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情缘

黑夜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于是，风停了，水静了，就连星星和月亮也都“擅离职守”，悄悄地躲到云层后面了。这里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都结束了――这山，这水，还有这恐怖的血色黄昏…… 东方义的身躯扑倒在山头，握剑的双手伸过头顶，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态。要不是身上紧裹着的如意金甲，那他的身体几乎和旁边的焦土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悲壮的结局，是小英雄用他的一腔热血换来的完美的归宿；这也是飞来国无数归国英雄们的归宿，是他们用执著的信念谱写的一首壮美诗篇……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天空忽然闪过了一丝湛蓝，几颗星星怯生生的探出头来，忽闪着好奇的眼睛，仿佛在猜测着这人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慢慢的，月亮也不甘寂寞地悄悄溜到了云幔的边缘，虽说只露出了半个脸，但也足以让这恐怖的黑夜多出了几分生气…… 仿佛是受到了星月的招唤，不一会儿，白骨岭上忽然出现了一位神秘的白衣少年。只见他如云朵般从天而降，飘逸的玉袖云衫仿佛仙女的翅膀。 白衣少年似有无限悲情地跪倒在二王子东方义的身旁：“小哥哥，好样的……”白衣少年抱着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东方义，悲切切地喃喃自语道。“小哥哥，我不知道你过河到底要去干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只可惜……你救了我，我却帮不了你……”少年说着说着，禁不住一阵哽咽，泪水悄然滴落在二王子眉眼模糊的脸上…… 白衣少年流着泪轻轻为东方义整理好凌乱的盔甲：“小哥哥，既然你舍命也要闯过天河，那今天我也舍命破一次"天规"，带小哥哥过河……” “放心吧，小哥哥，以后的日子你不会寂寞，我会把你埋在一个最最美丽的地方，日夜陪伴着小哥哥……”少年说着，伸手抱起东方义焦糊的身躯：“小哥哥，咱们……过河……”一语未尽，白衣少年的泪水再一次洒落在东方义的脸上。 不知是白衣少年真情泪水地浸润还是下山时颠簸摇晃的原故，两个人刚刚来到血河边，走着走着，东方义那烧焦的双唇忽然裂开了一条缝儿；白衣少年抱着东方义刚要过河，猛然间，就见东方义嘴里突然射出了一道耀眼的红光，当时吓得白衣少年手一哆嗦，“扑通”一声把二王子给扔到了血河中。东方义的身体刚一入水，可了不得了，就见脚下的血河顿时光芒四射，映照得整条河谷竟如白昼一般！ “天河珠？！”那白衣少年一见不禁脱口叫道，随即，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唰”的一下儿钻入河中，一把挟起正在缓缓下沉的东方义，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径直朝血河对岸飞去。 离血河岸不远，山谷之中有一座漂亮的庄园。庄园里琼楼玉宇玲珑剔透，湖光山色鸟语花香，一派的人间仙境。别看现在天还没亮，可整个山谷却是无灯自明，好像这地方根本就没有黑夜。 白衣少年在庄园后面的一片湖水边放下东方义，然后飞快地除去他身上的盔甲，将二王子烧焦的身躯放入湖水中。清澈的湖水映透出水下的另一番神奇世界……白衣少年掏出一条白色绢帕冲水中抖了抖，不一会儿，水中飘然浮出了几位年少的侍女。这些侍女一出水面，便叽叽喳喳地和白衣少年搅在一起，相互问长问短，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白衣少年把东方义的情况跟大家作了一番简要介绍后，吩咐侍女们赶紧把东方义的身体擦拭干净，并亲手把二王子抱到室内的水晶床上；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躺到东方义身边，伸手拔出身上的短剑，照着自己的手腕就刺。 一个侍女见了，死死抓住白衣少年的手：“公主，你割破龙脉，这……这可是犯大忌的啊！” 公主？！原来这位白衣少年是个姑娘，而且还是位公主！ 白衣少年摆摆手道：“顾不了那么多了！” “公主……”那侍女执意阻拦道：“公主，这个人已经死了，你就搭上性命，恐怕也已无济于事了。” 白衣少年道：“不，他有"天河珠"护体，元气未伤，说不定还能救活！”说着，少年从东方义口中取出那颗粉红色夜明珠――这大概就她所说的“天河珠”――放到了自己嘴里：“放心吧螺妹，有"天河珠"在，我也不会有事的。” “为……一个凡人，值得吗……”侍女显然仍是一肚子的不乐意。 “螺妹，不要再说了！我的命是他的，他的命也是我的……” 白衣少年说罢，抬手刺破了自己和东方义的手腕儿，然后把两个人的伤口合在了一起…… 白衣少年和东方义并排躺在一起，众侍女神情紧张地准备好应用之物守候在一旁。 一个时辰过去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东方义的身体仿佛真的成了一块木炭，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一旁的白衣少年却已经是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精力几将耗尽。当时急得旁边的侍女们手足无措，焦虑万分；特别是那个被叫做“螺妹”的侍女，几番把头扭向一边，偷偷地抹眼泪。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白衣少年几乎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 “不！公主，不……”那个叫螺妹的侍女突然发疯似的哭着扑到床前，试图将少年和东方义的手臂分开。 几乎就在同时，侍女中忽然有人尖叫道：“哎……你们看，动了，他动了……”众人围到床前，果然见东方义那焦糊的躯体在微微颤动，口鼻之中也似乎有一丝气息游动。 白衣少年听到叫声，无力地睁开眼睛，询问的目光紧盯着螺妹。螺妹明白少年的眼神，她激动地一把抱住白衣少年：“公主，你放心，他活了……他活了……你真的把他……救活了……”说着，她自己又先流下泪来。白衣少年一听东方义活过来了，当即脑袋一歪，晕倒在了螺妹的怀中。 白衣少年的心血到底没有白费，东方义真的活过来了。 七天以后，东方义那烧焦的皮肉开始脱落。 白衣少年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亲自下湖采来鲜花，将一片片花瓣蘸着自己的鲜血贴敷于东方义的全身……白衣少年对东方义的一番生死情义，直叫身边的侍女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七天，花瓣长成了皮肉，东方义的身体开始慢慢有了知觉…… 又是七天过去了，二王子东方义终于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直到这时，一直苦苦守在床边的白衣少年，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东方义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天上到地下，从过去到未来；他几乎梦见了他见过、经历过的所有人和事以及数不清的古怪、陌生的东西。 这梦太长了，长得没完没了，就仿佛是一团繁乱的蛛网，死死地把他缠在里面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后来，他又梦见了那可怕的独角青龙。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那恶龙忽然闪电般一声长啸从空中飞将下来，一口咬掉了他的脑袋！当时吓得东方义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他就实实在在地躺在床上，脑袋也并没有和自己“分家”。 东方义正在庆幸终于逃出了那个该死的长梦，忽然，他发现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怎么这里的一切都跟水晶宫一样？这屋子、这床……甚至就连身边的东西、摆设都跟传说中的龙宫一般无二！怎么回事？莫非我还是在梦里不成？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剑、盔甲还有背囊也都好好儿的摆在身边……看来这不像是梦……记得自己刚刚被那独角青龙困在火海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啊！还有自己的背囊，与恶龙交战前他把它埋在了山顶的石缝中了，怎么也好好儿的放在自己身边？莫非……莫非我已经死了……要不就是被那独角青龙给俘虏了，这水晶宫大概就是那家伙的巢穴…… 东方义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耳边一句燕语莺声把他吓了一跳：“小哥哥，你可醒过来了！”东方义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身边正守着几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少年男女。东方义刚要翻身坐起，床边的一位白衣少年伸手拦住他道：“小哥哥，你的身体尚未复原，不要着急起来。”少年说话时，两眼深情地望着东方义，一张笑脸宛如初绽的桃花，俊美之中透出了几分羞赧。东方义见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又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也许这里不是青龙的巢穴……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东方义盯着身边的几个人问。 “这里是龙……”那个叫螺妹的侍女刚说了一半，便让白衣少年一摆手给“噎”了回去。 东方义听床边的女子说出了个“龙”字，而那位白衣少年又好像是在刻意遮掩着什么，这回他彻底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这里就是那独角青龙的巢穴无疑！ 咳！管他是什么龙窝虎窝，既然没死，就得想法逃出去！东方义偷偷环顾屋内：看样子那独角青龙并不在这里。宝剑就在自己身边，何不趁此机会杀了这几个小妖儿！想到这儿，东方义看准了机会，突然飞身跃起，拔剑朝床边的白衣少年便刺！侍女螺妹眼疾手快，上去一把夺下了东方义的宝剑，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知好歹啊！我家殿下拼了性命救你不死，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你……” 叫螺妹的侍女对东方义的举动由吃惊转而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直到这时，东方义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力不从心”。往日里舞动如飞的伏龙剑，此刻拿在手时里，竟然仿佛重有千斤！ 不过，东方义可不想就这么认输。说实话，就身边的这几个小妖怪，他还真没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 待那侍女的手稍一松劲儿，东方义“噢”地一嗓子再度跃起，劈手去夺自己的剑。不料那侍女螺妹手段好生了得，只见她一只手像蛇一样缠住东方义的双臂，另一只手顺势锁住了他的喉咙，没费吹灰之力便再一次把二王子按倒在床上。 看得出来，侍女螺妹是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跟那张漂亮的脸蛋儿显得极不相称；由于牙关紧咬，说话时吐字都有些含糊不清： “你给我老实点儿，小子！要不是我家殿下念你是个英雄，我活吃了你！” 东方义被人家按倒在床上，嘴里依旧不肯示弱：“呸！妖怪崽子，少跟我装什么活菩萨！我知道你们都是那恶龙的爪牙……来吧，废话少说，要杀动手，要吃张口！小爷要是眨一眨眼，就不算英雄好汉！” “螺妹，休要无理！”白衣少年一边喝令侍女放开东方义，一边拿过伏龙剑亲手递到东方义面前：“小哥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什么妖怪，更不是独角青龙的爪牙……”白衣少年说话的神情，就像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哥哥……他说着，不无娇嗔地瞪了东方义一眼接着道：“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小哥哥，我们要真想伤害你的话，你还醒得过来吗……” 东方义将信将疑地接过宝剑，虽说他依旧对眼前的这些陌生人有点儿不放心，可人家既然对自己如此的善意相待，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动“粗”了；而且，看来自己这两下子也实在不是人家的对手。要是真像刚才那位叫螺妹的姑娘所说，自己的命是人家救的，那我东方义可就真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白衣少年的友善和近乎兄弟般的亲昵让东方义的谈吐比刚才礼貌多了。 “这里是……我家。”白衣少年稍一迟疑，回答道。 “独角青龙在哪儿？” “独角青龙被你刺伤，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看着白衣少年那清纯如水而又带有几分稚气的双眸，东方义已经开始相信，眼前这个小兄弟的确不像坏人，更不可能是妖怪。 “昨日在下被困火海，可是公子相救？”东方义又问。 白衣少年摇摇头笑而未答，倒是一旁的侍女螺妹按捺不住，像有一肚子委屈似的数落开了：“不是我家公……”螺妹一声“公主”刚要出口，忽见小主人连连摆手，便赶紧忙改口说：“不是我家公……子还能有谁？当初你被那独角青龙天火烧炼，几成灰烬，是我家公子冒着生命危险自断血脉为你输补精血；未等身体复原，她又亲赴小瑶池百花洞采来神花为你生肌，如此你才得以死而复生……你看看，你看看……”螺妹说着上前撸起东方义的衣袖：“你看看你身上的皮肉还是原来的样子吗……说什么"昨日被困火中"，从把你救回来的那天起，我家公子已经在你的床前足足守了快一个月啦……”螺妹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你知道刚才那一剑，刺得我们有多寒心吗……还口口声声以好汉自居，我看你纯粹是个忘恩负义的糊涂蛋！” 听了螺妹一番话，东方义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皮肉果然与前大不相同，不仅颜色白里透红如胭脂一般，而且真的隐约可见花瓣状斑纹；看来，这位螺妹姑娘所言不虚，眼前的这位白衣少年的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东方义当即翻身下床叩拜于地：“多谢公子再造之恩……” 少年一见也慌忙跪倒在地双手相搀：“小哥哥快快请起。若要说谢，那小弟……倒应该感谢在先了。” 于是两位少年相互搀扶，你请我让，却谁都不肯先起来。 “小哥哥请起。” “公子请起。” “嘿，嘿，嘿！我说你们两个别这么让来让去的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拜天地呢！” 螺妹一句话，说得白衣少年粉面一红；不过这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倒是似乎给她提了个醒儿。 “小哥哥，不如我们就此结为……兄弟如何？”白衣少年道。 东方义一听满心欢喜。于是，少年命侍女们摆好香案，两人冲天而拜： “我，东方义，愿……哎，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 “小弟叫肖白龙。” “我，东方义，愿与肖白龙结为兄弟……” “我，肖白龙，愿与东方义结为兄弟……” 拜罢，两人牵手而谈，情义缠绵。别看是刚刚结识，却彼此相见恨晚，似有说不尽的情深义厚，道不完的地久天长……谈到东方义的归国壮举，白衣少年更是对这位初识的异姓兄长肃然起敬。当东方义知道白龙兄弟已经帮助自己越过了血河时，他激动地狂奔到河边，冲着对岸含泪叩拜： “父王，孩儿已经过了血河了！飞来国的列祖列宗，请保佑你们的子孙归国成功吧……” 深秋，枯黄的落叶伴随着阵阵寒风已经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东方义开始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在这血河边耽搁得太久了。 “一天不能再耽搁了，血河既然已闯过来了，就应该尽快上路！”东方义的耳边，一个声音在催促。 另一个声音当即反对道：“不，不能这样绝情，与白龙兄弟刚刚相识，这么快就走他会伤心的。” 是啊，走，兄弟情谊难舍难分；不走，归国大计任重道远…… 东方义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血河边。 脚步的沉重，只会影响行走的速度；而心事的沉重，有时却能让人寸步难行。 又一件怪事发生了：回到山谷的东方义再也没能见到他的白龙兄弟和侍女们，而且，就连那硕大的庄园也如同梦幻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龙兄弟，白龙兄弟……”东方义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呼喊，仿佛他的白龙兄弟会忽然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似的。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王子感到茫茫然不知所措。他愣愣地站在那里，许久，许久…… 难道这一切……这一切仍旧是一场梦？ 在两个人刚刚结拜的地方，整齐的放着东方义的盔甲、剑和背囊；一块白色的绢帕上，放着那颗粉红色夜明珠，旁边有几行密密匝匝的金字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格外耀眼。东方义拿起绢帕――那是肖白龙的几句留言： 东方吾兄： 弟知兄归国心切，恐你我弟兄情意缠绵误兄之大计，故而忍痛不辞而别。小弟恨不能一同前往，助兄成此义举。此珠乃天地之神物，能驱妖避邪，解毒医患，可保兄之平安。归国之路千难万险，兄自珍重，切切。 弟肖白龙叩拜 读罢留言，东方义不禁泪洒绢头。 ――不，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是真的……二王子一双泪眼仰望长空：“白龙！……兄弟――！不管你是神还是妖，东方义今生今世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此生无憾――！” “我此生无憾――！” 山峦的回音一直把二王子的呼喊声带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