巷，铺天盖地全都是日语和日文。 吴小宝一想到那种情形，就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一个人走到旁边的开阔之处，用力呼吸，清新空气。 他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厌倦了跟日本鬼子朝夕相处的尴尬局面。 在济南城，再也待不下去了，既然如此，他就必须找到新的出路。 旁边一个卖苹果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过。 吴小宝把对方叫住，买了一大包苹果，让小贩送到童爷那里去。 只要稳住了高山，今天的事情就好办。 吴小宝甚至觉得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高山来到泺源公馆，要管的事比田中一郎还宽。 这种人留在那里，一定会让泺源公馆变得越来越烂，所以他要助长高山的嚣张气焰，让对方觉得，整个济南城都装不下一个他。 吴小宝看着小贩的背影，正在心里打算盘，旁边有人过来，拉着他的袖子，直接把他扯到巷子里，正是大将军。 “小宝，刚才是最好的刺杀机会，我本来要开枪，被你站起来阻挡了视线。” 大将军满脸恼火，右手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枪。 吴小宝无奈，如果在这里刺杀高山，所有人都扯不开干系，他和童爷都得受害。 这时候动手，简直太愚蠢了。 他不敢吱声，只好陪着笑脸。 “小宝，你能把高山带出来，这已经很好了。稍等一会儿，我还会走过去，找到机会就开枪，我尽量离他远一点，二十步之内，把握性太差，我得接近他十步之内，最好是五步之内。” 吴小宝愣住，如果大将军舍命刺杀，一命换一命，即便是消灭了高山，又有什么意义？ “大将军，不能这样办，你在大观园杀人，日本鬼子大怒之下，一定会展开大观园大搜捕。” “小宝，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高山这种叛徒，罪大恶极，这种恶劣消息已经传遍了北平和上海。四川方面发出十二道悬赏令，只要杀了叛徒高山，赏大洋一百万，我不杀他，其他的各路英豪也会过来。” 吴小宝叹了口气，如果所有人都是为了钱杀汉奸，那性质就变了，跟以前的赏金猎人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高山的死，也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济南老百姓不知道怎样议论。 “那就拜托你等一等，高山离开大观园，再说你在路上刺杀，就跟大观园无关。” 大将军摇头：“你们从泺源公馆出来，我已经跟随，但是黄包车跑得太快，运动中射击，我没有把握，刚才我也坐在另一辆黄包车上，两辆车并行的时候我尝试偷偷瞄准，全都失败了。” 吴小宝吃惊，刚才他跟随高山，目光太专注，竟然没有注意到旁边并行的黄包车。 “大将军，无论如何，不要这样，你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济南城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不如等一等，明湖擂台赛之后，再做打算。那时候高三经常出现，机会更大，不用挑挑拣拣，随时都能下手，对不对？反正高山不知死活，公开抛头露面，你们不杀别人也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