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人的心思

崇祯五年正月初七，晨。 界首水驿，一间上好的厢房之中。 林夫人被窗外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雀声，和某人精力过剩的哼哼哈嘿声从睡梦中吵醒了。 她眉头微蹙，看一眼犹在酣睡的女儿林翀儿，下意识揉了揉被气的生疼的胸口。 事情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可是她一想起那个“狐媚子”，气都不打一处来。 她恨林如海的好色成性，恨张顺阴险卑鄙，同样也恨自己的懦弱无能。 昨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梦见了林如海和那娼妓缠绵，一会儿梦到自己和林如海吵架，半睡半醒的熬了一夜，让她分外疲惫。 “夫人。” 门口的婆子听见了动静，伸头看了看。 “去打点水来，小声点，仔细吵醒了翀儿！” 林夫人略微整了整衣衫，披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夹袄。 “是！”那婆子应了一声，不多时打了一盆水进来。 驿站比不得家里面，自然没有什么热水。 林夫人借着这一盆冷水，冰冰冷冷的洗漱了一番，这才轻轻的推开了窗户，试图看一看朝阳，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呸！” 谁曾想，她刚一打开窗户，正见张顺光着个膀子，正在那里练武，不由忙啐了一口，又关了回去。 只惊鸿一瞥之下，张顺那一身充满了爆炸式力量的雪白似净肉，一下子就印入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呸呸，这个小色胚！”林夫人忍不住连骂了两声。 “怎么了，娘？” 就在这时，林翀儿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没什么，你......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 林夫人突然有点慌乱，不会吧，不会被女儿听见了吧？ “不要，我听见先生的声音了，我要和他一起练枪，抓坏人！” 谁知道女儿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窗外张顺的声音，不由吵闹了起来。 “呸呸，女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胡话！” 林夫人一听见“练枪”两个字，不知道触动了她哪根神经，连忙低声呵斥了两句。 林翀儿被骂的莫名其妙，顿时委屈巴巴的不敢吱声了。 ----------------- “哈，哈！” 张顺练了一会儿钢鞭，热了热身，便把他放在了一边。 这玩儿才重十斤，相对于他30点的力量而言，完全起不到半点训练的效果。 所以，他又取出了两张一石弓，一张是自己的，另外一张是徐彦琦的。 他把两张弓合在一起，使了个力。 只听见“哈”的一声，从脖子到肩胛骨之间的斜方肌一下子凸了起来，呈Y字形挤在了一起，几乎不留下一点缝隙。 张顺前世文艺作品中，总说鬼背什么的，其实以他如今现在的背部肌肉丝毫不亚于传说中的鬼背。 只可惜，这一副好背长在了他的身后，他什么都不知道。 张顺左右各开弓了十余次，只感觉力量快耗尽了，这才放下弓来。 他取了毛巾，擦干了身上的汗水，这才披了一件薄衫，拿了武器，施施然向驿站走去。 张顺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夫人“偷窥”去了。 由于物资匮乏，布料精贵的原因，其实这个时代的人光着膀子的人多了去了。 这些日子天气虽然冷一些，他也不过仗着年轻气盛，倒也不觉得冷。 原来由于驿站房间有限，林夫人和“小豹子头”独占了一个房间，妹妹张婉儿也非要和柳如是挤在一个房间。 张顺总不能挤进去，只好和其他人凑合了一夜。 只是如此一来，正是火气旺盛的少年，张顺还能怎么办？ 他只好选择熬打筋骨，发泄一下自己过剩的精力。 ----------------- 且不说这林夫人如何心思，且说众人一路北上，很快就到达了邳州。 然而，张顺并没有带领众人继续沿运河北上，反而沿着黄河一拐，拐到了徐州。 这倒不是张顺有什么衣锦还乡的心思，如果说要有，也早在去年跨马游街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而是先前他麾下战死了六个家丁，他顺道把人家的骨灰送回去，然后把军饷和抚恤金给人家家人。 “我的儿啊，我的儿，你还我的儿！” 很显然，送骨灰这件事实在是太不讨喜。 张顺刚一开口，战死者的妻子当场晕厥了过去，战死者的老母亲抓住了他的衣领不放。 “你骗我，我儿子没死，一定是你把他骗卖了，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对不起，老人家，你儿子确实战死了。” 结果张顺木着一张老脸，任凭那老太太如何无理取闹，反反复复戳破了老人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他很勇敢，一个人就砍翻了好几个人……” “我不要他勇敢，我宁可他不勇敢。你个大骗子，你个大骗子，你还我儿子，我还我儿子。没了儿子，我可还怎么活啊……” 林夫人没敢近前，只是远远的看着，远远的听着。 看着那些人撕扯着张顺的衣服，听着那些人辱骂着难听的话。 “一定……一定要这样才行吗？”她不懂，但是总觉得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今天有点过分老实了。 “你不懂……好吧，其实我也不懂！”张婉儿摇了摇头，有点骄傲的回答道。 “但是，我知道哥哥这样做的是对的！” “人家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他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林夫人确实不能理解张顺的行为，但是看着他一次次给人道歉，一次次被人骂出来。 突然，她心里产生了一丝明悟。 或许，他和死者的家人一样痛苦吧？ 只有被人痛骂一番，撕打一顿，他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很快，六位阵亡家丁的家里都慰问到了，又有一大堆年轻人争着要加进来。 张顺无奈，只好让玩儿带着林夫人、柳如是先回到家里，自己带着人逐一考核。 “这就是你们家？” 众人一到张顺的家里，柳如是不由惊奇的看着这个充满了农家风情的小院。 “是啊，这是我的屋，那个是我哥哥的屋……” “那这个呢？” “这个是我父母的屋子……” “哦，对不起……” “没关系的，反正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我都快记不得他们了！” 林夫人听着她们的谈话，看着面前破败的院落，突然好像能够听到一个半大孩子带着一个小拖油瓶，在这里的朗朗读书声。 好吧，念在你生活这么艰辛的份上，我暂时先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