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小泽之梦（四）

等小泽惠离开，星野迅速睁开双眼，心里感觉十分不自在。 不论是小泽惠的那些话，还是被困在这个房间里的现实。 “感觉怎么样？”青圭介狭促地发笑。 “不怎么样。” 星野站到窗边，推开窗户，现在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留守村里的人已经准备外出去山里给搜寻的人送午饭。 从她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村头站着的几个人。 “那是黑泽信，还有黑泽的分家，似乎是在感谢村民的帮助。” 星野了然点头，对“自己”爱慕的那个男人半眼没多看，直接问道：“黑泽志一郎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明天，傍晚。” 星野闻言立刻确认自己不可能一直埋头装睡到那个时候，按照小泽村和汤泽的距离，最迟下午医生就会过来，甚至为了赶午饭，等一会就会到。 她必须抓住时机，先解决掉最大的问题。 ——小泽惠。 不论相信与否，刚才小泽惠的一番话，确实有点击穿了她伪装的自信。 说到底，她本来就不是擅长伪装的人。 她可以尝试新鲜的身份，但并不意味有把握掌控全局。 “星野不二子陷入了沉思，面对影响结局的重大抉择，她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闭嘴。” “从她的语气可以发现，她似乎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星野握了握拳头，没有再去搭理青圭介忽然转变的视角——他摆明了是想看她会怎么处理眼下的麻烦。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才是把握局面的那个人？ 在看过青圭介和赤鹿的后，她对青圭介的本事就有了难以抑制、极度膨胀的幻想。 “那么她的计划是？” “……用谎言开道。” “哎呀，真是让人期待。” 星野闻言便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漠的笑。 这算不算是自己在家庭的温情面前低了头？ 但小泽熏的家，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终究是格格不入的游魂。 她不再犹豫，直接推开房门，发出动静引来楼下小泽惠的注意。 “熏？你醒了吗！” “……嗯。” “蹬蹬蹬……” 这次的脚步声急促了许多，小泽惠很快就冲到了二楼。 星野终于看见了小泽惠的长相，能生出小泽园子这种美人的母亲，果然同样脸蛋秀美，一头秀发盘在后脑，脸颊两侧铅黑的发丝垂落，满是端庄和秀雅。 “小薰！” 此时，她的神情焦急，看见星野之后又浮现出惊喜。 “等等，小泽太太。”星野冰冷地伸手，将小泽惠挡在自己半米之外。 “小薰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泽惠的语气不安极了。 星野垂下眼眸，没有去看小泽惠此时脸上的神情。 她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清冷，同这位母亲说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丰津神的使者。” 这便是星野不二子想出的办法！ 在这个信仰丰津神的村庄里，也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为他拉扯出足够的空间。 “厉害啊，社长~” “你脑子烧糊涂了！”小泽惠严厉地说。 “昨天晚上你的女儿遭遇了危险，是我保护了她，但也因此短暂占据了她的身体，不要担忧，她没有危险。” 星野当然知道小泽惠不可能轻易相信，但她拥有青圭介提供的情报，足以击碎小泽惠的认知。 “黑泽志一郎昨天夜里已经死了，大泽山里正有对丰津神不利的事情发生，所以我降临在此，你勿要造次，也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黑泽老神主？熏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再开这种玩笑！” “最迟明天晚上，就会发现他的尸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所说并非虚言。” 小泽惠闻言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靠到身后的墙上才缓缓坐倒。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其实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和小泽熏的不同。” 星野不二子反客为主：“你要为我隐瞒身份，等我查清真相就会将身体还给她。” 小泽惠忽然掩面啜泣起来，一直呢喃着“怎么会有这种事”。 “家庭接连的变故，似乎让小泽惠心力交瘁。” “我能相信您吗？” 良久，星野都开始犹豫是否该继续恫吓的时候，小泽惠才断断续续的祈求发问。 “你可以去神社向丰津神祷告，祈求答案。” “那么，请您换用我的身体吧，大人。” 小泽惠恭敬地匍匐在地，向自己陌生的小女儿献上代价。 “……” 星野紧紧地闭上双眼，忽然感觉胸口有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这份没由来、没道理的情绪，如此汹涌地就将她全部吞没，几乎要将她撕裂。 “我……” 她按住自己的心口，压抑地说：“我已经和小泽熏缔结契约，无法更改对象。” “既是……如此，望您能多护佑我女儿的安全。” “请放心。”星野点了下头。 因为对丰津神虔诚的信仰，在怀疑之前，小泽惠必须要等待神明的回复，也要等待明天是否会有黑泽志一郎的死讯。 她只能抹去泪水，卑微地选择接受。 “午餐马上就准备好，请稍等。” “谢谢。” 母亲和女儿的眼睛没有再对视，只是程序化的走完最后的流程，便彼此迅速、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小泽惠捂着泪眼跑下楼梯，她想要立刻去神社向神明祈求答案，但在这之前，她要先等待通红的眼眶恢复正常，以及还要为小女儿的身体准备好午餐。 星野用力将障子门合上，仿佛想借此排解掉内心的狂躁。 “星野不二子无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但这样的办法对一位母亲来说，似乎又太过残酷。 或许，她此刻需要的并非是恫吓、谎言，而是安慰和拥抱。” “闭嘴！闭嘴！” 星野不二子握紧了拳头，如果青圭介就站在她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打他。 但随即，她的视线忽然落在房门旁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一面落地的椭圆镜。 在镜面的底侧还贴有绿色藤蔓的透明贴纸。 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那副面孔，不论再如何掩饰，分明也是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青圭介难得听话沉默下来的时刻，星野却又忽然渴望听见他的声音。 ——就算是嘲讽和谩骂，也都没关系。 只要发出声音……让她遮住自己的丑陋。 只要这样就好。 “……” 良久，青圭介说： “落叶纷飞絮，此哀久之难断舍。” “你……” 猴子一样的人，甚至这个时候还在借用她写的句子！ 星野掩住了自己的双眼，用双手将眼泪保护起来，让黑暗阻隔开世界，连指缝都不允许留下缝隙。 啊……啊。 青圭介这个白痴，在这个仲夏的幻梦里，哪里又有落叶和飘絮？