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我的灵魂，停在了离开你的那天

那首钢琴曲，确实是裴玄最近听得频率最高的一首。 但并不是说对旋律有多喜欢，或者对演奏家格外欣赏。 只是这首曲子的波长比较特殊。 曲子是心理医生推荐的，据说这种波长能对人的脑电波产生某种影响，可以让人大脑舒缓，在特定情况下，说不定还能产生出人意料的共鸣反应。 心理医生说话总是挺悬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跟算命先生有点相像。 但裴玄最近非常配合治疗，只要是对病情有帮助的，他都愿意尝试。 随着不停后退的路灯，大桥两旁，是整排生锈的围栏。 与这座纸醉金迷处处都光鲜亮丽的城市放在一起，确实显得违和。 听说因为这里属于历史遗迹，自带一层神秘色彩的滤镜，所以政府一直没有敲定更完美的翻修方案。 这不是裴玄第一次来z市，但是第一次经过这座大桥。 是司机自主选择的就近路线。 生锈的围栏…… 裴玄无意间朝旁边瞥上一眼—— 全然无征兆的、男人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瞳仁骤然紧缩！ 一瞬间，眼前闪过电光火石的错落画面。 悠扬的钢琴曲突然如钢丝一般在脑海里拉锯。 他记忆力很好，所以这一定是他第一次经过这座桥，但那些画面却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 并且在那些混乱的画面中，他看到即将发生的一件事—— 后视镜里，男人布满血丝的双眼跟司机对视一瞬，脑海中的画面跟现实在下一秒重合！ 司机猛然将方向盘打死、满眼成疯成魔的狠意、全然失去理智！ 陆博文猛地睁开眼。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金属剧烈摩擦碰撞，生锈的栏杆钢筋崩裂，巨大的冲击力使他身子后倾，再向前，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玻璃呈蜘蛛纹碎裂，安全气囊全部弹开，车子冲出栏杆—— 在高空划出令人怵目骇心的抛物线！ 血还来不及流出。 裴玄给太太选的礼物还在后备箱里。 一望无际的海面一片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 蔚蓝色的海水张开血盆大口，迎接着即将落入口中的猎物。 我的灵魂，停在了离开你的那天。 … … 附近的车子全部停下，原本平静的大桥上瞬间乱成一片。.. 他们眼睁睁看着围栏被撞破，冒出的火星比烟花惊人，那辆天价配置的豪华商务车直接飞出围栏，在几秒的停档后……“咚！”的一声，直直地冲进海里——！ 同一时间的a市裴家别墅，二楼。 构造精致的捣药器忽然失控，碾药锤落下，砸在女孩细嫩的指尖。 顷刻，鲜红的血液从沈夕夕干净的甲缝里渗出。 “嘶——” 手心的擦伤还没好，指甲上又添新伤，她看着自己不住颤抖的手，心里瞬间七上八下。 直到那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催命似得令人恐惧，卡萨的备注名像针一样扎进眼睛里。 她忽然站了起来，腿撞得餐桌一震，那些稀有又名贵药材洒落一地—— 一分钟前，卡萨驱车往酒店这边回。 他刻意往卢顿大桥的方向行驶，开快一些，算着两拨人说不定能同时到。 然而，就当他大约还有一百米就能上桥的时候，事故发生了。 先是前面的道路停滞，他随人流看向窗外。 按说以他此时的高度、距离，应该看不清什么。 但他好像真的看到，青天白日下的大桥上人头攒动，烈阳刺目，从远处驶来的警车红蓝灯快速交替闪烁。 在z市，平均每天会都有十几个人死于交通事故，而偏偏这一起，被卡萨看到了。 强烈的预感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老大的嘱托在耳边荡来荡去。 他快速下车，车门‘砰"地摔上。 眺望事故地的同时掏出手机，拨通姓裴的手机号。 z市这边归属f语。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裴玄的打不通。 他特助的也是一样。 第二遍。 第三遍。 “该死！” 卡萨慌了，他直接扔了车子往大桥那儿跑，心爱的跑车也不管了。 挤满了人的大桥上，他与那些人摩肩擦踵，等他终于跑到事故现场，海水里浮沉的车子是黑色的。 快要被他捏碎的手机里，不知何时已经拨通了老大的电话…… “一时逍遥花满楼，半世颠簸孤流离，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结果全一样。 那一天，主城有一半的人都知道，大桥上发生一起严重车祸。 被撞到的不知是何方人士，一队队的警车往那边开，全都是从市政厅大队调过来的。 大桥两端全线封锁，搜救船点亮整个海域。 明明是一场极大型的事故，但网络上却搜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私人飞机连夜从华国飞往地z海。 飞机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女孩蜷缩成一团，手脚冰凉彻骨。 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时常会亮起。 不停传来卢顿大桥那边最新的搜救消息。 十四个小时的航程，这期间她什么都做不了。 机舱另一端，脏辫哥保镖下巴紧紧绷着。 担忧先生安危，同时也心疼他们夫人。 从来都是被先生捧在手心上的夫人，如果先生真的出了意外…… 卢顿大桥。 出事故的车子已经打捞上来了，车头面目全非，但裴玄不在里面。 陆博文也失踪了。 唯一还在的是司机。 人被安全带拦着，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半个身子都血淋淋的，死状十分惨烈。 调查事故发生原因的支队查看了当时的监控。 车子冲进海中是司机的自主行为，换句话说，他就是这场事故的直接凶手！ 但很可惜，人已经死了，可以取证调查的范围十分狭小。 尸体被法医带走。 卡萨这边也派人了。 艾琳娜电话里大骂他是个废物，要是找不到裴玄就让他直接投海自尽给她男神陪葬。 卡萨心情极差。 负责打捞的督察站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犹豫半晌也不敢上前。 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的找。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督查！找到了！！” 警员从远处跑过来，腰上别的对讲机。 卡萨身形一顿，立刻朝那人过去，督查则是满脸惊喜，“裴先生找到了？？” 警员跑到两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几秒才道，“是、是另一个人！” 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两人都是失望透顶的表情。 陆博文找到了，在远岸的礁石上。 人昏迷着，浑身湿透，全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额角撞烂的伤口泡得发白，脸色更是苍白到像没了生命。 他被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抢救。 太阳从西边落下，天色擦黑，今晚的月亮是腥红色。 晚上的搜救难度会大大增加，但如果今晚之内还找不到那个男人，督查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现在是事故发生后的第五小时，其实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可搜救队没有放弃希望，所有大队也都竭尽全力。 不仅仅是因为失踪的人是裴玄，更因为在事故车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急救人员就发现了，车子的天窗……是被打开的状态！ 众所周知，车子坠入海中后，强大的水压推着车窗车门根本无法打开。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的受害人都是被淹死的。 而这辆车的天窗却是被打开的状态，这无疑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关于案件的起因也在同步调查中。 法医那边已经有了初步消息。 司机在案发当下并没有饮酒，各种血液检查也呈现阴性。 说明没有服违禁药，也没有注射毒品。 他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将车子撞向栏杆的。 是报私仇？还是受人指使？ 想知道答案就需要进一步取证。 但负责监控的警员们还发现另一件事，对案件进展不一定有帮助，不过确实是比较奇怪的…… 事故车子驶上大桥时天窗并没有打开，通过几处监控捕捉到画面的时间差计算，车子竟然就是在事故发生的同时……被打开了天窗！ 首先可以排除司机打开天窗的可能性。 司机杀人意愿极其强烈，不可能杀人的同时还留给被害人逃生机会。 更何况在车子落水的情况下，天窗打开的逃生率比侧窗要高很多。 开启天窗的摁键前后操控台都有，所以卡萨听说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裴玄或者陆博文，发现司机意图后提前打开车窗以便实施自救。 可这一猜测却直接被法医否定了。 事故车子虽然性能配置极高，但经测试，从摁下摁键到天窗彻底打开，仍需要几秒时间。 更别提大脑在得知事故发生的当下也需要时间反应。 就算是应变能力极强的人也不可能做到。 除非……那人在几秒前就预知到事故将会发生。 所以是司机提前露出了马脚？ 还是碰巧受害人在那时突然就想打开天窗了？ 关于这一点，可能只有被害人自己才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上的搜救船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更多的前来支援。 在所有人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找到了裴玄！ 五个多小时才救上来的人，督查贴在耳边的电话里、搜救人员用无比激动地声音喊——“还有心跳！裴先生还有心跳！！” 海面的风极大，狂风呼啸，但搜救人员却仿佛能冲破一切屏障，听起来清晰无比。 卡萨和督查全都欣喜若狂。 “快！快送医院！！”督查厉声下达命令。 卡萨迅速回到那辆被他扔了五个多小时的车子上，一手发动车子往医院去，另一手赶紧给老大打电话。 八个小时如白驹过隙，这时距离事故发生过去15个小时，而裴玄仍然没有从手术室出来。 私人飞机落地z市后，沈夕夕一刻未停地往医院来。 保镖跟在身后。 她连电梯都来不及等，直接带着大部队走楼梯。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全都跟在夫人身后，气势十足。 到了地方，卡萨第一时间跟他老大汇合，说明情况。 一是裴玄目前的病情。 二是整起案件的调查进度。 沈夕夕很想专心去听，但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她茫然看着亮着红灯的方向。 呼-吸- 手术室大门紧闭。 手里的化验单子上，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中间掺杂着f语。 沈夕夕懂f语的，但此刻看着她拿单子，所有的数字不停的在眼前晃。 “夕夕……”卡萨很担心。 他看到老大的手在抖。 她手心里都是刚刚结痂的擦伤，保养很好指甲上还有血迹，裴玄从来舍不得那只手做一点点粗活，提一点点重物。 如果裴玄醒来看到此刻的情景…… 别说裴玄会怎样，卡萨已经心疼死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沈夕夕强迫自己集中，这一刻，她真希望沈晨硕在。 他一定能更好的理解这些数据所代表的意思。 陆博文已经被送进icu了，各项生命体征基本稳定，虽然人也没醒，但情况比裴玄好很多。 “那裴为什么还没从出来？” “那些医生到底干什么吃的！” 卡萨一直在说。 他不理解。 陆博文头都快撞烂了，这样都已经脱离危险，而裴玄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高高的个子，怎么看都要比陆博文结实许多，可怎么会到现在都…… 沈夕夕没有参与他的分析。 她就坐在最靠近手术室大门的椅子上，那张单子在手里捏皱。 她知道原因。 裴玄的身体早就经不起任何风浪。 如果好好保护着，慢慢调理着，确实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反之…… 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手术室里，医生专家进进出出。 而她从未离开那个位置。 卡萨让助理去准备些吃的喝的，他自己没上前，就远远地站在那儿，也让其他人一字排开，贴墙站好，省得老大看到心烦。 沈夕夕一言不发，瘦弱的身躯像是被重重的巨石向下拖拽。 眼睛里是错过挚爱的茫然与无措。 她在等待宣判。 如同曾经裴玄在手术室外等待她的那样。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