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仇人

郭小海昂着头，耀武扬威走进球场中间，跟在他身后的人个个嬉皮笑脸、不怀好意。 有眼尖的人意识到他们想闹事，便赶紧收了篮球打算离开。 夏天这边迟了一步，一个人投篮不中，篮球刚好弹向郭小海。 郭小海捡起篮球，冲夏天这边笑了笑：“算我们一组呗。” 陈松自然不愿意，很礼貌地回绝说他得回家了，让郭小海把篮球还给他。 和夏天一组的另一个人见势不妙，便将球架上的衣服收起来准备离开。 郭小海见状便将球扔给身后的人，笑道：“怎么，不给面子？” 很显然，郭小海要耍赖，单说打篮球，以他的个子别说夏天，就是陈松都能轻松碾压他。 他赌的就是陈松不敢跟他玩儿。 陈松苦着脸，刚想上去要篮球，夏天从后面走过来。 “玩儿呗，反正回家也没啥事儿。” 郭小海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正扭头想朝身后的人说什么，夏天却向前逼近一步：“等等！” 郭小海回过头，依旧不改他脸上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要玩儿就得你自己上。”夏天补充道。 郭小海闻言脸皮立马抽动了一下，但他极力保持自己的神色不变。 “你不会不敢吧？”夏天又紧逼一步。 郭小海在城里横行霸道惯了，极少遇到敢跟他对着干的人，为数不多作对的人也都被他想辙收拾了。 他最著名的事迹就是当年当“小兵”的时候，曾带头把老红军罗老的家给抄了。 虽然事后很多人对此事褒贬不一，但在当时郭小海是在革委会台子上挂过大红花的。 所以当夏天步步紧逼的时候，不仅是郭小海，那些害怕郭小海准备离开的人也都愣在了当场。 “要玩儿就自己上，不敢就把球还给我。”夏天刚插队回城，带着一身劳动出来的腱子肉，他自信单打独斗郭小海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小子，找乐子是不是？”郭小海身高刚过一米六，从小就是个小胖子，别说篮球了，就是乒乓球他都没怎么接触过。不过他自有一股狠劲儿，打架闹事儿不择手段，什么阴险下作的招数他都敢使，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一众小混混当中“独领风骚”。 夏天已经活了一辈子，对人心也有一定的认识。 其实郭小海没什么能耐，无非就是先唬住对方，让对方下意识害怕自己。 而一旦对方没有被唬住，他就会慌乱，进而恼羞成怒、喊打喊杀。 他现在又是个“有身份”的人，有些事情他必须得“身先士卒”，要不然，他那帮小弟也不会信服他。 “呵呵，在场的人不都是找乐子来的么？你不也是？时间不早了，要玩儿的话还能多打两场，你要不敢就别耽误我们。” 郭小海虽然有些气急败坏，但这时也知道自己不能着了夏天的道，要不然到时候在球场上出丑，那可就丑大发了。 “切，兔崽子们玩儿的东西。”他轻蔑地啐了一口，随后扭头冲身后的人挤了挤眼睛，“把球还给他。” 后面的人会意，伸手把球递给陈松。 陈松还真以为他们打算还球，就走过去想接过来。 可就在陈松的手快要接触到篮球时，那人立马把球往身后一抛。 显然，这伙人没唬住夏天，就打算戏弄一下陈松。 陈松抢了几次球都没能抢到，他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立即引来其他人的哄笑，不仅是郭小海的人，还有那些打算离开却又因为夏天停下来的人。 夏天叹了口气，走上前死盯着持球那人的胳膊。 就在那人的胳膊准备扬起来的一刻，他的余光瞟见郭小海把胳膊抬了起来。 于是他迅速调转方向，一个跳跃在篮球划出弧线就要下降之前伸手截了下来，随后他双脚稳稳落地，两只手牢牢把球控在怀里。 落地之后，他抬头看向郭小海，就见郭小海眼里射出一丝狠厉之色，先前脸上的微笑也不见了。 “走吧，回家。”夏天把球扔给陈松，又回去球架旁拿自己的衣服。 郭小海没有拦陈松，在夏天经过时，一伸手把他给拦住了。 “小子，我记住你了，以后走在路上可得小心着点儿。” 夏天漫不经心笑了笑，“你想找我麻烦是吧？那你去连杆厂家属区找我吧，我姓夏。” 说罢，夏天便领着陈松走出二轻局大院儿。 他身后的郭小海品咂了半天，终于想起夏月也姓夏，也住在连杆厂家属区，他还知道夏月有个哥哥，前不久才插队回来。 与此同时，陈松走在夏天后面，见郭小海没有跟出来才松了口气。 “这下完了，惹上小海瘪子，咱俩谁都讨不着好。” 小海瘪子是人们给郭小海起的绰号，那些恨透了郭小海可又拿他没办法的人，就悄悄在背地里这么称呼他。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郭小海吗，怕啥！” “哼哼，你不怕，以前你不也是见着他就绕道走吗？” “那是以前！我说陈松，你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我就不信你还打不过他。” “打过是能打过，可打完了呢，他不还得找我报仇啊，万一再找上我爸妈我妹~~唉，小海瘪子啥都干得出来，咱们以后还是躲着他为好。” 夏天忍不住摇了摇头，陈松的想法就是郭小海想要的，也正是郭小海无法无天的原因。 “行了，你赶紧回家躲着吧！我也得回去跟我爸妈商量茶水摊的事儿。” 陈松闻言一怔，“不是，你还打算摆茶水摊呀，今天这一出，郭小海肯定不会放过你，你那茶水摊还能安生摆下去？” 夏天不想解释，懂自己的不需要解释，不懂的解释了也没用。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我的事儿我自有安排，先走啦。” 说完，夏天便挥了挥手，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时，他妈已经在家里了，此时正在洗洗涮涮准备做晚饭。 夏天还记得刚重生看见这个身影时，他瞬间就哭了出来，当时他刚从一场高烧中苏醒过来，家里人还以为他烧糊涂了。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重生之后，他立马收起所有可能看似奇怪的举动，包括下厨做饭。 不过今天，夏天知道会有一场狂风疾雨，便打算上去铺垫铺垫，好不至于让这场暴风雨太过猛烈。 夏天撸起袖子，一闪身钻进厨房。 “妈，我来洗，你先歇会儿。” 王丽云张大了嘴，望向自己儿子，“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懂事儿？” “嗨，不就是洗个菜吗，多大点事儿。你工作一天，辛苦了，去歇着吧，我把菜弄好你来炒就行了。” 王丽云乐得合不拢嘴，“哎呀，咱家儿子总算长大了，知道心疼妈了哈。行，妈就享享清福，看你能干成啥样。” 厨房很逼仄，夏天侧过身子，把他妈让了出去，随后走向水龙头旁。 说是洗菜，其实也没啥好洗的，无非就是几颗土豆子、几匹白菜叶子和几根豆角。 其实已夏天全家的整体收入，完全不用过这样清淡的生活。 只不过一来他爸妈节俭习惯了，二来猪肉按人头配给，有钱也买不着。 插队回来这段日子，夏天甚至觉得还不如插队，因为插队他们还能时不时在山上弄点儿野物打牙祭，即便是野蘑菇，也比这清水白菜帮子有味道。 母子俩一边合伙儿做饭一边扯着闲篇，不多时，夏纯良和夏月先后回到家里。 饭菜摆上桌，一家人一人坐一边，就边吃边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夏天的工作上。 “我都跟厂长说好了，还干半个月，把年份凑齐，到时候退休工资能多拿点儿。半个月一过，天儿你就去报道，先从学徒工干起，我有熟人，不出三个月就能转正式工。”夏纯良说得很痛快，但语气里还是透着一丝不甘心。 “爸，你都六级工了，就这么退不可惜么？”夏天试探着问了一句。 “唉，没法子呀，你总不能老这么闲着吧。没事儿，退下来也好，到时候我也弄根鱼竿，跟老于头他们钓鱼去。” 王丽云抬眼看了她男人一眼，可也没说什么。 犹豫片刻，夏天咽下嘴里的饭菜，鼓起勇气说道：“要不爸你还是别退了，你一个月三十多块工资拿得好好的，我顶上去顶了天也就二十几块，划不来。” “啥划得来划不来，你刚进厂工资少点儿是难免的，只要肯吃苦，以后不就涨上去了，你爸我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再说了，我不退的话你咋办？” “呃~~我想过了，要不~~就听刘大妈的，我去三台路摆摊儿？” 此话一出，饭桌上三人同时愣住了，现场沉默片刻后，夏纯良一巴掌把筷子拍在桌上，“乱弹琴！刘常秀那是故意笑话咱家知道吗，怎么着，你还嫌她笑话咱们不够，还要送到她门口找她笑话咱们？” “不是~~” 夏天刚想解释，夏月撅着嘴嘟囔开了，“哥，你咋想的，咱家全家都是单位职工，就你跑马路边儿卖吆喝，这要让我单位的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在单位呆啊！” 夏天没好气地剜了夏月一眼，刚想开口，他妈又说话了。 “天天，别着急，就听你爸的，先在连杆厂干着，以后有更好的单位了，咱们再想办法换嘛！” 夏天忍无可忍，叹了口气道：“妈，我不是嫌爸的单位不好。是爸就这么退下来确实可惜嘛！咱不说别的，就算个简单的账，要是爸退下来让我顶上去，那咱家还是三个有工作一个闲着，收入还比现在少十多块。可如果我爸不退，我去摆摊儿，那咱家就是四个有工作。我摆摊不说能挣多少，起码能保证养活自己。你们算一算，到底哪笔账划算？” 话音落下，饭桌上又沉默了，很显然，夏天的账清清楚楚，没啥好算的。 半晌过后，夏纯良晃了晃脑袋，“你别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摆摊没门儿，我跟你妈丢不起那个人！哪怕你就这么闲着，也不准去摆摊！” 夏天一听，立马想起前世这个倔爹一意孤行不顾自己反对把夏月送进火坑，顿时腾起一阵怒火，起身怒道：“摆不摆摊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干涉不了。今天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明天我就去找刘大妈报道！” 说罢，夏天就甩开家门冲了出去。 紧跟着，从他身后响起夏纯良怒不可遏的叫骂声：“你敢找刘常秀以后就别进老子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