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水源

回到庙里，夏天寻思还是得回家一趟，最起码得跟妈还有夏月打个招呼。 当然，如果能蹭顿晚饭那就更好！ 磨磨蹭蹭来到楼下，夏天始终挪不开上楼的脚步。 倒不是因为他不敢上楼，而是他深知父亲的臭脾气，他担心一旦吵起来，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伤人的话。 一般这个点儿，家里已经吃过晚饭，此时应该洗洗涮涮，聊了聊家常就该上床睡觉了。 就在夏天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楼下传来一阵惊呼，“夏天儿！” 夏天抬头一瞧，原来是他妈从窗户里看见了自己。 “快上楼啊！”见夏天愣愣的，王丽云催促了一声。 “妈，你下来，我跟你说两句话。” 王丽云愣了愣，一闪身消失了。 没多大一会儿，王丽云从楼上跑下来，见着儿子就伸手拉住了他，“我带你进屋，你爸不敢说啥。” 夏天一甩手挣脱开，“妈，我就不上去了，我回来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现在住原先清泉路那庙里。” “天儿，别跟你爸置气，工作的事儿咱再好好商量嘛，摆茶水摊终究不是个好出路。” “哎呀，妈，我不是置气，摆茶水摊恰恰是我深思熟虑过的结果。你看看现在这么多人找工作，可哪儿有那么多位子呀。现在政策慢慢放开了，你看着吧，以后只要能挣钱，啥活儿都能干。到那个时候，恐怕满大街都是摆摊儿的。” “可是你~~” “妈，你别劝了，跟你说实话吧，摆摊儿的家伙事儿我都准备好了，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也别担心，你儿子是出去过好日子的，不是去受苦的，不会受罪的。” 说着说着，夏天也不敢要晚饭了，不然他妈还真会以为他受了多大的罪。 看着说了半天他妈不但没放心，一张脸还越来越愁，夏天干脆把他妈推回楼道里，随后自己一溜烟跑了。 没办法，夏天只好跑去供销社，花了几毛钱买了点儿点心，将就把肚子哄了过去。 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夏天便拿上居委会给的煤票去找陈松。 一大早上，夏天一门心思只想着陈松家的早饭，没成想在院门口撞见了拎着菜篮子的陈杉。 陈杉穿着一件白色陈杉，一条大辫子上扎着红头绳，迎面扑来一阵淡淡的肥皂香味儿，夏天没有心里准备，立马呆在原地心里扑扑直跳。 这是重生后夏天和陈杉见的第一面，上一世和她过了半辈子，夏天以为自己和她只剩下亲情。 可是没想到这第一面，自己不但没有原先以为的会恨上她，反而有种初见的感觉，当初对陈杉的爱慕竟然又回来了。 “夏天哥？”陈杉冲着夏天一笑，清脆地叫了一声。 “呃~~我~~我找你哥~~” “噢，他在家呢，你上去吧。” 夏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地回之一笑，随后便逃也似的跑上楼。 陈松家现在只有陈松一个人，他爸妈都去上班了。 进门之后，陈松赶紧把饭菜端上来，“我正愁怎么给你带过去呢，正好，你就在我家吃吧。” 然而夏天的注意力却一直在陈杉的房间里。 夏天是陈松家的常客，知道陈杉住哪间屋，此刻陈杉屋房门开着，可以看见她的床铺整整齐齐，书桌上都是复习材料。 “哎，你妹还天天复习呢？” 陈松闻言瞥了陈杉屋一眼，“可不，都快魔怔了，每天都得到半夜。” “让她别太紧张了，保持平常心，你们家又不是没钱，多给她补补脑~~” “哟，这么关心她！你自己跟她说呗！” “你以为我怕呀，我是不想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哟~哟~还心理负担，你个臭摆摊的，死丫头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 “哼，看不看得上她都是我媳妇儿，大舅哥，拿筷子呀，你家吃饭不要筷子吗？” 陈松没好气去厨房拿了筷子来，随手给扔在桌子上，“你小子最近怎么啦，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自信？” “自信不好吗，陈松，这些天我想明白一些事儿，怕这怕那是一辈子，莽莽撞撞也是一辈子，一辈子拢共就这么几十年，我不想过得太憋屈。” “行行行，你大道理多，快点儿吃吧，你不是还得去买煤吗？” 夏天这才想起还有大事儿要办，便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饭菜上。 风卷残云，5分钟不到，陈松家那点儿剩饭剩菜就没了踪影。 收拾残局的时候陈松忍不住对着干干净净的菜碗直叹气，“是够莽撞的！” 去煤场的路上，陈松告诉夏天，说他的工作有眉目了，他爸运作了一番，给他在城关镇农技站物色了一个位子，虽然远了点儿，但好歹一个月能用二十多块钱。 “不出岔子的话，下礼拜一我就能去报到，你这儿就不能常来了。” “嗨，能有多远，不还是一个地方，你就放心去吧，咱哥俩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说着话，两人来到煤场。 夏天照常找到李师傅，按照昨天询问的价格给了钱和票，李师傅接过后满是无奈的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是真不为爹妈着想。现在全厂人都知道夏纯良家小子跑街上摆地摊儿，你爹都快成笑话了知道吗！” “嘿嘿，成笑话怕啥，过两天就没人记得这事儿啦。再说了，成笑话也总比回家闲着强吧！” 一句话怼得李师傅无话可说，他身边就有为儿女滕位子的朋友，现在的日子轻松是轻松，可总瞧不出谁是真的高兴。 “行吧，你回去等着，下午两点后我给你送过去。” 夏天知道，煤场的煤是靠汽车拉来的，但拉出去都是靠李师傅这些人用板车拉，据说是每拉一趟都有拉车钱，但始终还是个辛苦活儿。 他掏出早前预备好的香烟，递给李师傅，“那就辛苦了。” 李师傅见状赶忙拒绝，“来这套干啥，我跟你爸是朋友，不用这一套。” 夏天拉过李师傅的大手，把烟塞在他手里，“您就拿着吧，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以后还少不了要麻烦您，咱俩先拉拉关系嘛。” 听着夏天这番话，李师傅颇为惊讶，虽说这样的客套话他听过不少，但夏天说出来的味道跟别人不一样。 塞完烟，夏天便和陈松离开煤场，今天他还得弄把趁手的锄头，可以修路，也可以弄个蓄水池。 另外，从那块大石头到破庙还得有个两三百米，夏天想过挖沟过来，可那么点儿水，估计还没等流下来就会全部渗入地下。 所以还得弄水管子。 两三百米水管可不是一点儿小钱，这两天前前后后买票买东西，花了不少钱，夏天数过，现在手头上就剩九块多了。 之后还得置办被褥床铺以及各项他暂时没想到的生活用品，这九块钱夏天不敢乱花。 夏天记得找水源的时候山上有不少水竹子，以前插队的时候夏天就见过村里的人用竹子当水管，他觉得可以试一试。 回去路过供销社，夏天买了不少昨天漏掉的东西，水桶、铁锅、烧水壶、粮油米面等做饭的家伙事儿。 经过铁匠铺，又买了锄头、柴刀、扁担。 回到庙里，夏天拿着锄头试了试，还行。 完后夏天张罗做饭吃，陈松觉着新鲜，嚷嚷着要给夏天打下手。 其实夏天的手艺以前并不怎么样，属于只能把菜炒熟的那种。 插队那几年，夏天的手艺明显见长，原因无他，公社分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他们只能想尽办法把一切能吃的尽量做得能入口。 陈松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问夏天需要自己干点儿啥。 夏天拎起两个铁桶瞧了瞧，便递给陈松，他自己则拿上柴刀、扛起锄头准备走出破庙。 陈松不明白，做个饭咋需要这阵仗，便连问夏天要干嘛。 “这还看不出来么，打水去啊，没水怎么做饭？” “去哪儿打水？” 夏天反手指向屋后，“上山，也就两百来米。” 陈松傻眼了，“不是吧，你这儿连水都没有？夏天儿，要不还是算了吧，插队那会儿吃的苦你还嫌不够哇，好不容易回来了，何必呢！” “都这会儿了你给我打退堂鼓，那我这些钱不是白花啦！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幸福的生活得靠咱们双手去创造。放心吧，水会有的，面包牛奶都会有的！” 说罢，夏天就率先朝屋后走去。 陈松尽管很不情愿，这个时候也不愿意扫夏天的兴，便提着两个桶子有气无力地跟了上去。 有了第一回开路，这回上山要容易许多，在大石头旁歇了一会儿，夏天就在附近砍了一根水竹来。 砍来竹子后，夏天又用锄头把石头的缝隙敲大一些，然后找准有水流的地方，扣来青苔垫在下面。 随后他按照缝隙的大小削下一段竹节，把竹节一段切出一个口子，然后插进缝隙里。 顿时，一股涓涓细流随着竹节流下，夏天赶紧让陈松拿铁桶接着。 接了点水拿起来一看，还挺清澈，夏天便得意扬扬把水桶递在陈松眼前，“瞧瞧，水这不就有了吗！” 之后，夏天便让陈松留在原地接水，能接多少就先接多少，他自己则沿着破庙的方向查勘接水的路线。 其实接水路线也没什么好找的，从大石头到破庙的直线行程全是下坡，只有破庙后面约二三十米的地方是一面陡峭的崖坎，与地面落差差不多十几米，除了这段崖坎之外，其他地方完全可以用竹管把水接下来。 夏天站在崖坎上方朝下面打量了下，心想这段崖坎就必须用水管子接了。 不过相比两百米的水管，这十多米的花费就少了很多，夏天决定明天就去买水管。 查勘完地形，夏天利用等待接水的时间砍了两捆竹子，大头接小头，这些竹子足够延申四五百米。 好不容易，陈松接了两个半桶水，夏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和陈松一人一桶拎着下了山。 器材齐备，食材也还算丰富，做这顿饭可比插队的时候简单多了。 大概是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两人感觉就跟野炊一样，吃起来格外地香。 正吃着，送煤的李师傅来了，他爬过山路，叉着腰把破庙周围打量了一圈，见着破庙里面有烟气，就大喊一声：“夏天儿！” 夏天闻言赶紧放下碗迎出去，“李叔，来啦！” “唉，多少年没来啦，往常我爹还带我来这儿上过香呢！别说，这地方也就是偏了些，挺清净的。老辈人讲坐南朝北坐山望水，这里风水应该还不错。” “是吗！那我不是住在宝地啦！哈哈哈哈！对了李叔，你看我这儿也没编排好，还没办法招待您，您见谅哈。” “说的什么话，我是来干活儿的，不是来做客的。正好，刚才我看了，车上不来，那煤球我能帮你搬上来，散煤怎么办呐？” “散煤您就给我卸路边吧，回头我自己用捅挑上来。” 李师傅点点头，“那行，我先给你搬煤球。” 夏天闻言赶忙招呼上陈松，帮着李师傅搬煤球。 煤球倒是不重，一次搬个七八个也不累，问题是得搬上来还得搬去破庙旁，来来回回也将近里吧路，搬到最后三人都有些喘气。 李师傅站在坡上打量着大路下方的小河，忽然饶有兴致说道：“哎，你俩听说没，那会儿烧了庙，他们就把菩萨像给扔河里了，就那下面，你信不信，那菩萨肯定还在里面。” 这个说法夏天和陈松还是头回听说，陈松不关心也就不感兴趣，不过夏天倒是起了兴致。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被谁抬走了呢！” “当然是真的，我有个哥们儿当时就亲眼见着的，不少人都见着了。” 李师傅也就是歇脚的时候随口一说，没打什么心思，说完闲聊两句，又招呼夏天两人接着搬煤。 等送走李师傅，夏天一瞧陈松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就笑说辛苦一天，今天请他吃饭去。 陈松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得了吧，你那两张粮票还不一定够你吃喝呢，还是我请你吧！” 夏天嬉笑一声，“也行！” 兄弟嘛，有些话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