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传说①

她都忘了这是第几天这么烦躁了。 正如天上飘落的雪花虽美，但也带着撕碎生命的恶毒。她的心情也带着双面性。 最关键的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 要说原因的话……倒是也有，但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走在家乡小城的街道上。 这里是位于山巅的小城市，大约曾经是关隘的感觉，后来战争结束成了小城，因为地理极高，所以这里常年累积着冰雪，永不消融。 但是家境殷实的她用不着担心受冻的磨难。 身上穿着白色的塞满棉花的暖服， 脚下踏着红色的厚实棉靴， 嘴里呼出的白气被风雪吹散，她在用寻找什么的目光看向四周。 几朵雪花落到头上，勾住发丝。 体温又将它融化，融成冰水流下。 “……呜。” 少女皱了皱眉，发出可爱的哀鸣。 这滋味并不好受呢。 眼神早就出卖了这一点。 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冒失的人， 已经到了不会胡乱使用那东西的年纪了啊——她以各种理由夸奖自己一番，然后继续踏上旅途。 哪里呢，在哪里呢？那东西在哪里能找到呢？ 眨着闪亮的大眼睛，不愿放过一丝细节地寻找。 街角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共同堆出来的雪人。 “快看，我们花了三天堆起来的，期间不断失败，最后终于成功了呢。” 孩子们朝她大喊着。 他们并不认识，不过毕竟是孩子嘛，总有些自来熟的性格。 她用目光审视—— 雪人有胡萝卜做的鼻子，两个圈圈的眼睛，甚至还没忘记在两边插上树枝当做手臂呢。 阳光下的雪人依旧耀武扬威着，因为气温太低以至于没有化开。 “……啊，这也太无聊了吧。” 她无奈地说道，心中根本不存有“对小孩要温柔”的观点。 “呼呼，这可是我们坚持的成功呢！如果你也试一下就不会这么想了。” 孩子们跑来跑去地怪叫道。 小城很小，他们并不认识她但也见过许多次了，所以说话也带上了朋友的直爽。 “坚持什么的……没什么错啦。不过这种坚持毫无意义啊。” “谁说毫无意义，它一定会给人带来笑容的哦！” “好好，我等着它把我逗笑的那一天。” 她说完就离开了。 说真的，雪人们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她稍微显得无语。 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啊——她的长叹带着心虚的意味。 实在不能理解这群孩子的想法，并在心中坚决否认自己年幼时也曾这样做过之后，少女稍微伸手挡住逼近的风夹雪。 将帽子戴好，继续上路。 所以说，真的不喜欢雪啊。她又叹了口气。 冰冰凉凉还在其次，主要是受不了那漫天遍野只剩下一种颜色的单调。 天空的白加上白雪的白？开什么玩笑。——那会把她彻底逼疯的。 不过要说一个具体理由的话，那就是她的性格如此——当然，这是玩笑。 真正的理由是大雪会残酷地封印下山的道路，囚禁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自由。…… 此番前来，她其实是有目标的。 目标来自她的老师——那位在远处山巅的小屋里的老女人。 停下脚步，眺望那个山头。 那座山还真是高啊，比脚下的这座海拔本就不低的小城还要高出不少。 这个角度姑且能看到山巅小屋的一角。 那房子本来的颜色是青色，因为本来就是用青石头建的。 但现在她更乐意用白色来欺骗自己——仅仅 是为了气一气那个年老的女人罢了。 因为那个老女人不喜欢白色——这姑且是她们共同认可的为数不多的一点，所以她的挖苦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去哪里找呢，那个东西？” 无奈的走在街上。 恍惚间，一道仿佛来自天堂的光亮射入她的双眼。 “——” 她沉默了……也惊艳了。 就是……就是那个东西！ 她知道自己已经发现线索，只要奋力的找到那道光的源头就可以大功告成。 转过一个街角又走过一条小巷，少女惊讶地发现，那道光居然来自一位少年的眼睛。 “多么温暖的光明啊，他是普罗米修斯吗？” 少年并没注意到她望向自己的不对劲，只是出于礼貌地朝她问好。 因为少女的衣服太精美，所以他有些畏缩。 如果没看错，那一件衣服就要用至少一百斤的稻谷交换吧？他敬而远之地保持着距离。 反观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走在冰天雪地里——这已经是他的全部了。 身份的差距带来心灵的疏远，他因此不敢主动问话。 “远离那些有钱人，否则会死的很惨。” 这是那个将他养大的爷爷告诉他的。 他也听话地照做了，因为爷爷的话从来都不会出错，也救了他很多次。 “喂，你叫什么？” 对于少年笑笑后的离开，她不甘心地追上去问道。 “我没有名字，但捡到我的老爷爷叫我风，说我被风吹来的，就这么叫了。” 看着他腼腆的笑容，暗示着这家伙并不怎么和女孩子交流。 她竟然因此觉得有些开心，理由是她也说不明白的心的悸动。 “你呢，美丽的小姐？” 他说话的神色是那样的犹豫， 像涉世不深的野兔，刚从田间探出脑袋。 那凝重的神情，不禁叫人疑惑到底花了多少时间鼓励自己，然后鼓起全身的勇气问出来的。 她觉得他好有意思，于是回答道。 “我也没有名字，不过我喜欢雨，你就叫我雨吧。” “——” 他笑了，带着令人看了便汗毛林立的神圣力量。 面对少女的示好，他开始意识到伴随自己的并不是恶魔……是天使。 “雨呢……很好听的名字啊，我跟着爷爷走过这么多地方，很喜欢雨呢。” “……” “？” “……” “……？雨小姐？” “啊啊……啊啊？” 她终于回过神，在想象的大草原上及时勒住了身下飞驰的骏马。 “您怎么了，美丽的小姐？” “啊不，没什么……” 她看到少年背后的马车上装有几个大麻袋。 “你是旅行各地的商人吗？” “是的呢，我跟着爷爷走了很多地方了，因为这里太远，所以很少来。” “真好啊……那一定知道很多故事吧？” 她的眼神述说着羡慕。 “我好想去山下看看，可惜每次都走不远。” “山下，没什么好玩的哦。” 少年放松下来了，露出友善而纯真的笑容。 “骗人，明明很好玩。” “啊哈，那姑且是吧，有机会的话我……啊，爷爷在叫我了，那——” 朝她挥了挥手，消失在风雪中。 那是五米外开就看不到人影的程度。 他像风一样融入另一股风，随即被吹散了影子。 “……” 差不多十分钟，她才将挥动的手臂停下。 这份在意，仅仅是因为他的目光吗？ 不过他的眼睛很美倒是真的，尤其是—— 哎呀，我为什么这么在意那家伙啦！ 她不甘心的抱怨一声，赶忙走开了。 那天的风雪很美。 温和的阳光正适合点燃心中的暖。 路过街角的时候，孩子们的雪人逗的她直笑。 她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雪人”。 看向天空，那里朦胧一片，但却有种莫名的清爽感。 如果每天都那样美丽的话，风雪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东西吧。 只是，她期待的到底是风还是雪，还是别的什么呢？ 直觉上或者尊严上告诉她，绝不会是后者。 怀着这股懵懂的开心，少女兴奋的回到老女人的小屋。 “我回来了啦！” “嗯，找到那东西了吗？” 这一回，经常发怒的老女人没有责怪她胡乱摔门，也没有责骂她的不顾矜持。 她静静坐在壁炉前的古旧木椅上，枯瘦如柴的手正翻阅着厚重的古籍，上面的文字小到根本看不清。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地眯起眼睛， “找到啦，所以，打赌是你输了。” “是吗，那太好了。” “……？” “那种感觉很美妙吧？” 对于每每都能将老女人激怒的挖苦，这回却没了作用。 少女来不及思考原因，下意识的回答老师的问题。 “嗯……很美妙。那时候，也许太阳神退下神位给我我也不想交换呢。” 老女人笑了，抚摸少女的脑袋。 目中的泛出的回忆又温柔的光，少女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 夜晚降临，她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风雪不厌其烦地敲打墙壁，噼里啪啦着思念，月光穿越冰雪的封锁，等落到她眼中已不剩多少。 她遗憾地看着天上的莹盘， “他会不会也在看月亮呢。” “我现在看的月亮，和他看到的月亮，应该是同一个东西吧。”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想我。” 她靠着窗户睡着了，就睡在自己的梦里。 而他，则睡在她用雪点缀的心中。……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也再没有回来过。 有一天，她发现这座山上的小城多了很多来旅游的人。 他们生气的样子落在她眼中算是不错的调味料，就听他们大喊着—— “那个骗子，他骗了我们！” “是的，真是可恶的家伙呐，明明还是个商人来的，可恶的小偷，感情的恶狼！” “怎么了吗？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她走过去，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 “噢，美丽的小姐，不要误会，我们的怒火不会牵连这座美丽的城市。我们只是在愤怒那个无良商人的言行。 他说这座城市能看到世上最美丽的雨景，还强调了很美很美。噢，那自豪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都让我恶心！ 如您所见我们兴致勃勃的来了，却发现只有漫天的大雪。” “善良的当地人告诉我们，这里常年都笼罩着积雪根本没有下雨的时候。毫无疑问他一定是骗了我们！” “这混蛋啊，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她失神地看着他们，丧失了语言能力。 他们的怒火一时半会是平息不了了，至少在风雪停下之前不能平息。 等他们气消了大半后才发现少女早就已经离开。 旁边店铺里的商人说，她走的失魂落魄，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连撞到了五棵树，踩坏了七个孩子的雪人。.M…… 溪水旁，百花摇曳。 一天晚上，一队路过的骑士悄无声息地用铁蹄踩碎了这里。 沉睡的村人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马蹄印却永远留在了地上，直到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