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泺源公馆危墙之下

吴小宝能够感觉到，现在泺源公馆里面，弥漫着一种可怕的气息，田中一郎和天皇特使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摆到桌面上来。 刚才天皇特使说出了自己的不满，田中一郎故意给他设套，不但不提供方便，而且在每一件事的进行过程中，都在逼他露出破绽。 “小宝，你要知道，天皇陛下对于中国的年轻人充满了希望，而我作为巡查特使，具有这样一种特权，能够把年轻人推上更高的层级，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当官，不管是在济南还是在其他地方，只有当官才是最好的。” “因为，你们济南人总是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对不对？” 吴小宝听的云里雾里，到了最后才明白，天皇特使想用这个来诱惑他，让他变成自己的狗腿子，而不是站在田中一郎那边。 “先生，我就是芙蓉街的一个小混混，田中先生提携我才到了这里，我真的不想背叛他。” “小宝，背叛不背叛，不是看他对你有多好，而是看别人给出的价格有多高。” “你也看到了，就在这个保险柜里，金条和大洋有的是，只要你忠心耿耿，一定会得到应有的赏赐，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这一点。” 吴小宝迟疑的点头，他在分析，天皇特使这边到底是何用心，如果对方现在也是下套，他就中了对方的诡计，在两个日本鬼子之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一步他想往前迈，但需要非常小心。 两个日本鬼子相比，田中一郎高出很多，而天皇特使的身份地位，却毋庸置疑。 “小宝，告诉我，田中一郎在济南做过什么事？在你看来，哪些事情是损害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 吴小宝想了想，说出美亚子在芙蓉街开店的这件事。 之前他认为，把中国店铺全都挤走，芙蓉街只剩下日本店铺，是日本鬼子的诡计，当下才发现，这是田中一郎一意孤行弄出来的。 当他提出芙蓉街的事情，天皇特使轻轻拍掌：“很好，小宝，你真是聪明，我要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 “表面上，是田中一郎的创新，实际上，他违背了大东亚共荣圈的原则，大日本天皇陛下提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想，就是要把中日两国人民团结在一起，而田中一郎这样做，直接把中国人赶出去，人民还怎么融合？我们日本人还怎么在中国立足？” “他这样做，简直是逆天而行，跟天皇陛下的思想背道而驰。太好了，还有什么？” 吴小宝绞尽脑汁又想到，田中一郎和日本军部那边的军官不和的事情：“特使先生，我跟随田中先生去过济南的日军总部，田中先生明确说，他瞧不起那些人，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懂得如何在济南扎根立足，只知道烧杀抢掠，他痛恨这些事，认为这些军官破坏了日本人的发展计划。” “不过，那边的军官也瞧不起他，因为他破坏了和平，同样也是违背了大东亚共荣圈的原则。” 吴小宝想到的这些，其实全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田中一郎这家伙对日本天皇太忠心了，根本没有留下这么破绽。 不过，即便是如此，天皇特使还是如获至宝：“小宝，你说的很好，回去好好想一想，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提，只要是田中一郎做过的，你提出来，我来分析到底是对是错，总之，你每提出一件事都有赏赐。” 天皇特使打开了保险柜，取出一根金条，放在吴小宝手中。 金条沉甸甸的，但吴小宝在意的不是它值多少钱，而是他看到了两个日本鬼子之间真正的裂缝。 刚才这些话看似开玩笑，而日本天皇特使就会当真，把这些资料汇报上去，让田中一郎吃不了兜着走。 吴小宝内心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不断的涌动着激越情绪，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泺源公馆真正起到了作用，让这些日本鬼子吃不了兜着走。 他平时的观察和思考也都有了用处，借着天皇特使这根撬杠，让田中一郎的地位发生动摇。 只有掀翻田中一郎，济南的抗日武装才能趁机崛起，做一番大事业。 他离开天皇特使房间的时候，特使亲热地拍了他的肩膀：“小宝，在济南，你是我信任的第一个中国人，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大日本帝国的大东亚共荣圈建设等着你来添砖加瓦。” 尽在咫尺之间，吴小宝突然感受到对方身上特别的气味，按照他的想法，中日两国，不管是什么层级的人，也不管男女老幼，都带着独特的气味，这是风土人情决定的。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对方的气味跟济南人十分相似，跟田中一郎那样的人却相差甚远。 他走出来，那扇门就关上了，吴小宝站在走廊里，用力挠了挠头。 他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因为他讨厌日本鬼子身上那种黏糊糊的味道，仿佛带着海上的腥气，可现在天皇特使让他有些迷惑。 当他下楼梯的时候，忽然想到，过去有很多中国人去日本留学，后来就留在那里加入了日本国籍，最后变成了日本人，也起了日本人名字，娶了日本媳妇，这一批人表面上看，跟日本人没有区别，实际上身体里流的仍然是中国人的血。 “他妈的，狗汉奸无耻，这些人在日本投靠了鬼子，才是最可恨的。”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之前口口声声说的，日本军官特使先生，竟然有可能是中国人。 既然是这样，那就更不能客气，要让这两个日本鬼子起内讧，最好是一个杀了另一个，两败俱伤。 吴小宝想起说书先生讲的，二虎相争必有一死，突然间觉得无比兴奋，他终于能够运用自己的力量打击日本鬼子，而不是继续依靠孙青霞或者大将军，那样一来就太麻烦了。 作为一个男人，一直依靠女人，脸面上也说不过去。 他穿过泺源公馆的院子，跟平时完全不同，觉得自己扬眉吐气，昂首挺胸，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样子。 刚刚走进自己的屋子，三个厨子就溜进来：“小宝，真是出大事了，刚才日本鬼子进来搜索，一连说了三遍，他们想看看王大川留下了什么？” “我们三个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做事真是小心，除了我们看到的围裙，几乎就没有任何东西，他随身带着一个布包，日本鬼子赏给他的大洋就放在里面，但这些东西都没拿，他空着手走了。” “这家伙来路不明，就纯粹是来陷害我们的，真他妈的见鬼！” 吴小宝不喜欢这三个厨子，但很多时候他又得依靠他们，在泺源公馆这边，根本没有人值得信任，抬头低头都是日本鬼子，只有这三个人，似乎还能跟他在一起。 “小宝，我看到天皇特使对你还不错，是不是想让你干别的？” 吴小宝内心突然一惊，他发现，这些厨子平时也在观察，有些事情他忽略了，但别人看得清清楚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有事情都是同样道理。 他摇摇头，一个厨子饶有兴趣的指了指吴小宝的口袋：“小宝，是不是天皇特使又给你赏钱了？这些日本鬼子真是狡猾，任何时候都分三六九等，那个叫王大川的厨师什么都不会干，白拿了那么多钱，还搞出这么多事来。” 一提到王大川，吴小宝的内心就沉甸甸的，因为他有了自己独特的发现，这家伙根本就不是来刺杀日本鬼子的，而是来恶心田中一郎和天皇特使，并且顺手嫁祸给他。 吴小宝过去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如果当时他一根火柴扔进去，办公室就完了。 他的脑海当中一直回想着那一幕，甚至能够感受到，田中一郎对于这件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王大川是他找来的，吃饭的地点也是在他的办公室。 吴小宝叹了口气：“日本鬼子喜怒无常，今天给赏钱，也许明天就杀头。” 三个厨子一起哄笑起来：“只要他们给钱，管他们要干什么，反正老老实实在这里，吃饱了穿暖了再说，不用想那么多。” 吴小宝内心沉甸甸的，怎么也笑不起来。 就是他发现王大川的秘密之后，联想到田中一郎，最近做的这些事，越发觉得，两个高级日本鬼子之间必有一战。 “小宝，我出去买菜，听见外面的人说，日本鬼子释放了三个年龄很大的商人，引起了济南人的议论。” “田中一郎抓了那么多人，都关在下面，很多人拿不出五千大洋，也无法赎人，以至于现在济南城的老字号倒闭了很多，家里的丫鬟仆人也被遣散，重新找东家，日本鬼子在这边有任何动作，济南城都会天翻地覆，真他妈的不要脸。” 提到日本鬼子的所有行动，三个厨子一致骂口不绝，就是因为日本人根本不知道济南当地的风土人情，他们做事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所以说，一直到了现在，日本人和中国人之间都无法融合。 吴小宝想到被放走的三个人，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也没看名字，全凭天皇特使去做，反正这件事跟他没有相关利益，放或者不放，都是鬼子说了算。 当然，事到如今，他也会想，为什么天皇特使挑中了那三个人，而不是其他人？剩下的二十多个人到底怎么办？如果他们不交赎金，是不是就会死在泺源公馆？ 当下吴小宝内心十分复杂，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主，田中一郎指到哪里，他就得打到哪里。 “小宝，你说芙蓉街那边，怎么全都换成日本商号了？原先玉谦旗袍店日进斗金，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来这里做衣服，可是现在你看，日本人在芙蓉街卖和服，中国人的衣服都没人穿了，是不是以后，我们这些厨子也得穿上日本人的和服？反正我不愿穿，穿上那些衣服太难看了。” 三个厨子只是插科打混，哈哈一笑而已，但吴小宝却真正放在心里。 毕竟他知道这种情况下，日本鬼子肯定把济南改造成小东京，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理发和浴池，也得按照他们的规则来改变。 到那时，外地人来到济南，就不再认识这个城市了，就觉得好像到了日本东京一样。 此前他就看到，一些日本鬼子在趵突泉旁边种植了樱花树，那可是日本鬼子的国树，就像中国的国槐一样。 吴小宝不由自主的叹气，因为这些事情他无法改变，只能是随波逐流。 “小宝，你知道吗？大观园那边，每天都有日本浪人招摇过市，童爷那边的生意很不好过，他的徒弟们几次被日本浪人打伤，他都敢怒不敢言，看起来，中国功夫敌不过日本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