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面包与国王

之后又过了一个小时。 窗外的景色从上午的彬彬有礼到了正午的肆无忌惮。 魔女的城堡。 一楼的天花板有几个淡蓝色的魔法阵微微闪动，从中传来的凉爽的风能驱赶炎热。 『好像，那家伙（苏仪）问了你那个问题？』 一楼的豪华客厅响起了月竹的声音。 她坐在沙发上，大概觉得口渴所以端起茶杯。 『那家伙啊，经常用这个问题去东问西问啊。』 『……阿苏，认识很多魔女或魔法师吗？』 『不知道…我对他也并不熟悉，但天语应该挺熟的……』 说起这件事，月竹好像满怀心事的样子。 她避开云风的目光，稍微显得几分不自然，于是又端起瓷杯喝了两口。 『对了，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的话……其他人当然有权力憎恨那个剑客了，但我应该不会憎恨他。』 『……还真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啊。』 『月竹小姐难道不这么想吗？』 『这谈不上想不想的吧，你都说了其他人有权力憎恨，只是你个人并不会憎恨而已，既然把道路都堵死了，就不要问别人为什么了。』 『……唔，也是呢。』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那是门外花田的紫荆花的味道。 这里的时空与外面不同，一年四季紫荆花都不败地开放。 月竹看到云风露出苦笑的样子，不由自主地产生几抹烦躁，默默移开目光。 小雪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两个人身上。 她虽然对这个新奇的世界感到困惑，但却很懂礼貌。 『！！！』 突然，一道响彻天空与大地的咆哮传遍城堡。 月竹先是一顿，然后变了脸色，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地笔直。 又来了——她皱起眉头，这样说道。 『月竹小姐？』 『……可能要找一下天语那家伙。』 『月竹。』 正说着，从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了天语的声音。 『看来是不行了。』 语气带上无可奈何，她以少有的郑重注视着月竹。 月竹也仰头注视着她。 『果然，还是不行吗……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去苏恩一趟，把“她”找过来。』 『所以说，早几天干嘛不去啊。』 听着她的抱怨，天语的脸色没有半点反应。 『于是这件事情必须要拜托你……』 『没问题，不过……这边的话没关系吗？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没关系。』 『……明白了，放心地交给我。』 『他也要一起去。』 蓝色瞳孔的少女僵在那里， 上扬的自信嘴角仿佛成了对自己的嘲讽，原因只在于友人的一句话。 『和他？』 天语点头。 『原因呢？』 脸色已经不能说是郑重了。 月竹先指了指云风，然后指了指天空， 最后将目光转向远处山上的那个小洞，一边叹息一边摇头。 『我猜，你是在开玩笑。』 『并没有……，我预感到一丝不同寻常，他能帮你掩盖掉轨迹。』 为什么——雪和月竹几乎同时问道。 然后她们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接着又移开目光，同步的有些微妙。 『哥哥为什么要冒险呢？』 『你在开玩笑吧，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连八弦（ancient-rune）都感应不到，在冰天雪地里面不是找死吗？天语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不是有你？』 对于她们的话，天语只用一句话便淡然地反驳了。 她将头转向月竹，再依次看向云风和雪。 最后在雪的眼睛上稍微停留了片刻。 『血月的力量会帮助你遮掩“轨迹”，以预备王器的尊严，应该留不下“足迹”，确保万无一失。』 『我明白啊，但说起来，那里除了那个东西，还有其他危险啊。这家伙也不会同意的……嘁，你别点头这么快好吗，会死的啊！小雪也是这么想的吧？』 在云风毫不犹豫地点头之后，月竹无奈的看向雪。 雪却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躲在云风背后。 『你们啊，还真的是……』 对此，少女只能用叹气表达自己的心情。 『那里真的太危险了，我不认为我能保护的了他。』 『所以？』 『我从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我拒绝带上他。』 『暴露轨迹的话，他们有一千种方法能杀死你。』 『我不怕啊。』 『你死了“它”怎么办？』 『——』 成功让月竹冷静下来了。 虽然在平时有些放荡不羁，但面对主要职责，月竹还是明白什么才是大头。 这件事已经不是她死不死能解决的问题。 诚然，她并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而且是真的不在意。 但一旦她出了事情，“它”该如何处理将成为眼下首当其冲的大事。 月竹不能不考虑后果的严重性，于是脸上的凝重就不难解释了。 她看向云风，其次又是天语，最后扫了并不露出身影的雪一眼。 『你真的同意了？』 她说的是云风，接着就看到少年朝她点头。 如果月竹小姐有需要的话，毕竟你救过我的命——他认真地说道。 『我说啊，别老是一副你欠我很多的样子啊，我们两不相欠，你就算拒绝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所以我同意了啊。』 『……』 『？』 『你真的有在听我说吗，会死的啊……』 『我有在听，我知道会死。』 『……』 对于面前那张认真到不像话的脸，仿佛是在做什么海誓山盟一样，月竹越来越怀疑云风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 『……一个傻瓜。』 『我只是单纯的想帮助月竹小姐而已……』 『啊？』 月竹因为少年的声音过于小声而没能听清。 而等终于听清楚的时候，才更加感到诧异。 『单纯的想帮我什么的……我看上去那么可怜吗？』 『并不是可怜，因为月竹小姐对我很好，所以我就得对月竹小姐好。』 『……什，这是什么朝代的古怪理论啊，像野蛮人一样。』 她双手抱在胸前，声音不满而又抱怨。 她不想让云风掺进来。 因为这次很危险不同于往常的危险，连她这个魔女都会随时丧命。 『呐，给我听好了。』 她双手叉腰，开始认真的讲述。 『……那个地方是魔法师们都可能丧命的所在，一个普通的魔法学徒冒冒失失过去都很不妙，何况你一个普通人。』 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理智，她都不愿看到云风的点头。 但那个“傻瓜”还是用点头彻底击碎她的期望。 这个理由并不难找。 云风无非是觉得自己亏欠月竹太多，所以必须帮她。 大概也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竹被五位魔法师羞辱的场景吧。 那种想要帮忙而无力的感觉一齐涌上心头。 所以，必须要帮——云风的眼神全是认真。 对此，月竹再次叹了口气。 『你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傻子……』 『？？』 『——没什么。』 月竹眯起一只眼睛地看向天语。 『那我就得准备一下了，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因为我预感到这次可能会有些事端。』 『……我明白了，天语的预感一向很准。』 『这三天我一直在努力。』 『结果呢？』 『于是得出上面的结论。……不过强行催动了过剩的魔法。』 『怪不得，你最近这么累——』 『三天时间，你的命运走向超过三千万亿种，经过我的筛选，死亡的线路高达两千一百万亿。』 冰冷又透出绝对的话穿越在房间里。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云风不由吃惊地握了握拳。 月竹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那不是自己的事。 『知道了。』 于是神色也是漫不经心。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月竹看向云风背后的女孩。 『那…雪怎么办？』 『让她留在这里吧。』 雪终于站出来了，脸上摆满了委屈。 『哥哥，雪要和你一起。』 但云风却强行让她留下，说什么也不行。 『这次很危险，听话。』 『但是，哥哥可能会死。』 『放心，为了你哥哥也不会死。』 『……』 少女不知说什么好。 她当然支持云风，但正因支持，所以才支持他的决定。即便，那可能真的是个错误。 云风看到雪脸上的担忧，就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但雪还是忧心忡忡。 『明天早上出发，你们先回去吧。』 天语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合就下逐客令。…… 当天深夜，月明星稀。 魔女的城堡二楼，原本静谧的空气被响起的脚步声惊散。 随着一声开门的声音传来，月竹也见到了那个坐在床上看书的少女。 『不会打扰吧？』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有事情找你。』 『……你是对我的决定感到不满？』 『没那回事，我还没那么无聊。』 房间内没多少灯光……或者说根本就没点灯。 魔法师们用精神力阅读，细致入微，比用肉眼观察更加合适。 因此对这一类人，光线并不影响阅读。 月竹靠在门后，用脚将房门合上，发出咔嚓一声。 『……只是那个女孩的事情，想与你聊一聊。』 『嗯。』 『关于你白天说过的话，我用你的方法也看到了……』 『嗯。』 『那孩子的身体趋于物质与非物质之间，简直不可思议吧。』 月竹走到窗户边，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城堡的后面。 那里的不远处有一个火堆以及数个六芒星魔法阵， 事实上，那正是穿梭于各个世界的通道。 当然，眼下处于关闭状态。 『不单单如此……』 少女的眉头从进门开始就没松开过。 『她的灵魂很乱，大小却只有常人的一半。』 天语则像是配合她，顺着月竹的话继续往下说。 『那一半，到哪去了？』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 『恐怕，没人能够知道。』 『天语也这么觉得？』 『……月竹难道不是？』 所以，我才不敢告诉那个笨蛋啊——月竹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但这种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值得惊讶吧。』 『诶，用魔法能做得到吗？』 月竹转身看着床上的少女， 论魔法，天语的资历非常深，知识面也广。 『据我所知……很难。涉及灵魂的东西，都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是这样吗？ 但老实说，那孩子给我的感觉就像被一斧头从头劈下，将身子劈成两半了一样。……算了，不说这个。』 姑且给人以三分钟热度的感觉。 那个将这件事情率先挑起的少女又不负责任地开门，准备离去。 『月竹，稍微问一下。』 『嗯。』 『那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差不多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给我我就这么选。』 她转过身来，看向天语。 『——坐上神座。』 『是么……我大概与你相反。』 『离开？』 『如果还有别的选择的话……』 『那还真像你。』 『彼此彼此。』 『——』 临走时关上门始终是个好习惯。 月竹的这个习惯让天语很欣赏。 现在，就把时间留给沉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