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偏心

二郎敢和王氏吵，却不敢冲奶奶来劲儿，就沉默着没有回答。 但此刻的沉默更像是默认，只是害怕不敢说出来。 老杨氏也不逼他，而是继续问他： “你气你四叔母使唤你娘是嘛？” 二郎这次有些忍不住，愤愤的说了两句： “是，她还天天骂娘，娘回屋总是哭！ 她要腿，我可以赔她！” 老杨氏瞪了二儿媳妇一眼，却没立刻说她，而是继续问二郎说： “你觉得你娘很委屈，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四叔母无缘无故被你娘压断了腿，以后就要做个跛子委屈不委屈？” 二郎愣了一下，嘟囔道： “我赔她！” “赔她什么？你赔的了嘛！”老杨氏提高了点声音， “你口口声声你赔她，但你赔她一条腿能让她好起来嘛？能让她不瘸不跛嘛？” 二郎张了张嘴：“那，那她想怎样？使唤我娘一辈子嘛？” “谁说的要使唤她一辈子？是我说过？还是你四叔母说过？”老杨氏淡淡的问他。 二郎下意识看向小杨氏，头拧到一半又拧了回来，嘴上说着： “没有人。” 心里却想起了娘抱着福宝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 “我又不是故意的，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还要让我伺候她一辈子嘛，那我怎么照顾我的福宝？ 福宝是不是想娘了，娘对不起你啊，都没有时间照顾你，整天给人当牛做马像个奴隶一样被使唤的团团转…… 她就是要她的腿嘛，大不了我还给她，娘就是爬着走，也要尽早回来见我的福宝……” 二郎一时间脑袋嗡嗡的一片空白，听过的话脑子里不停转悠，但他一句也没说出来。 老杨氏心里叹气，却继续慢慢的和他说道： “不管是谁说的，都没有这样的事，谁也没让你娘伺候一辈子。 但她做出这样事难道不该罚嘛？既然做错了是那人家别说使唤她骂她几句，就是打她几下她也该老老实实受着。 何况一家人都看着，你们这些孩子出来进去也能瞧见，你四叔母真的做的很过分嘛？她有咬死这件事不放嘛？她有没完没了的提起嘛？” 二郎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的…… 四叔母确实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嫌弃烫，一会又嫌弃冷的，一会儿让娘搀她去茅房，一会又嫌娘扶的不好……但也不是没完没了的这样，更多时候是让娘滚出去，并不想看见娘。 可是娘回去一哭，福宝也哭，两个人总是不高兴，他的活也越来越多，整天都要洗尿布，他就…… 二郎垂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好。 王氏无声的抹了一把眼泪，别开了头，杏子和牛娃悄悄的抓住了她的手。 老杨氏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继续和二郎说： “二郎，是非对错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啊。 何况就算有什么，你可以说出来，你可以和我说，和你爷爷说，有道理的我们会为你做主。 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该和你四叔母大喊大叫，你不该迁怒小你好几岁的妹妹们，更不该说她们是赔钱的丫头片子，也不该和她们打成一团。 没错，我却是更重视儿子孙子。” 老杨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苦口婆心的告诉他： “但这不代表我不疼爱孙女！ 如果家里有，我可以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如果没有我会先可着你们这些男娃男丁。 但你们就什么都不付出嘛？ 二郎，你们享受了比女娃甚至比你们亲娘更好的待遇，那就意味着你们必须要承担起应尽责任。 至少作为一个哥哥应该保护你的妹妹们，不是保护某一个单独的妹妹，而是家里所有的。 你应该在外人面前维护她们，在家里疼爱她们，在她们出嫁后也要关心她们有没有受婆家欺负，如果有你要去找人家理论为她们出头，在她们过不下去的时候把她们接回家来，给她们一个依靠，甚至在有能力的时候为她们置办陪嫁，送她们再次出嫁。 不管她们是哪房里出来的，你们的根是一个，祖宗是一个，你们生在一个家里，长在一个家里，你们就是亲兄妹！ 你所得到的好的待遇，是从她们这些女娃，你口中的赔钱的丫头片子身上分来的刮来的，但不代表这是应该的！ 你过得比她们好是因为胯下多生了二两肉，但也不是全因为那二两肉！ 你要是担不起一个男娃的责任，一个哥哥的责任，你啥都不是！” “而你们两个，”老杨氏对兔子和杏子说，“你们没有错！” 大家听见这话都惊讶的看向老杨氏，连脑瓜子嗡嗡的二郎都木木的抬了抬头。 老杨氏却笑了起来： “这么惊讶干什么？ 妹妹打哥哥不对，但打说她们是赔钱丫头片子的哥哥，打拿她们撒邪气的哥哥，打的对，打的好！ 被人骂到头上还憋回去忍着，那不是我杨满春的孙女！ 当场痛痛快快的打回去才是我的好孙女，人活一辈子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什么都不争活个什么劲。 二郎不是觉得我偏心你们这些男娃嘛，那好，我今儿偏心一次女娃。 老大媳妇儿，去切一块肉炒一盘给家里的女娃们吃，男娃们看着，就像她们平时看你们那样，你们也尝尝那滋味，以后也想想应该怎么对家里的女娃！” 说着想了起来：“牛娃也和姐姐们一起吧，今天我的小孙子保护姐姐们了是吧，比你哥哥像样。 但你也要知道，你还帮不上她们，只能让自己受伤，这时候你就不该冲上去了，你应该和你二姐姐一样，立马来找大人。 在自己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时候，去找力量更强的，这并不丢人。 说什么丢人的，都是些打了人或者参与了打架怕挨罚挨骂的孩子胡扯出来的。 孩子的事要孩子自己解决，也要分什么事的，这种会受伤的就该叫大人。 对了，二郎今天的晚饭就别吃了，空空肚子，也好好想想。” 阿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奶奶，三下五除二说服了所有人，觉得她真是自己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虽然她告状的时候没想什么力量保护之类的事，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那么高的二哥，她怕挨揍，不过奶奶一说，她又好像做了很聪明的事！ 乡下媳妇熬成的婆婆自有她总结出来的道理，当然也有一点道理不讲的，但显然老杨氏不是那种人。 晚饭时，兔子、阿元、杏子、牛娃四个人分了一整盘炒肉，老杨氏告诉她们今天的肉不必分给任何人，她们可以享受一次特别的待遇。 杏子埋头苦吃，阿元也吃的格外香，不过她觉得她并没有做什么，就没有吃多少。 而兔子，她几乎一顿饭都在哭，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肉片，嘴角扬出一个高兴的笑。 家里的男娃们都感到莫名其妙，突然他们就不被爱了，不过东西也没进外人嘴里，大家只好一边流口水，一边表示吃吧吃吧你们吃完了我们就不馋了。 一直到几天后，他们才在二郎的嘴里，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的那一顿肉。 而小杨氏又被骂了一顿，因为老杨氏觉得这个儿媳妇变了，变得越来越左性，所以这次也骂的格外的狠，甚至还动了手。 李氏也因为担不起事儿，身为大嫂还带头看家里的热闹，而收获了一堆活。 不过这件事也总算太太平平的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